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旭日東升。


    葉桑晚用籮筐將連夜蒸好的紅糖糕放置新院的大門,由著村民們取用。


    混了銅錢的糖果用簸箕裝得滿滿的,由著葉初安爬上房頂朝人群中拋灑。


    “初安,扔這邊,快扔這邊!”


    “安哥兒看看嬸娘,扔嬸娘這!”


    還有些不懂事的小毛孩威脅著道:“安哥兒你要是不朝我這邊扔,我就叫大夥兒不跟你玩兒!”


    葉桑晚仰著頭瞧葉初安,她不過大半月的工夫,跟雲珩習了武,又跟宋爺爺識字明理,原本懦弱愛撒嬌的性子,漸漸有了男子的氣概。


    他也不偏心誰,每一處都撒了一把,引得孩子和婦人們搶得不亦樂乎,歡笑連連。


    孩子奔著糖果去,婦人奔著銅錢去,有些撿了銅板的孩子,被親娘攆著屁股上交,好不熱鬧。


    雲珩不知道從哪撿了兩粒,撕開油紙給她遞了一粒。


    糖果做的很大的一顆,塞到葉桑晚的嘴裏,鼓囊囊的,那模樣被雲珩瞧在眼裏,心都要化了。


    好在門口的紅糖發糕沒用搶的,隻要上門慶賀者都能分到一個。


    葉桑晚實誠,每個紅糖發糕放足了糖,雜麵饞了許多白麵,吃著也軟和,做的又大,成年人吃上一個就能吃飽。


    好歹能為家裏省下口糧,所以不少人趨之若鶩,隔壁旺村得知消息的許多孩童也上門來湊熱鬧。


    有些眼皮子淺的,換了身衣裳來了兩回三回,葉桑晚都讓朱奶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大家分發了。


    朱奶奶唉聲歎氣地道:“這些人都不壞,都是窮給鬧的。”


    朱氏神色也有些萎靡:“可不就是,秋收後補繳的人頭稅不知害苦了多少人,眼下在鎮上又找不到活計,今年冬日不知要餓死多少人。”


    朱奶奶呸呸幾聲:“今日可不興說這些。”


    “不過,我家大仁說跟著阿晚種的那三畝紅薯,前兩日被老鼠刨了洞,子清說那紅薯長得有兩根手指大哩!”


    朱奶奶也小聲說道:“繼忠也刨了一株,最大的有三個拇指大呢!我家種了四畝,今年冬日怕是不用再買糧了。”


    說著她又感慨道:“你瞧瞧村裏這些眼皮子淺的東西愣是說珩小子和晚丫頭種不出東西來,硬是將地租了出去要銀子。


    我老頭子前日鎮上回來說,那糧價又漲了兩文!”


    “這苦日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兩位老姐妹越聊越憂心,越聊越發辛酸,隻盼今年冬日不再有人被活活餓死。


    說話間,感覺周圍的聲音短暫地頓了頓。


    不知是誰家的熊孩子大喊來了一聲:“葉家的老虔婆來了,快跑!”


    經過盧柳兒喪事被草草應付後,趙氏的名聲在附近幾個村落算是徹底臭了。


    以至於村裏的熊孩子們私底下給趙氏取了個響亮的昵稱“老虔婆。”


    時隔多日,葉桑晚再次瞧見趙氏,隻覺得她肥碩的身體像癟了氣的氣球,瘦得有點極速。


    她向來刻薄淩厲的三角眼下此刻吊著兩個黑腫的眼袋。


    葉桑晚抿著嘴偷笑,這趙氏定是得了失眠多夢症,真是自食惡果。


    她被葉大勝攙扶著走到門口,朝朱奶奶撇撇嘴:“看什麽看?我這親祖母還不能來給親孫女祝賀封頂之喜了?”


    眾人無語朝二人翻了個白眼,扭頭不去看他倆,極品的人永遠極品,隻有選擇無視才不令自己添堵。


    朱奶奶將早已空了的籮筐扔到她跟前:“真是不巧,趙嫂子你們來晚了。這紅糖糕早就發完了!”


    “怎麽就發完了?”趙氏當即緊皺眉頭。


    葉大勝不滿地嘀咕出聲:“我就說讓你早點來吧你不信,白得的便宜你不占。”


    說著他雙手抱胸一副理所當然地道:“我媳婦沒了,娘你是屋裏唯一的女人,理應伺候我吃飽穿暖。今日我要吃燒肉,你拿錢給我鎮上買肉!”


    趙氏當即就不幹了,眼下她哪裏還有什麽銀子,剩下的三五十兩銀子她還要留著養老,“娘還病著,這晚丫頭回來了,我得找她瞧病。”


    葉大勝麵露狠色,猙獰地道:“晚丫頭那賤人怎麽說都是你的親孫女,咋你尋她瞧病還要給錢?


    娘你莫不是隨便找個搪塞我的理由,就是不給我銀子咯?”


    趙氏訕訕地喃喃:“娘真的沒銀子。”


    葉大勝氣急敗壞的將自己的手從趙氏的胳膊下取出,趙氏腿上有傷,又餓了兩頓,如今餓得兩眼發慌,眼冒金星。


    失去了葉大勝的吃撐,她整個人摔了個狗吃屎。


    葉大勝沒能從趙氏手裏拿到錢,氣急敗壞的朝她踩了兩腳,氣呼呼地揚長離去。


    葉桑晚對葉大勝態度的轉變有些不明所以,畢竟葉大勝以前對趙氏言聽計從,如今這叛逆的模樣,難道是晚春?


    葉桑晚將疑惑的目光從葉大勝的背影上收回來,落在始終一動不動的趙氏身上。


    有那不怕事的婦人朝她走近用腳撩了撩她的胳膊:“趙嬸子你別裝死啊!人家晚丫頭封頂大吉,你在這添什麽晦氣?”


    趙氏紋絲不動。


    那婦人又踹了她兩腳,仍舊毫無反應。


    葉桑晚冷眼睨著她:“別踢了,她人已經昏過去了!”


    “啊?”那婦人連忙彈開,“你們都瞧見了,這可不關我的事!是她那混球兒子造的孽。”


    葉桑晚指著那邊的長廊:“麻煩各位搭把手將她抬到那處陰涼的地方。”


    若不是趙氏在她新宅子裏出事,若不是眾目睽睽孝字壓死人,她葉桑晚絕不施救。


    好叫人瞧瞧什麽叫醫德仁心、以德報怨!


    葉桑晚給她把了把脈,開了藥方去宋卓瀟的院裏取了藥親自煎上,用銀針配合刺激穴位將趙氏逼醒,又叫人喂她喝了一碗糖水。


    她吊著的三角眼迷茫的盯著葉桑晚,正欲上演一場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戲碼。


    葉桑晚打斷她,幹巴巴的道:“有話我就直說了,大夥都知道我的診費頗高,剛才我又是施針又是煎藥的,收禮三兩銀子不過分吧?”


    “什麽?三兩銀子?你莫不是搶錢?”


    “不給也行,那這安神避夢湯你也別喝了。”葉桑晚高喊一聲:“阿煙,那藥倒了吧!病人寧願噩夢纏身,不眠不休至死也不喝!”


    “你說我會死?”趙氏被嚇得魂飛魄散:“我當真會死?我不能死!對,我不能死!藥我喝!三兩銀子我晚些時候取來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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