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格外圓,仿若一輪玉盤懸在空中,柔和的月光撒下,林間靜謐而又祥和。


    幾隻狐狸正在溪邊喝水,水麵映照著星光,波光粼粼。


    其中一隻老狐狸忽然抬起頭,支棱起耳朵,片刻,急忙催促著幾隻小狐狸趕快離開。


    不久後,沉悶卻整齊的腳步聲響起,一群玄甲士兵出現在河邊。


    脫下厚重的頭盔,劉尚勇蹲到河邊洗了把臉,不僅沒消除煩躁的心情,反而火氣愈來愈大:


    “這群狗娘養的,跑的比兔子還快,老酒頭滾過來!”


    這感情是要拿老子撒氣啊……老酒頭連忙屁顛屁顛的跑來,直接搶先開口說道:“大人,他們絕對就在附近。”


    他是一個野外追蹤高手,前幾天帶著四個歪瓜裂棗追上大部隊後,就被著急上火的劉尚勇,給安排了追蹤敵人的任務。


    但一連幾天下來,大軍卻連敵人的影子都沒找到。


    劉尚勇今年剛三十而立,卻已經成為軍中的一個中層人物,就是因為他功利心極重,視軍功為一切。


    這次大張旗鼓的出城圍剿敵人,士兵勞頓,傷財傷力,但半個月時間過去了,卻連根敵人的毛都沒撈到,他如何能不火大?


    “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結果呢?三天時間,你要是再沒找到敵人,依軍法處置。”


    老酒頭心裏叫苦,但卻隻能硬著頭皮答應:“沒問題,這群敵人肯定就在附近這一塊,隻是他們人數好像在我們之上,直接追上去是不是有點危險,咱們應該先尋找援兵……”


    “隻要對方不是壓倒性兵力,那就無妨,他們帶著兩千餘百姓走不了太快,而我們若是分散兵力尋找支援,反而會耽誤時間,那些百姓們可已經等不起了。”


    劉尚勇得到保證,臉色好看了一些,吩咐道:


    “所有人安營紮寨,養足精神,等戰鬥的時候誰敢扯後腿,老子扒了他的皮。”


    眾士兵知道自家頭兒最近脾氣不好,急忙合理分工忙活起來。


    老酒頭唉聲歎氣帶著四個手下來到溪邊,脫了繁重的盔甲,卷起褲腿下去撈魚。


    溪水清澈,隻到膝蓋往上一點,因為這裏偏僻也沒人捕撈,有不少巴掌長的銀色肥魚遊來遊去。


    魏清辭手中拿著削尖的長木棍,表情嚴肅專注,眼神如電,死死盯住一條從他麵前囂張遊過的銀魚,又快又狠的紮下木棍,結果……紮了個寂寞。


    啪。


    老酒頭在他後腦勺上呼了一巴掌:“裝模作樣倒是挺像,實際卵用沒有。”


    魏清辭有些委屈。


    一頓操作猛如虎,一看戰績零杠五。


    他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麽拉垮的一天。


    申屠崢嶸樂嗬嗬看過來,指著木尖兒上蹦躂的銀魚,說起訣竅:“你要看的比魚兒遠一點,紮的時候要往前再深一點。”


    它預判了我的預判,我有個錘子辦法……魏清辭無奈放棄,又忍不住好奇問道:“老頭兒,你估摸著對方到底有多少人?”


    這也是眾人都十分關心的問題。


    別到時候還沒搞清楚敵人戰力,自己這邊就樂嗬嗬的衝上去,結果卻被人給反殺一波。


    老酒頭沉思片刻,不確定道:“150~200之間。”


    敵人數量倒是問題不大,自己這邊穿著防禦性很好的玄麟甲,而對麵卻都是獸皮甲,這就是好裝備的優勢。


    老酒頭看了眼劉尚勇所在的方向,低聲道:“你們以為他這麽急躁全是怕戰功跑了?要是兩千百姓沒救回來,咱們這次回去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除了之前和拓拔妃等人交戰的小村子,之後大軍又陸續找到了六個有同樣遭遇的地方。


    大致估略一下,最低有兩千多百姓被南蠻擄走。


    魏清辭也是暗歎。


    邊境每回死傷最慘烈的就是攻城戰,而最大的戰場,就是兩國之間的‘血河大峽穀’,在那不知葬送了多少萬的士兵生命。


    每年兩國雙方都要死傷無數,血流成河,大峽穀也因此而得名。


    而這條橫亙兩國邊境的大峽穀,裏麵礦石藥材資源無數,大離王朝在裏麵設有‘八座城池’,抵禦南蠻的進攻。


    但依然不時有敵軍摸過來,襲擊後方的村子,而飄雪城,就是距離血河大峽穀最近的大城,每次都是他們派兵前來圍剿。


    但這次在眼皮子底下被擄走兩千多百姓,結果劉尚勇卻一直跟在敵人屁股後麵吃灰,回到城裏的責罰,不死也要脫層皮。


    此時老酒頭嘀咕道:“這些百姓失蹤的時間還不長,南蠻帶著這麽多的人,行軍速度必然極慢,不應該沒追上啊?而且還一直沒發現百姓們的腳印,真是件怪事。”


    魏清辭打了個寒顫:“會不會都被吃了?”


    妖怪都有,吃人不是正常事?


    老酒頭臉色凝重:“南蠻那邊的部落,除了年底的‘舉族祭祀’,很少會一次性殺這麽多人,畢竟他們也需要奴隸提供生產力。”


    “再說要一次性吃掉這麽多血食,妖王都沒這麽大胃口,我就怕這次過來的部隊裏混有大妖。”


    玄英境妖族被稱為大妖,可以化為人形,混在人群裏隻要不出手,一般人根本就無法分辨。


    高萬喜縮了縮脖子:“咱們不會這麽倒黴吧?”


    “怕啥,天真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呢,而且頭兒也已經勸過姓劉的了,咱們要做的就是聽從命令,然後一定要救下那些百姓。”賈郎中也紮魚紮了個寂寞,一臉懊惱。


    眾人也是點了點頭,也對,真有什麽萬一,也是朱明境的劉尚勇先死在前麵,更何況還是他一直下達命令追擊敵人。


    而他們五人,隻需要在大戰時不慫就行了。


    魏清辭滿臉慈父般的欣慰笑容:“郎中啊,你終於長大了,會動腦子了。”


    “滾蛋。”賈郎中怒罵一聲,從懷裏掏出一包白色藥粉倒了下去,很快一條條銀魚翻著肚皮飄了起來……


    眾人:“……”


    魏清辭嘴角抽了抽,很想再說一句:老鐵,藥魚是犯法的……


    篝火邊,濃鬱的鮮美魚湯咕嚕咕嚕冒著泡,香味飄散在整個營地,火堆旁也還烤著魚、兔子、獐子等各種野味。


    今晚晚飯很豐盛,氣氛也很融洽,劉尚勇都特例允許所有十夫長可以喝一點酒,因為今晚是中秋佳節。


    老酒頭雖然隻是一個小伍長,但他臉皮賊厚,死皮賴臉的過去蹭酒喝。


    對這老滾刀肉,劉尚勇還指望他幫忙追查敵蹤,捏著鼻子讓他混了進來。


    魏清辭四人單獨弄了個小火堆,待在一個角落吃著晚飯。


    高萬喜忽然歎了一聲:“也不知道家裏人怎麽樣了,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麵……”


    他在京城有個媳婦,還有一個五歲的兒子,這個時候格外的思念家人。


    申屠崢嶸母親早亡,和父親那邊的親人也沒有感情,此時倒是沒什麽特別感觸,卻也歎道:


    “後悔了吧,誰讓你不務正業,走上了這條歪路。”


    “還不是被這操蛋的日子逼的?不偷不搶,像我們這種底層人,隻能活活餓死。”高萬喜神色落寞語氣不忿。


    魏清辭卻覺得這話,完全就是在放狗屁。


    一個成年大男人,有手有腳,而且京城那邊,又不是有什麽天災人禍,就算是帶著妻兒乞討,也比偷搶來的食物和銀錢幹淨。


    隻是高萬喜好吃懶做,欺軟怕硬而已,但他也懶得破壞此時的氣氛。


    賈郎中伸手把胳膊搭在好基友肩膀上:“豆芽,你也很想小丫頭吧。”


    “肯定想啊,這次要是立了戰功,我就求頭兒帶我去看青梨,到時候你也一起。”


    魏清辭是真的想那個軟萌懂事的小蘿莉。


    流放一路上的相處,他和好基友都把小蘿莉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妹。


    而且他也好想想爸媽,好想姐姐……


    去年在這個時候,一家人正開開心心的過節,如今卻分離在兩個世界。


    而且家裏人還都認為自己已經死了,今年這個團圓的節日,對他們來說肯定是一種折磨和煎熬……


    賈郎中歎口氣:“我小時候爹娘就去世了,爺爺去年也死了,在這世上再沒有一個親人,但今晚和你們一起過這團圓節,大家以後就是手足兄弟,也是親人。”


    申屠崢嶸樂道:“郎中說的不錯,咱們雖然沒有同生,但以後求同死,沒有酒,就用這碗魚湯幹一個。”


    魏清辭踹了這小子一腳:“說點吉利話,老高可比咱們年紀都大,咱們這是吃大虧。”


    高萬喜紅著眼,舉起了碗:“以前我不是東西,但從今往後你們都是我親弟弟,有事我絕對死在你們前麵。”


    賈郎中黑著臉:“你還沒給小丫頭道歉,我可還沒原諒你,再說憑什麽你當隊伍的老大……”


    四人舉起碗,魚湯一幹而盡。


    不需要誓言,不需要好酒,做人做事就憑一個真心實意。


    今後在這戰場上,他們都會將自己的後背交給彼此,將彼此當做自己的手足兄弟。


    老酒頭在遠處撇了這四人一眼,抬頭看向夜空:“中秋的月亮,還真是格外的圓……”


    “說啥呢,來碰一個。”一個十夫長嚷著。


    “來來來,喝酒老子就從來沒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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