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我爺是個很古板的人,如果跟他說了,他一定會臭罵我一頓。


    而且我心裏覺得這錢是我們應該得的,哪怕是老徐頭家賣崖柏所得,但是難道我們替他兒子收屍這麽辛苦,還不能收點勞動所得了?


    我一邊給自己找借口一邊想著三千塊錢應該怎麽花,竟然到了很晚都沒有睡。


    月亮穿過雲層,把清亮的光華灑進窗戶,我害怕自己越想越興奮再一晚上不睡覺,到早上再讓我爺看出點端倪來,於是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就在眼睛將閉沒閉的時候,餘光掃到了窗戶,頓時被嚇得亡魂皆冒。


    窗戶上貼著一張人臉,由於月光是從這張人臉的背後照過來的,這張人臉是什麽樣子我並看不清楚。


    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卻感覺這張臉就是徐東的。


    難道是幻覺?


    一定是白天的時候被死不瞑目的徐東看了一眼,心裏產生陰影了。


    這張臉緊緊地貼在窗戶上麵,都被玻璃壓得變形了,他似乎想要進來,我的心跳得厲害,不停地告訴自己,這就是幻覺,這是假的。


    可是剛這麽想的時候,突然這徐東伸手敲起了窗戶來,敲得很慢很輕,但是這聲音卻是真實的,一聲聲傳進耳朵裏,卻仿佛一下下拍在我心裏一般。


    我急忙在心裏念清心咒,念了一遍又一遍。


    那張臉在窗戶上貼了一會兒,便消失了。我鬆了一口氣。


    突然一個聲音在我背後響起,嚇得我一下子跳起來,差點就回身一拳。


    “小聲。”我爺低聲喝道。


    我這才發現,發出聲音的是我爺,低低聲音說道:“爺,你幹什麽啊,嚇死我了。”


    “剛才徐東來過了,看來村裏要出事啊。”我爺憂心忡忡。


    “徐……徐東,你是說剛才你也看見了?”


    “嗯,不知道是人是鬼。”我爺說道。


    他說的話我沒怎麽聽明白,這徐東已經死了,內髒都被留在崖上了,怎麽還可能是人?


    那麽隻有一個可能,他是鬼?


    一想到他是鬼,我雖然有心理準備,但吃了一驚:“爺,你說他是鬼?”


    “要是鬼還好辦了。”我爺沒頭沒腦說了一句。


    然後就坐起來穿衣服,我怕他出去再留下我一個人,也把衣服穿上了。


    果然,就在我們穿衣服的時候,聽到一聲尖叫:“救命啊,來人啊。”


    這聲音是徐東媳婦大白梨的,她是二十裏外的下口村嫁過來的,長得漂亮,行事潑辣,據說還不太檢點,以前徐東沒出事的時候,她滿村子得瑟,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但是男人是女人的主心骨,今天白天的時候聽說徐東死了的消息,她直接就暈了,醒來後不哭不鬧,人就有些愣了。


    怎麽這個時候,她突然又恢複了,還扯嗓子喊了這麽一句?


    我隨著我爺一路小跑奔向徐家。


    村裏還保持著古風,因此村人都還是很熱心的,我們到的時候,村裏大多數人已經趕到了,大家圍在徐家的院子裏。


    大白梨穿得很少,就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裏麵還是真空的,下麵就穿著短褲,幸好t恤夠長,倒是能遮往腿根,這樣子倒是挺養眼的,估計她被嚇得傻了,也不顧自己穿什麽就跑出來了,現在人一多,她緩過來一些,但已經說不出整話來了,婦女主任張愛花過去安撫了她好一陣,她才戰戰兢兢地說道:“詐屍了,殺人了。”


    詐屍了?


    一聽到詐屍兩個字,大家都把心提起來了,我爺上前問道:“你家其他人呢?”


    大白梨一指屋裏,沒說出話來。


    我爺急忙向屋裏奔去,我也小步跟上,別看這裏人這麽多,真要碰上詐屍,還是跟在我爺身邊安全。


    進了屋,一股血腥味混合著臭烘烘的味道撲鼻而來。


    屋裏有兩具屍體,一具是老徐頭的,他沒穿衣服,身體被卡在窗戶上,一半身體已經出去了窗戶,估計是想爬窗戶逃走,結果卻被弄死了,還有一具是徐南的,他卻是穿了厚厚的衣服,屍體靠在門上,頂住半邊門,顯然他是想從門逃走的,結果也被殺死了。


    徐家一共五口人,徐東死了,大白梨沒死,現在有兩具屍體,那說明徐西的屍體沒在這兒。


    我爺掐指算起來,我頭一次見我爺掐指算命,以前他都是搖卦的,我看得目瞪口呆,原來生死卦也可以掐指算。我爺算了一會兒說道:“徐西還沒死,在西南方,現在救人還來得及。”


    他轉身從屋裏退了出來,說了一聲:“來幾個人,跟我上靈堂看看。”


    靈堂就在徐家的耳房,本來人死了要停中堂的,男人死了叫壽寢正終,屍體可以停中堂,女人死了叫壽寢內終,屍體隻能放臥室,但是橫死的人,不能進中堂也不能進臥室。


    所以徐東的屍體就被停在徐家耳房,等著明天拉去鎮上火化。


    我爺一說找人上靈堂,有幾個壯小夥子就自告奮勇跟上來了,擁著我爺和我進了靈堂。


    靈堂裏點著白蠟燭,這白蠟燭還在搖晃著,燭光把屋裏照得更加恐怖了。


    徐東的屍體就停在了靈堂裏,身上蒙著一塊白布,我爺走上前,對身邊的小夥子說道:“你們幾個,按住他的腳還有手,用力按定了,一會要是死屍動了,你們就喊‘太祖有令,萬鬼開道’。”


    小夥子急忙照做。按手的按手,按腳的按腳,還不停地背著這八個字。


    我爺上前揭開蒙在屍體臉上的白布,看了一眼,這屍體似乎沒有什麽變化,皺了皺眉說道:“奇怪了,這屍體明明沒有變化啊,不像是詐屍的樣子。”


    我在一邊也說道:“爺,你之前見過詐屍嗎,這詐屍的樣子你也能看出來?”


    我爺倒沒覺得我跟他抬杠,解釋道:“初一你應該知道,所謂詐屍,就是三魂離體七魄還在,七魄混亂,屍體就會更度活動起來,這七魄各有名目,第一魄名屍狗,第二魄名伏矢,第三魄名雀陰,第四魄名吞賊,第五魄名非毒,第六魄名除穢,第七魄名臭肺。七魄分別寄在人的七個脈輪當中,分七色,現在這屍體的頂輪百會,眉心輪印堂,都是本來顏色,這代表七魄正常……”


    既然沒有詐屍,徐家又死了兩個人,而徐西又失蹤了,難道是鬼做的?


    我打了個哆嗦,雖然我習慣了收屍,但是卻沒碰過鬼,所以我怕鬼,亦步亦趨,緊緊跟著我爺的腳步。


    我爺又檢查了一遍靈堂四周,從屍體邊上拿起了一刀黃紙,將黃紙折成了三角形,放在白蠟燭上點燃了,往屋子四角燎了燎,然後把它抖滅,搓成筆狀,又拿了一張黃紙,在上麵寫了赦令兩個字。


    他拿著黃紙轉身出門,把這張紙交給了大白梨說道:“看來這是你們惹上了京娘柏才引來的災禍,你拿著這張符連夜回下口村的娘家,不要再回來了。”


    大白梨接過黃紙,小心疊好拿在手上,回屋拿衣服,再出來的時候,她手裏拎了一個大的旅行包,開了電瓶車就要走。


    我爺看了她一眼,對我說道:“初一,她一個人走不安全,你送送她。”


    這深更半夜的,還疑似鬧鬼,讓我去送人,我一萬個不情願。


    我爺往我的手裏塞了一個一小塊木頭說道:“要碰到什麽事,你咬破小指,把血滴在它上麵說一聲,我答應了,自然可以安然無恙。”


    我拿著這塊不知道什麽材質的木頭,還是不想走,我爺壓低聲音說道:“你盯著點她,我覺得事情不是出在京娘柏,而是出在她身上。”


    我上去替大白梨提包,大白梨本能地把包往懷裏一摟,似乎很抗拒我的好心。


    這讓我心生懷疑,想到我爺說的那句話:“要是鬼幹的就好辦了。”


    現在我爺懷疑大白梨,難道人是大白梨殺的?她一個女人,白白淨淨的,怎麽可能殺死兩個身強力壯的人?再一想我爺也是的,明知道這大白梨是個危險人物,還讓我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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