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龍驤入駐合肥,到建安四年夏天,合肥由一座空城,發展到一萬七千人,借著袁胤棄壽春的東風,年底城中百姓或能突破兩萬。


    居有所、耕有田、食有糧、法有度、稅賦低、徭役少...


    原本荒蕪的合肥,現在是亂世中的一方樂土,百姓生活逐漸正常。


    先到的人戶大多都倉有餘糧,後來的流民情況則各不相同,有人為取得身份編號,正在努力地搬磚幹活、有人被招募到匠人營學藝,有人剛剛分到新田,總之都有活下去的希望。


    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情世故。


    後來者為快速「脫貧」走捷徑,不少選擇與先期居民通婚。


    合肥此時沒有豪強,統治階級也不耽於享樂,底層百姓更沒門第差異,所以民間喜事月月有。


    無論是馮忠、唐虒的同袍親眷,還是許家兄弟遷來的族人,各自之間都融入了新的成員。


    姻親紐帶一旦形成,利益也就綁定在一起,一些尋求特殊照顧的聲音,從基層慢慢往上層傳遞,最後傳到馮忠、唐虒、魯肅等人耳朵裏。


    低層百姓的小聰明,龍驤在工地上麵見得太多,他清楚這是人性的貪婪,所以既沒責備、又沒表態,打算就這麽冷處理掉。


    馮忠、唐虒都是窮苦出身,與同袍們有出生入死的經曆,麵對手下將官的小要求,不忍拒絕但也不能做主,因為要過主簿魯肅那一關。


    魯肅當過東城長,承諾幫龍驤治理好合肥,深知法度不嚴不能服眾,但考慮龍驤分新房時的「任性」、也考慮到馮忠、唐虒的顏麵,最後隻能學龍驤冷處理。


    隨著聲音越來越多,最終還是被擺在台麵上。


    趁著當晚人很齊,魯肅到隔壁拿來一策竹簡。


    交給龍驤說道:「雲起,馬上就要收割交糧,這是我半年來統計的一些請求,大多希望在租稅上有所照顧,也有部分想更換個好些的田...」


    當當當...


    龍驤一邊看一邊輕叩桌案,心說這種事冷處理好像不見效,他尋思完全做到鐵麵無私,容易寒了將士們的心,但如果把這個口子打開,這群人變相成了特權階級。


    雖然在封建社會,以權謀私太正常不過,但龍驤還是希望合肥能清澈些,最起碼在「創業初期」要堅持原則,否則就跟剛死的袁術那樣,帶頭和特權階級盤剝百姓,最終活成連蜜水都喝不上的僭位者。


    龍驤前世是搞土木的,清楚施工方為了節省成本,會在水泥、鋼筋等材料上動手腳,但人家做事會有底線在,得讓質量符合設計最低要求,否則豆腐渣工程一定會塌。


    「嗯?」


    龍驤邊看邊思考,突然從竹簡上的發現了兩點,然後抬起頭問魯肅:「子敬,我看這上麵的請求,基本是忠叔、虒伯的人,怎麽沒有曹性人?」


    「估計是曹將軍騎兵營數量少...」


    魯肅捋須分析的時候,曹性連忙起身附和:「對對對,先生說得對,末將這邊就三十人,人少家眷也少...」


    龍驤微微點頭:「你也不用著急,等夏收後開市貿易,買到馬匹就給你加人。」


    「三十遊騎也夠,末將不急的。」曹性言罷又坐下。


    龍驤揉了揉額頭,整理一番思路,轉頭麵向馮忠、唐虒:「忠叔、虒伯,你們有什麽意見?」


    唐虒率先說道:「俺覺得沒啥啊,反正官倉裏存糧吃不完,這些兄弟跟著出生入死,給些恩典也不過分。」


    馮忠想了想,補充道:「今年收成雖不及去年,但整體上也不算欠收,我前天還請教了子敬先生,他說刨除全年的支出,稅糧還有少部分盈餘,實在不行就給他們減免些,至於換田得你和


    先生拿主意。」


    「子敬怎麽看?」龍驤不置可否。


    魯肅捋須搖頭:「兩位將軍說得都有理,雲起厚待部下本可結其心,但最好秘密處理別大肆宣揚,否則未減免者易生怨恨。」


    「誰敢生怨?」


    唐虒憤憤然插話:「沒有我們護城、發糧、分田,他們說不定早餓死了...」


    「嗬...道理是這麽個道理...」


    唐虒嗆人的話,讓魯肅尷尬一笑,他把目光望向龍驤,好像在說這件事,最後還得你拿主意。


    龍驤把竹簡置於桌上,表情平淡地說道:「今晚伯安、仲康都不在場,我不知道這竹簡之上,為何沒許村將佐的名字,究竟是子敬沒統計,還是他們還沒上報?」


    魯肅拱手答曰:「兩位將軍皆未提及,至於他們麾下有沒有意見,肅就不得而知...」


    馮忠見狀分析曰:「許村青壯相對多些,而且基本都入伍當了兵,固定糧俸本身就充足,所以困難會少些...」


    「許村從軍的多,但總人口也同樣多,而且他們戰鬥勇猛,是配得上那份糧俸的,曹性此次跟我北上,應該親眼見過。」


    龍驤說完故意看著曹性,言外之意讓他給自己作證。


    曹性忙點頭附和:「對對,他們個個以一當十...」


    「我們都大老粗,根本不懂處理政務,雲起若是有什麽想法,不妨直接說出來,有困難我和老唐去擺平。」


    馮忠見龍驤不爽快,又把話題扯到許村身上,便猜到對方不同意減稅,他是龍驤的堅定擁護者,所以毫不猶豫放棄軍官的訴求。


    「兄弟們家裏有困難,當然不能坐視不顧,但賦稅的公平公正,關係到合肥的法度,所以不能輕易為他們減免。」


    龍驤停頓片刻,把竹簡往馮忠麵前一推,說道:「你與虒伯按上麵的名單,挨家挨戶去看看情況,如果度日都有困難的,直接以我的名義發接濟糧,子敬從官倉調糧就記在我頭上,這樣也不用偷偷摸摸的。」


    「妙啊,《左傳》有言「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雲起恪守公正不逾法,合肥之民必死戰以報,此時縱有萬人來犯,亦無憂矣...」


    魯肅捋著胡須,一臉欣賞地看著龍驤。


    唐虒憨憨地問:「啥?俺聽不太懂,從倉庫中調糧繁瑣,減免不是更省事麽?反正都是合肥的糧。」


    魯肅笑著解釋:「雖然都是合肥之糧,但是處理方法不一樣,起到的效果也大不一樣,直接減免以私廢公,通過雲起賞賜,則是以公助貧,百姓會樂而稱道。」


    「好難懂...」唐虒直撓頭。


    馮忠見狀捅了捅唐虒:「聽不懂就少問,隻需要知道他們說得對就行,浪費子敬先生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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