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小遊和葉璃就這樣坐著吃著包子,也不說話。


    簫小遊見葉璃吃完了,問道:“今日不用喂碎雪嗎?”


    葉璃拍了拍手:“我爹說陰雨天不要喂它。”


    “為啥?”


    “不知道,可能有什麽道理吧。”


    然後兩個人又不說話了,一起看著那株梧桐樹。


    除了練武這件事,簫小遊不是一個能靜下心來的人,但此時他的心卻是無比寧靜,葉璃以前給他說她最喜歡坐在這裏發呆,後來每次她爹離了家簫小遊便會一起陪著她在這裏閑坐,慢慢地簫小遊也喜歡上了這種放空一切的感覺,不用想其他雜事,這時候他會想象自己是一隻自由自在的燕子,飛在高空俯瞰這個院子,俯瞰煙江城,然後一路向南,憑風禦雲,飛過那些書中描繪的崇山峻嶺,一路飛到西蜀停在另一個院子的梧桐樹上或者房簷邊。


    良久,雨小了點,葉璃也取了一把油紙傘和簫小遊一起去了孫符生家,開門的是孫符生的母親,孫母將二人迎了進去,給二人拿了些自製的點心。


    孫符生此時尚在做功課,二人便在房中等待,說些悄悄話。由於孫符生不吃甜食,孫母做的點心常是清淡的口味,二人對孫母給的點心隻是淺嚐則止。


    不久,孫符生做完了早課,屋外的雨還未停下,簫小遊與葉璃便被孫母留下吃了飯。


    飯後,三個孩子便做起了遊戲,先是猜拳,誰輸了便喝水,最後簫小遊輸得最多,跑了多趟廁所實在喝不下了,於是三人又玩兒起了投壺,孫符生在這方麵就比不上葉璃和簫小遊了,輸得最多,接著玩兒飛花令,捉迷藏,玩兒著玩兒著天漸暗雨漸歇,歲月漸長。


    少年不知歲月短,長歎天光漫漫。寒來暑往,秋去冬來,轉瞬已有兩年多。


    兩年的時光說長不長,但也足夠一個孩子成熟起來,簫小遊比起兩年多前多少穩重了些。


    時值臘月,年關剛過,北風烈烈,南方下起了罕見的大雪,鵝毛般翩飛,落得滿地銀光。


    今日簫小遊起了個大早,先是去練功房日常練功,隨後連早飯都未吃便披上白襖帶上一個包袱出了門,而且不是去葉璃家,而是去了孫符生家中。


    往常天不亮便開門的三生堂今日也未開門,因為今日乃是孫符生進京趕考的大日子。


    三年前的秋闈孫符生中了舉人,後又於家中讀書精進學問三年有餘,如今十六歲的他越發儒雅,出塵妙人。


    簫小遊去時正趕上孫符生吃著早飯,坐在一旁一頭灰白頭發,蓄著胡須的中年人是他爹孫雲生,孫母領著簫小遊一同坐下,詢問一番過後也給簫小遊盛上一碗熱粥來,將他的包袱收下,裏麵是簫小遊給孫符生備的一些盤纏和幹糧。


    孫符生仍如往常一般,細嚼慢咽,一絲不苟。簫小遊見孫符生如此,倒也不急了,手捧著粥碗驅散寒氣,也開始細細喝起粥來。


    一旁,孫母滿臉焦急,卻又無可奈何,該交代的昨晚都交代了,自家的孩子也從來不讓自己操心,但這時候關乎終身大事,又如何輕易放心得下。


    孫雲生輕輕握住孫母的手:“夫人,稍安勿躁。”


    孫母臉一紅,拍掉孫雲生的手,輕聲道:“孩子們還在呢。”


    “咳咳。”孫雲生咳嗽兩聲,臉竟也有些微紅。


    簫小遊本抱著碗喝粥,此時連忙將碗放在桌上埋頭吃飯,孫符生則是笑而不語。


    飯後,在二老的催促下,孫符生與簫小遊一同去了縣衙門,準備去領火牌與路費。


    到了衙門,也沒費事,作為舉人,孫符生早已是這煙江城中有名的大人物,衙役連忙去稟告了縣令高友良,隨後將二人迎了進去。


    高友良得知二人來意,連忙取來火牌與銀兩交與孫符生:“這些我早就備好了,隻是不知你何日前去趕考,不然早該送去給你。”


    孫符生連道:“兄長說笑了,豈能勞煩兄長。”


    孫符生見著有四十兩銀子,又道:“兄長,依製朝廷發放的路費應是二十兩銀子才是,這裏?”


    高友良哈哈笑道:“賢弟且放心拿去,還有二十兩是我送你的,這一路上少不了要用銀子,在京城考了試還要等著放榜,多帶些銀子上總歸有用得著的時候。”


    孫符生作了一揖道:“那愚弟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眼見孫符生收下,高友良笑得更親切了。


    不多時,高友良便將二人送出衙門。


    回去的路上,簫小遊不由問道:“他為何要自掏腰包送你二十兩銀子?”


    孫符生答道:“交易罷了,今日他送我二十兩雪花銀,來日我若一朝登第,自然是要還的,那時便不能隻是二十兩銀子了。”


    簫小遊略一思忖,道:“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收下這二十兩銀子?”


    孫符生再答:“我收下便是願意領他的情,他自然也願意關照我身邊的人,若是我不願承這份情,他又何必關照呢。他送我二十兩銀子,送的可不隻是這看得著的二十兩銀子,若真隻有二十兩,來日不過還他二百兩,他若聰明,想要的隻會更多。”


    簫小遊歎道:“還未考試呢,你已經將官場這一套摸得熟了。”


    孫符生笑著:“不過都是書中寫的罷了,讀得多了自然也懂得多了。”


    正這時,一隊人馬自西而來,橫衝直撞,簫小遊一把將孫符生拉到身邊避開,簫小遊不由伸手罵道:“你們沒長眼睛嗎?看不見有人嗎?”


    那隊人馬中最後一人回過頭來,其臉上帶著麵紗,看不清真容,他聽得簫小遊的罵聲,伸手便欲拔背後的刀,但被前麵的人製止了,才不情願地轉過頭去。


    眼見一群人策馬而去,簫小遊雖不解氣,倒也沒惹事,同孫符生一同回家。


    待回到家中,孫母已打點好行李,其實昨晚便收拾得差不多了,此時拿出來又是檢查再三。


    四人坐在廳堂內,孫母拉著孫符生的手,一直說些體己話,孫雲生坐在主位上閉目養神,簫小遊便無聊輕哈著熱氣。


    孫雲生趁著孫母說話間隙問道:“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孫符生回道:“再等等,昨日小魚也說要來送我的,不知怎麽耽誤了。”


    簫小遊正坐得無聊,便站起身來道:“我去看看。”


    簫小遊正開了院門,迎麵撞上了個灰白長袍,身披大氅的公子哥模樣的人正欲敲門。


    仔細一看來人名叫謝歸,乃是葉璃亡母姐姐的兒子,也即是葉璃的表哥,因愛慕葉璃一直與簫小遊和孫符生不對付,此時他出現在這裏簫小遊便是眼睛一瞪:“你到這裏來幹什麽?”


    謝歸一手提著一個粉紅包袱,一手輕彈袖口道:“你當我願意來這兒?”


    他把手中包袱丟給簫小遊,又從袖口中取出一封信來也丟了過來:“小魚說她不便相送。”


    簫小遊看著手裏的包袱和信件愣愣道:“什麽意思?”


    謝歸整了整衣袖,譏誚道:“不便就是不便,哪兒有什麽意思。”說罷便轉身欲走。


    簫小遊眼疾手快抓住了謝歸的衣袖:“你說清楚,小魚兒她人呢?怎麽是你送來這些東西?”


    謝歸掙脫不得,便道:“當然是她讓我來送的,你快放手,不然我可要報官了!”


    正這時,孫符生從廳堂內過來了:“小遊,怎麽回事?”


    簫小遊回道:“他說小魚兒不便相送,可小魚兒昨日才說過要來送你,怎會突然不便相送,我正要這謝歸說清楚。”


    孫符生看見簫小遊手裏的包袱與信件,也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便道:“小遊,你先放手。”


    簫小遊雖不情願,也知道糾纏無用,便放開了手。


    謝歸站定,理了理衣服,便朝簫小遊罵道:“粗鄙!”


    眼見簫小遊又欲伸手抓他,轉身便跑。


    簫小遊便捏了捏拳頭:“算你跑得快。”


    孫符生拿過簫小遊懷裏的信件,信件並未封口,還有些褶皺,應是匆匆寫就。


    孫符生與簫小遊一同拆開來看,上麵的字跡雖潦草些,但確是葉璃的筆跡:


    小遊、符生,今日我爹不知怎麽了,非不許我出來,我說今日是符生進京趕考的日子也不行,我本欲翻牆出來,可他就守在我房間內,好說歹說才讓我寫了這封信,剛好謝歸今日過來,我等下便讓他把信和我給符生準備的一些幹糧和盤纏送來。符生,此去京城一路當心,我與小遊等你白馬披紅歸來。


    簫小遊讀完了信,拍著孫符生的肩膀哈哈笑道:“小魚兒說得對,我與她都等你白馬披紅。不過她爹也太過分了,今天這種特殊情況竟然不許小魚兒來送你,就算他瞧不上我,也不該攔著小魚兒來送你不是。”


    孫符生回道:“那肯定是怪你了。”


    二人嬉鬧間回到廳堂內,孫符生便道要出發了。


    “不等小魚了嗎?”孫母問道。


    孫符生解釋道:“小魚那邊出了點事,來不了了,不必等她了。”


    孫母道:“出了事?要不要緊?用不用去看看?”


    簫小遊提起粉紅包袱回道:“不用,她不方便過來,但已托人送來盤纏。”


    孫母又道:“按我想來,今日雪大,天氣不好,應等個幾日天氣稍暖再出發的。”說著,埋怨地看了孫雲生一眼。


    孫符生笑道:“歲寒,不改鬆柏之青,亦不移符生之誌。”


    孫母還欲說些什麽時,孫雲生已站起身來道:“符生說得對,青山之誌難移,那便早些出發吧,別誤了時辰。”。


    孫母無奈道:“你們倆呀……”


    於是孫母又將葉璃送來的包袱解了,將裏麵的東西拿出來與之前收拾好的行李放在一起,簫小遊背起行李與孫家二老一同送孫符生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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