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保出了九華宮門,登上一輛寬暢的華蓋馬車,身後的侍女和內官跟了長長一隊,懷抱著都是皇帝賜予的珍品。


    皇帝至今無嗣,皇宮庫房裏的東西,進進出出,都入了寶華郡主府,這是宮人們都默而不宣的事實。


    隻是,今日得了賞賜的人,臉上似乎不太愉悅。


    馮保保坐在馬車內,雙手托腮,眉頭緊蹙,嘴角扁薄,似乎在思考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郡馬爺範淵寧認真觀摩了許久,饒有興致的問道:“郡主,可是有煩心事?”


    “唉!”話還未說出口,先歎了一口氣。


    難道皇帝又在催子嗣的事情?一般別的事情,不會讓這位小祖宗如此苦惱。


    範淵寧看著麵前的明眸少女,紫衣黑發,徽妍之極。可這樣的美貌,除了遠觀,卻從來不屬於他。他看著伸出去的半隻手,想了想,又收了回來。


    範淵寧輕聲道:“郡主不妨一說,臣或可為您分憂。”


    馮保保緊著的眉頭,頓時如水一般化開,哈哈,等的就是您這句話!


    她狡黠的笑了又笑,將林貴妃與她說的話,原原本本拓給了範淵寧聽。範淵寧是個溫潤君子,可再君子的人,想也做不到心平氣和的去給妻子的前任說媒。


    果然....


    他眸色頓時冷住,嘴角極用力地勾起一絲淡笑:“郡主,是在說笑麽?”


    要他去給蕭君白作說客?


    是他瘋了,還是她瘋了?


    馮保保眨了眨眼睛,糾正道:“不,是貴妃娘娘在說笑。”她不想接這個活,但是林貴妃的眼淚,不停的往下掉,她實在沒辦法。


    “現在有三個辦法:第一,你去。第二,我去。第三,我們倆去。”


    範淵寧眉梢飛挑,眸子又暗了幾分,沉吟片刻後,咬咬牙,下定決心道:“臣去。”


    如今清河郡主和承國公世子議親的消息,議論得紛紛揚揚,如果這個時候,馮保保登門承國公府,那蕭君白與馮矢薇的親事,將來沒成的話,不知馮保保要如何被京華的百姓,戳著脊梁骨非議。


    雖說,根據範淵寧對蕭君白的了解,這門親事很大程度上,不會成。


    所以他必須要獨自去找蕭君白,既能完成貴妃的托付,又不會讓馮保保陷入非議之中。


    馮保保終於鬆了一口氣,握住範淵寧的手腕,笑盈盈的分配任務:“那說好了,明日郡馬去承國公府,我去威北將軍府。”


    她本就容色出塵,粲然一笑的時候,如同陽光照射在瑩白的雪山上,冰清玉潔,刹那光華。


    範淵寧看的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郡主,郡主....明日去威北將軍府,做什麽?”


    馮保保此刻已經坐直了身子,並且故作神秘道:“談事情,大事。”


    範淵寧抬了抬眼眸,替她撫順了鬢角的碎發,笑道:“威北將軍適才回京不久,且與郡主府素無交集,郡主此去,可是為了西陵君?”


    馮保保眉毛一皺,聚精會神的看向他,聰明靈慧如範淵寧,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他。


    威北將軍張滔,此前一直駐守在北地的碎葉城,鮮少在京。


    馮保保從前隻是個驕縱淫溢的悠閑郡主,不幹涉朝政,與張家也從無往來。


    可若是說,在如今將星凋零的大魏,算得上有名號的將軍,張滔是要占一席的。


    這個法子,其實是謝太傅教給馮保保的。


    讓西陵琅拜入張滔門下,師者之恩,袍澤之誼,由淺入深,循序漸進,一點一點擊敗西陵琅的內心防線。


    馮保保覺得可行。


    “謝太傅的法子,郡馬覺得可行?”馮保保右手托住下巴,盯著範淵寧的眼睛,覺得甚是好看。他的容貌雖不出眾,但是這一雙深邃如墨的眼眸,卻是世間少見。


    範淵寧聽完了馮保保的計劃,心裏有些發笑,但是顧及她的麵子,強忍著鎮定。


    他右手握拳,掩住嘴角,重重地咳了咳,眉眼帶笑道:“是否可行,待郡主明日前往威北將軍府,便知結果。”


    該說不說,這個想法是很好的,要是換做尋常人,或許會很有用。


    但西陵琅不是一般人。


    次日清晨,寶華郡主府後院,微風拂來,滿院都是丁香的氣息。


    馮保保今日起的尤為早,一身黛竹紋青色束腰長裙,穿過後花園,穿過梅苑,徑直進了定雪園。她走路帶風,裙擺也跟著飛揚起來,身後數位跟隨的侍女,跟到院落時,皆自覺地停在了簷下。


    一陣環佩叮當的鈴聲,打斷了西淩琅的清夢,他皺著眉頭翻了個身,醒了也繼續裝睡。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在他的寢房中來去自如的人,除了她,不會有別人。


    “別睡了別睡了,西陵琅,快起來。”馮保保走過去,一把掀開他遮光的薄毯,去拉他的手臂,“我昨天跟你說好的,今天要出門,去見一位貴客。快起來!”


    西陵琅本不是個貪睡的人,但是被她這樣一鬧,反倒生了幾分賴床的叛逆心理。任憑馮保保如何拉他,他就是一動不動。


    這下馮保保知道他是故意的了,眯著眼睛,叉腰道:“你是故意的是吧?”


    西陵琅還是不肯睜開眼睛,氣得馮保保擼起袖子,摩拳擦掌的,準備使全力將他拖下床。誰知她的拚盡全力,在他看來,不過隔靴搔癢。


    西陵琅隻是稍稍轉了個身,並鉤住她的衣襟輕輕一拉,少女的身體猝不及防的,就撞上了年輕男子結實的胸膛。


    “啊!!!”馮保保大叫一聲,忙用手去護住鼻梁。


    “西陵琅!!!”馮保保氣到聲音顫抖,伸手就去掐西陵琅的脖子。


    她有時真的恨不得直接掐死他算了,一了百了。大家一起過奈何橋,一起向白衣判官請罪吧。這勞什子郡主,誰愛當誰當。


    “我什麽?”西陵琅眼眸微微張開,一隻手撐住馮保保的肩膀,不讓她完全倒在他身上,自己則悠哉遊哉的,慢慢打量著眼前的少女。


    隻見她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因為生氣,格外明亮,臉頰也粉粉嫩嫩的,像隻晶瑩亮白的兔子。


    他素來知道她是美的,可從前的馮保保,在他的眼裏,一直是那種高高在上的美,空有皮囊卻無靈魂。


    如今,不一樣了。


    西陵琅臉上的笑容微微頓住,在她的壓迫下,慢慢的撐起身子,連帶著她的身體也跟著起伏。


    “郡主用過早膳了麽?”


    他右手勾住馮保保肩後如瀑的長發,食指間不小心纏住了少許青絲,語氣是他自己也未察覺到的纏綿低喃。


    馮保保神魂一震,這人也就罷了,這聲音也忒妖孽了。


    很快,馮保保反應過來後,自己從他身上爬下來,大罵道:“你快點起床,時間不早了。”說完,就一路小跑了出去,差點絆倒門檻。


    還好門外侯著的暮楚,眼疾手快,扶了一把,驚訝道:“郡主,您熱嗎?”這小臉紅撲撲的,想必是熱的,隻是今日氣溫還算清涼,這定雪園的位置又偏北,按道理說,不會熱成這樣吧?


    “啊?”馮保保抬頭,手足無措的眼光四處瞟。


    “郡主,您的臉都熱的通紅了。”暮楚拿出手絹,替馮保保擦了擦額頭上沒有的汗珠。


    馮保保伸手摸了摸臉頰,滾燙的令她害怕,隻好用手扇了扇風,聲音虛虛道:“一點點熱。”


    一點點.....


    雖然叫西陵琅起床,浪費了一點時間,不過男人出門,總是比女子輕便很多。


    所以他們在定雪園用過早膳之後,再出門,還不算太晚。


    為表敬意,馮保保命暮楚列了一長串表單的禮品,今日一起帶往威北大將軍府。


    馬車上,馮保保剛坐穩,西陵琅漫不經心的開口:“這下郡主可以說,我們等下要去見哪位貴客了吧。”


    馮保保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遞給他一張名帖,自己看。


    “威北大將軍——張——滔。”西陵琅的聲音輕揚,甚至一字一句的,念出了張滔的名字,異常溫柔。


    馮保保觀察他的表情,細致入微,淡然笑道:“張滔將軍的名諱,西陵君,應該聽過。”


    張滔是去年才調去碎葉城,此前一直駐守荊南,是大魏對陣南齊的一道強有力的防護牆。


    聞言,西陵琅眉目含笑,揚了揚手中的名帖,笑得三分譏薄,七分絢爛,語氣輕柔道:“聽過,張將軍的大名,如雷貫耳,在下亦對張將軍十分欣賞。”


    那就好那就好,張滔是老將,縱然西陵琅性子傲,但終究也是有三分敬意在。


    馮保保正在為謝太傅的計劃,暗暗叫好時,西陵琅又道:“一年前,洛水一戰,張滔親自斬下我手下三員大將的首級,我亦以牙還牙,親自砍下他陣前數名將領的頭顱.....”


    此刻,他笑得有多歡,馮保保的臉色就有多僵,血色全無。


    “你.....你們......”這是有血海深仇啊!


    “我們?”西陵琅伸出右手食指,撩了撩額前的碎發,笑了一聲,慢條斯理道:“這些事情,難道郡主沒有提前打聽?”


    真的會謝,如果她打聽了,那她現在就不會坐在馬車之中了。


    “停車!我要停車!”這還去什麽威北將軍府,去了,那後果她可擔不起。


    誰知西陵琅一把攔住她的腰,將她重新帶回車裏,馮保保怒而啟聲:“你幹什麽?”


    西陵琅卻帶著一臉壞壞的笑:“既然來都來了,郡主慌什麽,張滔還能吃了我不成?”


    我怕你吃了張滔。


    馮保保當時心裏害怕極了,可偏偏西陵琅跟個沒事人一樣,靠在車壁內側,慵懶的注視著她。


    她真是悔不當初。


    罷了,是死是活,且走這一遭。


    她就不信,當著她的麵,兩個人能刀劍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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