北司陽麵色鐵青,一片愕然。似是也沒有料到江婠竟然會拿出皇榜作為擔保。


    藏在袖袍底下的手狠狠的攥握著。


    竟然敢耍本殿下。


    看著江婠的眼神恨不得活活吃了她,心中怒火滔天。


    “神醫好手段。”


    上官音鳳眸上揚,語氣有些意味不明。


    “娘娘過譽了。”


    江婠不鹹不淡的回道。


    聽到這話,席上眾人一陣寂靜。


    丫的,你是沒看到二殿下那吃人的眼睛了嗎?


    什麽話都敢說!


    不要命了嗎?


    “哼!”一顆玉珠悄無聲息的捏碎在掌心。


    “姐姐這是怎麽了?”


    雲蝶幸災樂禍上前捅軟刀子,嬌嬌滴滴的話語裏綿裏藏針,“神醫為太後娘娘診治,姐姐怎麽一副不太歡喜的樣子?”


    “雲妃慎言,本宮自是歡喜的。”


    上官音最見不得雲蝶這副矯揉造作的模樣。


    真是賤人,不愧是從畫舫裏出來的賤婢,淨是拿出一些上不來台麵的東西。


    “嗬嗬~”雲蝶又得意的笑了。


    她最喜歡上官音這副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那猙獰的麵孔真是有趣。


    “好了。”北舒逸揮手打斷了她們間的暗自爭鬥,目光又轉向江婠,“神醫聽封。”


    “草民在。”


    “自今日起,封神醫公子木為異北侯,賞賜白銀一千,黃金百兩,雲錦百匹。”


    “謝陛下。”


    江婠聽著帝王的賞封,好看的眉頭微蹙。


    異北侯?!


    既無實權又無多大作用,說白了點就是一個名義上好聽了點的侯爵身份。


    空手套白狼?


    這邶國皇帝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給點恩賜就想把人留在邶國為他所用?!


    江婠心底冷笑,麵上不動聲色。


    不過正好,剛好需要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留在邶國一段時間。


    異北侯,剛剛好。


    “陛下聖明。”白書臻立馬上前恭賀,看了一眼身邊安安靜靜的少年,又道,“臣提議,將西邊的陳府賜予異北侯作為侯府。”


    上官肆見他開口就知道沒有好事,這會兒聽得眼皮直跳。


    西邊的陳府,原先是戶部尚書陳賈豪住的府邸,後因陳賈豪被查出貪汙,就流放出去。


    陳府地勢上也不是特別好的地段,隻是那裏不遠處正好是江家舊址。


    這些還都不是最主要的,最為關鍵的是陳府緊挨著齊王府。


    之前齊王長年征戰在外還不沒有什麽,現在齊王回來了,讓異北侯住到齊王旁邊,那還得了?


    萬一二人暗中勾結,對陽兒的太子之位…


    上官肆越想越覺得心驚。


    “不可啊,陛下不可。”他扯著嗓子大聲吼道。


    白書臻似是早就料到上官肆會這麽說,被打斷了了也沒有多大反應,隻是轉身看向他,淡問。


    “不知蘇國公覺得有何不妥?”平平淡淡的像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見。


    上官肆有苦不能言,隻能在心底暗罵。


    “這……”上官肆急的滿頭大汗,支支吾吾的答不上個所以然來。


    “蘇國公可是覺得陳府離皇宮遠了些,不方便?”白書臻好心的幫他解圍,有點循循善誘的味道。


    “對對對!”上官肆立馬連聲答道,想也沒有想就直接說,“陳府地段偏僻,離皇宮甚遠,實是不妥!”


    這一番說辭連他自己都覺得甚是滿意。


    白書臻勾著唇角淡笑,這個蘇國公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負眾望啊。


    “蘇國公這是覺得陛下賜予的齊王府也地段偏僻,甚是不妥了?”


    一聲質問下來,上官肆心裏一咯噔,腦袋一片空白。


    蘇國公:我是誰?我在哪裏?我該幹什麽?


    白書臻絲毫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步步緊逼。


    “蘇國公是對齊王殿下不滿,還是對陛下不滿?”


    一頂大帽子扣了下來,上官肆臉色蒼白,肥胖的身軀顫抖,一下子就癱坐在地上。


    “陛下明鑒,老臣絕對沒有任何怨言呀!”


    白書臻不在理會他的苦情戲碼,揭來衣擺跪下,正色言,“懇請陛下將陳府賜予異北侯,一來齊王府就在旁邊,神醫正好可以為齊王殿下診治舊疾,以彰陛下仁德,二來陳府地段較為寧靜,適合神醫居住。”


    叩首,“請陛下恩準。”


    一番言辭下來,江婠都有些始料不及,這和自己原先的計劃相差甚遠。


    少年安靜的立在一旁,不吵不鬧,垂眸不知在想什麽。


    不過,也罷,既來之則安之。


    眾人沒想到向來中立的白書臻會在這個時候站在齊王那邊,還這麽明目張膽的得罪蘇國公。


    一時間底下眾人的心思活躍,各有考量。


    座上帝王久久不言,許久,才聽到上麵悠悠的傳來一個字。


    “準。”


    異北侯府。


    江婠坐在案牘旁抄寫著經書。麵前香爐炊煙嫋嫋,為冷清的屋內平添了幾分虛無的縹緲。


    終於,最後一筆落下,江婠放下手中的毛筆。拿起抄寫好的經文細細查看。


    末了,小心翼翼的將手中一疊剛抄好的經文放入匣子內。


    上好的黃花梨木做成的匣子,小巧有精致。周身細細雕刻著螢蟲圖紋,大大小小的螢蟲飛舞在梨花樹下,栩栩如生。


    匣子內也沒有什麽其他貴重東西,全是一疊抄好的擺放整齊的經文,有兩手節那麽厚。


    辭席立侍在一旁,看著江婠如視珍寶般將經文小心翼翼的收好,忍不住感慨,“公子真是信佛之人,佛祖見了,定會被公子的虔誠打動,實現公子心中所願。”


    江婠手上動作微頓,“是嗎?”


    看著那一疊經文,喃喃自語。


    “那當然!”


    小丫頭頗為自信的拍著胸脯擔保。


    “公子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抄寫經文,不曾間斷,如此虔誠,佛祖定然會被打動的,況且公子的字還這麽好看!”


    雖然不知道公子為何每年的今天都會抄寫經文,但是佛祖不會辜負每一個信佛向善之人的,不是嗎?


    還記得五年前那場大雪中,她本以為自己會命喪於此,誰知公子宛如天神一般從天而降,從此,成了她生命中唯一的光。


    辭席的話語還在耳邊響起,江婠的思緒卻隨著暮色駛向遠方。


    信佛嗎?


    會被打動嗎?


    江婠神色迷離,眸底是那化不開的濃濃墨霧。


    她自嘲般笑了笑,搖搖頭。


    久在深淵的人,怎敢奢求佛祖庇佑?


    七年前的今天,江氏一族滿門覆滅,血染半邊天的火光成了她至今難忘的夢魘。


    七年後的今天,她成了邶國的異北侯王。


    兜兜轉轉,命運還真是難解呀!


    她從不信佛,她隻信自己親眼所見,隻信事在人為。


    但為了雙親,為了哥哥,為了江氏死去的亡靈,她願意相信一回。


    不求什麽大富大貴,隻願佛祖護江氏中人來世平安。


    所有罪孽,我一人來還…


    “公子,公子~”


    江婠擔憂的聲音在耳邊逐漸清晰。


    江婠眸底那還未來得及收斂的悲涼仿徨,看得辭席一陣心驚。


    胸口悶悶的疼,像鈍刀慢慢的割心口,很難受。


    悲涼?仿徨?


    公子那麽強大,怎麽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再定眼細看時,已恢複往日的溫潤疏離。


    難道是我看錯了?


    辭席有些不放心,“公子可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說著,為江婠倒了一杯茶。


    江婠抿了一口,壓下心中思緒。


    “無事,剛剛不小心走神了。”


    歉意笑著,“你剛剛說到哪了?”


    “呼~沒事就好。”


    辭席嘿嘿的笑了,使小性子似的抱著江婠的手臂搖晃,撒嬌,“公子~”


    “哼,奴婢剛剛和你說到永嘉公主了~”語氣中還有點嗔怪的味道。


    永嘉公主?


    江婠有些想不通辭席小丫頭怎麽好好的就提到北九姬了,有些摸不著頭腦,雲裏霧裏的。


    “永嘉公主?怎麽了?”


    看著江婠迷糊的樣子,辭席‘噗呲’一聲笑了,心裏稍微舒服點。


    “奴婢剛剛是在問公子,今晚永嘉公主殿下跳的舞好看嗎?”


    跳舞?


    江婠突然想起,今晚宴會快要結束時北九姬申請跳的那驚鴻之舞,曼妙的身姿驚豔了席上眾人。


    “還行。”


    江婠看著辭席一副‘你若敢說好看我就不理你了’的模樣,口中的‘不錯’輾轉萬千,給了個中肯的答案。


    “奴婢聽說那可是永嘉公主為給她父皇壽宴才準備的舞,今日可是為了公子才提前獻了出來,怎麽是還行,那可是美若天仙!”


    小丫頭語氣酸溜溜的。


    她可沒忘記永嘉公主在跳舞時還朝公子拋媚眼呢!


    哼,區區邶國公主,還敢肖想我家公子。


    辭席酸了。


    江婠無奈的曲指彈了一下檸檬·小丫頭的腦門。


    “小丫頭,沒大沒小的,還敢打趣你家公子了?”


    寵溺的話語讓辭席心頭一暖。


    但一想到剛散宴,那刁蠻公主就纏著公子不放,兩人還在一起待了那麽長時間,心裏還是有些吃味。


    “那公子還和永嘉公主待那麽久?”有說有笑的!


    小丫頭脖子一橫,一股腦的將心中不滿全說出來。


    江婠無奈的看了一眼豁出去的小姑娘,抿了一口茶。


    今晚宴席散時,永嘉公主氣喘籲籲的追了上來,攔住她,支支吾吾別扭的說一聲半天,繞了一大圈,總結起來大致是為了她母後等人道歉,並想和他交個朋友。


    北九姬:交朋友?


    本公主才不想和你交朋友呢!


    本公主是想……哼!


    “好了。”


    江婠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夜深了,快回去休息吧。”


    待辭席走後,江婠一個人呆呆的站在窗前,看著遠處萬家燈火闌珊逐一熄滅。


    恍惚間,她好像聽見一聲聲蕭聲。


    那蕭聲輾轉纏綿,回蕩在夜空中有說不盡的哀思。


    心下微動,江婠尋著蕭聲縱上牆頭。


    清冷的月光下,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假山旁,微風徐徐,蕭聲哀轉久絕,仿佛在哀悼逝者的魂靈。


    江婠心中壓抑許久的思念在這一刻噴湧而出,她好像與這哀蕭聲產生了共鳴。


    腦海裏閃過一個個昔日親友模糊的笑顏。


    身體不由自主的向他靠近。


    “嗖——”


    一枚石子夾著勁風呼麵而來,哀蕭聲戛然而止。


    危險刺激著江婠做出了本能反應,一個翻身堪堪躲避。落地時才大夢初醒般緩過神來。


    再抬頭時,假山旁已沒了人影。


    不對!


    在身後!!!


    江婠剛察覺到不對勁,右手腕微動銀針剛出袖口,身後之人就以更快的速度鉗住了她的右手,並封住了她的穴脈。


    糟糕,動彈不得了!


    江婠如玉的臉龐冷冷清清,即使在這樣被動的情況下也不見半分慌張。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一個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邊,令她微微不適。


    這冰冷熟悉的嗓音……


    這人是……


    北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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