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厭惡夏貴妃已久, 現下又聽臨平道長說她與妖孽息息相關, 別說是點上半個小時麝香, 就是灌她半個時辰的鶴頂紅, 怕都不會心軟。


    “皇帝, ”她神色肅然,向兒子道:“點半個小時的麝香而已, 又不是即刻要夏貴妃的命, 難道你連這都不忍心?”


    皇帝心想夏貴妃並未有孕, 熏一會兒麝香也不會有事, 如若無事,自可打消他和太後的疑慮,若是有事……


    也是為這天下鏟除禍患。


    妖孽在夏貴妃身上,自然與其餘人無關, 這等緊要關頭,皇太後也無心再與燕琅和自己娘家人敘話,叮囑叫不許外傳,便吩咐人好生送她們出去。


    燕琅心知自己已經過了這一關, 不露痕跡的按下嘴角笑意,與鄭夫人母女相攜離開。


    係統幸災樂禍道:“夏貴妃的臉色一定很好看。”


    燕琅聳了聳肩:“我猜她也笑不出來。”


    夏貴妃僵著身子站在那裏,絕豔的麵孔失了光彩, 渾身的骨頭仿佛都軟了,額頭上也隱約沁出汗來。


    皇帝向來寵愛她,此刻雖不敢近前去觸碰,卻也柔聲勸慰:“你不是也說自己近來總是做噩夢嗎?或許就是因為這緣故, 叫臨平道長瞧一瞧,或許就能好了……”


    皇後站在不遠處,聞言笑道:“貴妃說夢中有一條龍盤踞在她腹部,必然是那妖孽了,至於你的姑母和妹妹,許是得知你即將遭難,特意前去護持。”


    她信口這麽一扯,倒也合情合理,皇太後眉頭緊皺,頷首道:“皇後說的有理。”


    夏貴妃後背衣衫已經被冷汗打濕,想要開口說自己已經懷有身孕,話到嘴邊兒,卻又給咽下去了。


    她怎麽向皇帝解釋這件事情?


    昨天傳了太醫,明明說是未有身孕,就一天的功夫,忽然間就有了?


    她現在出聲,必然會將她原本的計劃暴露出來,在皇帝和皇太後的眼裏,或許就更加坐實了那孩子是妖孽的可能性。


    可若是不出聲,若是不出聲……


    夏貴妃心髒“咚咚咚”跳的飛快,幾乎忍不住要跪下求饒了,但是心裏又懷抱著最後一絲可能性。


    萬一麝香對她沒有影響呢?


    萬一這孩子比她想象中還要堅強呢?


    她現在跪下去求饒,就是直接認輸,把自己的脖子套進別人紮好的繩圈裏邊兒去了!


    轉瞬功夫,夏貴妃卻是思量萬千,強撐著不肯露怯,向皇帝展露出一個嫵媚動人的笑顏。


    很快便有人尋了麝香來,臨平道長又自袖中取出幾味藥材,進入內殿之後,一並給點上了。


    皇帝是男子,不懼這香料影響,皇太後跟皇後早不是生育年齡,更不會怕這個,唯一會受它影響的,也就是夏貴妃了。


    她坐在下首處,被幾個健壯嬤嬤緊盯著,臉色從最初的粉潤逐漸轉白,麵頰上的血色也慢慢淡去,隻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她的前後變化。


    皇太後臉色鐵青,皇後畏懼之中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皇帝則是滿臉驚詫的看著她,顫抖的嘴唇彰顯出他此刻的不安與惶恐。


    夏貴妃麵前雖沒有一麵鏡子,卻也能猜到自己此刻麵色如何,勉強笑了一笑,卻覺得下腹悶痛,像是被什麽東西壓著似的,鈍鈍的難受。


    她唇上點了唇脂,鮮活而又明媚,原先是異常嬌豔動人的色彩,現在卻隻是進一步的襯托出她慘白的麵色。


    夏貴妃入宮幾年,皇帝恩寵異常,她卻遲遲沒有身孕,反倒是那些偶然得到恩寵的宮嬪們,不時的傳出好消息。


    夏貴妃沒有兒子,也就沒有依靠,再見著那些有孕宮嬪,心裏如何咽的下那口氣,明裏暗裏的使了不少手段。


    她不想叫那些宮嬪產子,皇後也不想,二人盡管立場敵對,但在這個問題上,卻保持了一致,在某種不能言說的默契之下,一連幾年,宮中都沒有皇子公主降生。


    皇帝見過流產的宮嬪,卻也隻是在流產之後匆匆去坐一坐,勉強說幾句話安慰,真的從頭到尾看完整個過程,卻從未有過。


    在這個封建直男癌的眼裏,就是自己心愛的小妾忽然間被人指控身懷妖孽,點上一爐香之後,忽然間臉色大變,下身流血,原本妃色的裙裾都被染得鮮紅,嫵媚鮮活的容貌更是慘白如鬼。


    皇帝毫無疑問的被嚇到了,皇太後也是皺眉,皇後拿帕子掩住口鼻,有些畏懼的道:“母後,這,這該當如何……”


    皇太後對夏貴妃本就懷著合理的偏見,當初臨平道長說夏貴妃府中懷著妖孽,她當即就信了,現下見夏貴妃有流產之狀,更是再無疑慮。


    “道長,”她沒急著發表結論,而是麵帶尊敬的問臨平道長:“那妖孽可是被除掉了?夏氏又應當如何處置?”


    臨平道長聽她稱呼夏貴妃為夏氏,便知今日之事成了大半,他行個禮,從容道:“還是先請太醫前來診脈,以判斷貴妃身體如何,免得太後娘娘與陛下以為是小道妄言。”


    皇太後已經信服,忙道:“道長仙法通天,哀家豈會有所疑慮。”


    臨平道長要爭取的不僅僅是她的支持,還有皇帝的信任,堅持道:“還是請太醫前來診脈,之後小道才好有所安排。”


    皇太後見他如此堅持,隻得令人傳了兩個太醫前來,幫夏貴妃診脈之後,果然得出了貴妃小產的結論。


    皇帝木著臉聽太醫說完,不知想到何處,忽然道:“昨日為貴妃診脈的太醫何在?”


    兩位太醫中的一個出列,恭謹道:“回稟陛下,正是臣昨日為貴妃診脈。”


    皇帝語氣艱澀道:“昨日,貴妃脈象的確顯示並無孕事嗎?”


    “的確沒有。”太醫聽出他話中疑慮,忙道:“先帝在時,便出過宮嬪串通太醫假孕之事,故而在那之後,太醫都是輪班診脈,貴妃娘娘身份貴重,每隔三天請一次脈,即便臣一時誤診,也斷然不會有全部太醫都誤診的可能啊。”


    皇太後冷哼道:“皇帝,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好懷疑的?”


    “兒子不是懷疑,隻是,隻是……”


    皇帝“隻是”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來,轉目去看臉色慘白的夏貴妃,眼底有憐惜,有懷疑,有畏懼,也有難以言喻的忌憚和嫌惡。


    夏貴妃被他看得心都涼了,眼眶發酸,不覺流下眼淚來。


    皇太後現下不想聽她說話,眼見皇帝因為妖孽一事,對她大失憐愛,當即便一抬手,示意宮人將她的嘴堵上了。


    “道長,”皇帝再去看臨平道長時,目光中便多了敬服:“貴妃已然小產,那妖孽是否也已經被除掉?”


    “並不曾。”臨平道長聞言搖頭,正色道:“那妖孽吸食了多少龍裔的氣運和壽數,豈能這般輕易就被鏟除?現下它傷了元氣,自會尋個地方將養,以備來日卷土重來。”


    皇帝聽得心頭一個咯噔,皇後卻急急道:“那夏氏呢,該當如何處置?”


    皇太後不動聲色的斜了她一眼,同樣問臨平道長:“可要將夏氏處死?”


    “那倒也不必,”臨平道長撚須微笑,遍是仙風道骨:“隻是夏氏曾經作為妖孽的母體存在,陛下此後怕是親近不得,否則,或許那妖孽又會再度托生於她腹中……”


    “這種妖女還有什麽好親近的?直接處死了事,以免後患!”


    皇太後聽得一陣膈應,斷然拍板,向皇帝道:“皇兒,天下女子千千萬萬,你要誰不行,非得是她?夏氏是被妖孽過纏身的不祥之人,你還要留她嗎?!”


    皇帝要是真的愛美人不愛江山,當初就不會迫於群臣壓力叫夏貴妃出家了,他篤信鬼神之說,現下見夏貴妃乃是不祥之身,心下便有了三分退縮,有些不忍的注視她一會兒,終於還是別過頭去。


    皇後幾乎按捺不住心頭的喜意,強忍著沒在這關頭笑出聲來,皇太後卻是在等不得,在夏貴妃絕望的目光中,示意宮人將她押了下去。


    ……


    燕琅歸府不久,便接到了皇太後的賞賜,謝恩之後,便聽前來傳旨的嬤嬤道:“建康於沈娘子怕是成了傷心地,早些歸鄉也好,左右還年輕,再尋個好人家嫁了便是。太後娘娘叫奴婢囑咐娘子一句話,宮裏邊兒聽見的看見的,您最好不要往心裏去,這對您,對沈家都是好事。”


    燕琅麵露不解:“我隻是去陪皇後娘娘說了會兒話,沒遇上什麽事呀?”


    那嬤嬤便笑了,說:“娘子早些返鄉吧,聰明的人,運氣都不會差的。”


    燕琅謝過她,又吩咐人好生給送出去了。


    沈啟與沈章一道進門,言笑晏晏:“聽說宮中夏貴妃染病,情況不太好呢。”


    燕琅莞爾道:“我看她是好不起來了。”


    不過事到如今,這些都跟他們沒有關係了。


    臨平道長被皇帝留在宮中,給了一個護國法師的名號,沈家一行人乘船南下,抵達吳興沒多久,便聽到自家探子自建康傳回來的消息。


    夏貴妃死了。


    燕琅不過一笑置之,叫陸嬤嬤攙扶著下了船,便見沈恪正立於碼頭,秋風烈烈,他身上有種難以言表的威勢與肅穆。


    沈啟與沈章重生之後,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外祖父,活了幾十年的人,也按捺不住心頭喜悅,相隔甚遠,便揚聲喚道:“外祖父!”


    沈恪板起的麵孔上顯露出幾分柔和笑意,迎上前去,就被兩個外孫抱個正著,燕琅笑吟吟的看著這一幕,迎頭就被沈馥摟住了。


    “阿姐,我擔心死你們了!”她鼓著腮幫子,道:“我之前也想跟叔父一道前往建康的,隻是阿爹不許!”


    “你那個火爆脾氣,還是不要去為好,”燕琅含笑道:“我的事情沒忙完,哪有閑暇幫你個惹禍精收拾爛攤子?”


    沈馥氣鼓鼓道:“好啊,你也笑話我!”


    眾人笑成一團,氣氛卻異常和睦,沈恪手臂被兩個外孫挽著,卻還是伸手去拍了拍女兒的肩,目光沉沉,隱有淚意:“人沒事就好。走,我們回家去!”


    沈啟與沈章重生之事,除去燕琅與陸嬤嬤,再無他人知曉,之前雖也專程往吳興送信祈求支援,隻是畢竟一路山高水長,不定會有什麽意外,故而信中未曾明言,連沈崢都不知此事。


    現下幾人回到吳興,便是萬無一失,與沈恪、沈馥把酒相慶,一起唾罵了裴家人半宿,終於又到書房去,談起了正事。


    “……裴家本就狼子野心,裴紹更是全無廉恥,若非我們重返年少,母親怕是要枉死於裴家之手!”


    沈恪原以為今生裴家所做的那些事已經足夠令人作嘔,卻不想前生更加過分,麵色沉怒,冷笑數聲:“什麽簪纓世族,還不是滿肚子醃臢心思“真虧他們想得出來!””


    沈啟與沈章想起舊事,也是麵露慍色。


    沈恪年近五旬,又是沈家家主,守著這麽大一份家業,自是心思深沉,眼光毒辣,觀這兩個外孫言行,知道他們前世絕非池中物,待到酒過三巡,便假借要與他們秉燭夜談為由,將他們留在了自己屋子裏歇息。


    沈啟與沈章豈不知他心意,自然順從,待到仆從散去,方才斂衣行禮,鄭重道:“早先身在席間,諸多私隱之事難以開口,故而有所隱瞞,望請外祖父勿怪。”


    沈恪忙將兩個外孫攙扶起來,目光灼灼,在他們臉上一轉,低聲道:“我見大郎英氣勃發,有明主之像,想是來日位登九五,政統天下?”


    沈啟笑而不語,沈章卻讚道:“外祖父目光如炬,小兒輩敬服。”


    沈恪揚聲而笑,其中不無得意縱容,笑完之後,他神情卻帶了三分歡欣,五分希冀:“好啊,終不負沈家幾代籌謀,真好!”


    是日夜間,祖孫三人徹夜長談,無需贅言。


    燕琅回到吳興,整個人也輕鬆下來,當晚暢飲過後,叫陸嬤嬤攙扶著回到沈蘅未出嫁前的臥房裏,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晨,她再度睜開眼睛,已經是日上三竿,陸嬤嬤在廊下煎茶,聽見裏邊兒動靜,笑吟吟道:“姑娘醒了?膳食還熱著,您先洗漱,我這便吩咐人送來。”


    燕琅懶洋洋的躺在塌上,“嗯”了一聲後,忍不住向係統感慨:“還是在娘家自在啊,想睡懶覺就睡懶覺,想吃什麽就開口要,賈寶玉說女人成了婚,便是魚眼珠子,可那女人未出嫁的時候,也是家裏爹娘的掌中珠玉啊。”


    係統哢嚓哢嚓的嗑著瓜子兒,說:“秀兒,你知道你倆兒子跟你爹昨晚商量到什麽時候才睡覺嗎?”


    燕琅打個哈欠,道:“不會是一夜未眠吧?”


    係統道:“猜對了,隻是沒有獎勵。”


    “沈啟跟沈章是爭過天下的人,重新一遍,那不就跟玩兒似的,更別說還有沈恪這個滿級奶媽輔佐,想輸都難,”燕琅道:“隨他們去吧。”


    係統卻驚了一下:“秀兒,你不想當皇帝了?”


    “當皇帝有點累啊,現在我比較想當皇帝的媽,輕鬆一點,享受生活。”燕琅說:“你好像很吃驚的樣子。”


    “啊,”係統停頓了五秒鍾,才繼續道:“畢竟你之前——”


    “很正常啊,”女婢們送了簇新的衫裙過來,流光溢彩,華麗非凡,她信手挑選了一件,便有人去準備相應的朱釵耳鐺:“必須當皇帝,不然就是失敗,這是另一種層麵上的囚徒生活,想當皇帝就當皇帝,不想當皇帝就享受生活,這才是自由啊。”


    窗外有淡淡的茶香傳了進來,沈馥一蹦一跳的來尋姐姐說話,身後跟著沈啟和沈章。


    “阿姐,你太懶了,我出去跑了一圈馬你才起床。”沈馥毫不客氣的坐在她身邊,捉了一隻湯匙吃鮮蝦雲吞,燙的接連吸溜幾下。


    “不過這也沒關係,”她將那隻鮮蝦雲吞咽下去,道:“反正阿爹養得起咱們,當米蟲吃他一輩子,他應該也很開心。”


    “偷偷告訴你哦,”沈馥貼近姐姐耳邊,道:“你出嫁那天,阿爹在人前很高興的樣子,但是到了晚上,賓客離去之後,我看見他偷偷哭了。”


    或許,這也是看著女兒出嫁父親的真實寫照吧。


    燕琅聽得心下微酸,揉了揉她的頭發,又向兩個兒子道:“跟外祖父說什麽了?那麽晚才睡。”


    沈啟與沈章對視一眼,齊聲笑道:“說要養阿娘一輩子啊!”


    ……


    燕琅與沈啟沈章未曾返回吳興前,沈恪便將此地打理的井井有條,現下再有了他們三人,更是如虎添翼。


    兩個孩子改姓沈氏,便是沈家的人,沒過多久,沈恪便開祠堂,召集族老,將他們的名字寫進了沈家族譜,在這兒之後,也逐漸引導著他們接手沈家的一切。


    這無非就是個麵子工程,畢竟這條路,前世那兩人已經走了一遍,倒帶重來,自是舉重若輕,遊刃有餘,沒過多久,沈家兩位小公子天資聰穎的美名便傳出去了。


    他們並不是小孩子,又有沈恪協助,自然知道將來的路該怎麽走,而她便隻管著商業層麵的事兒,負責著沈家的種種瑣碎事項,保障好後勤便是。


    沈馥比她小七歲,按理說也該成婚了,隻是她不想嫁,沈恪便不強逼,左右已經有了繼承人,也不必再為了孩子,叫女兒違背意願去成婚。


    經曆了長女的不幸婚姻之後,他對於小女兒的婚事變得異常開明,這大抵也是一個慈父的無奈蛻變吧。


    ……


    沈家人再不臨京師,但建康的風雲卻從來都沒有停過,夏貴妃死後,夏家也逐漸沒落下去,而曾經的姻親裴家,對此卻選擇了漠視。


    裴紹在最為意氣風發的時候遭遇了重重一擊,整個人都險些垮了,好在身邊還有裴大郎這個兄長勸勉,又有母親的血海深仇背在肩上,到底也是重新站起來了。


    他辭去了官職,在家中潛心治學,兩年之後,以一篇辭藻華麗的《洛州賦》再度出現在世人麵前,一時洛陽紙貴,極受追捧,曾經對他避之不及的建康士族,態度也逐漸有所轉圜。


    裴家家聲,再度為之一振。


    燕琅的婚事,沈恪並沒有強求。


    他知道女兒在上一段婚姻中傷透了心,也能理解她此後對於成婚生子的畏懼,故而在麵對她的婚事時,便如同對待小女兒一般,沒有過多幹涉。


    沈啟與沈章也頗開明,專程去見母親,由衷道:“阿娘還年輕,我們兄弟倆不能時常陪伴在側,難免孤單……”


    燕琅原以為他們是想勸說自己尋個一心人改嫁,正想著怎麽推拒,就聽沈啟道:“吳興子弟多有形容出眾,卓爾不凡之人,阿娘若有意,不妨納幾個麵首,也好陪著解悶。”


    燕琅給閃了一下腰,第二日偶然遇見沈恪,與他說起時,卻見沈恪讚同道:“大郎說的有道理,你不欲成婚,找幾個人陪著也不壞……”


    係統連連說:“騷不過騷不過。”


    燕琅是個正常女人,有事業心,也有性需求,聽父親和兒子們這麽講,倒也真的開始認真考慮。


    沈蘅的容貌,是江南女子的靈秀婉約,人也頗有才幹,她十六歲出嫁,十七歲生子,這年也才二十七歲,風華正茂的年紀,一表露出那個意思,自有人蜂擁而上。


    她挑了幾個自己喜歡,又沒有家室拖累的,錦衣玉食,美滋滋的過起了神仙日子。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沈啟與沈章逐漸長大,英氣勃發,銳意四射,有了少年模樣。


    正寧四年,沈啟蒙蔭為六品拾遺,沈章蒙蔭為七品補闕。


    正寧七年,平溪水患,流民聚眾為亂,沈啟輕裝出擊,盡退流民,以功進正五品定遠將軍,同年秋,沈章蟾宮折桂,中了狀元。


    這一年,他們才十七歲,真正的少年俊才,英姿勃發。


    沈章與榜眼、探花端坐馬上,被建康女郎砸的滿身香粉時,沈啟正飛馬進宮,遠遠瞧見狀元遊街的隊伍,微微一笑,便催馬離去。


    這樣卓爾不凡的兒子,養出一個來,都是祖墳冒煙,更別說一下子養出來兩個。


    裴家有些後悔當初叫沈蘅帶走這兩個孩子了,裴紹也一樣。


    他沒再成婚,但這些年房裏人也沒斷,隻是不知怎麽,一直沒能再添子嗣,現下見到闊別幾年的兒子,霎時間被激發出了慈父情懷。


    “大郎。”


    沈啟麵聖之後離宮,剛走出太極殿,便見裴紹正在台階下方等候,見到他之後,有些激動的向前幾步,滿臉的慈和神色。


    他心下有些膩歪,淡淡抬一下眉,道:“裴大人,有何見教?”


    裴紹被他這淡漠語氣噎了一下,既有些吃驚羞惱,更有些骨肉離散的傷懷,他歎口氣,輕聲道:“大郎,這些年你我父子未見,你心裏可怨我嗎?”


    沈啟道:“我們有關係嗎?”


    裴紹心頭又中了一刀,囁喏著嘴唇,半晌才道:“你母親她,她還好嗎?”


    沈啟這才正眼瞧了瞧他,說:“不好。”


    “唉,”裴紹歎口氣,神情憐惜,搖頭道:“你母親這個人,就是太激進了,半點委屈也忍不了,若非她當年執意將事情鬧大,現在也不至於此……”


    沈啟點點頭,道:“阿娘一直很後悔,說自己當年瞎了眼,怎麽就嫁到裴家去了,還受了那群龜孫這麽久的氣,僅有的安慰就是生了兩個兒子還算懂事,再就是當年即便義絕,也把裴家撕的血肉模糊。”


    裴紹:“……”


    沈啟似乎沒看見他僵硬的神情,繼續道:“阿娘一直都沉浸在當年的痛苦之中難以自拔,隻能用吃喝玩樂來麻痹自己,甚至因此對婚姻產生了陰影,隻叫幾個俊秀男寵陪著度日,閑來無事便數數錢,聽聽曲兒,過得好沒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更新合為一章啦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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