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其實幾個心思敏銳的近臣,例如張浚、林景默等人在官家第一次提到嶽飛那樁在這本偽書裏發生的冤案時,便察覺到官家的情緒和心態有些微妙的不太對勁,甚至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想要逃避的情緒。


    當然這個逃避的意思並非是不想麵對自己犯下的錯誤,而更多像一種對創傷有些反應過度的自我保護機製,就好比那日馬擴與官家奏對時所表現出的那種不合時宜的急切與擔憂一樣。如果說最開始最為內秀的小林尚書還有些暗自懷疑官家給出的那套說辭的合理性,那麽此時眼見著總該輪到嶽鵬舉來讀了的時候,官家忽然又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反而讓他們有那麽一絲相信官家是真的在什麽夢境中親眼目睹過這樣的慘劇的。


    但無論如何總歸還是要大方麵對的。趙玖在心中歎了口氣,作為一個後世三觀正常的好青年,在穿越來的那段時間其實他不知道暗地裏在腦海中和自己鬥爭了多少次,畢竟完顏構這個陰間人的名聲實在太壞,雖然明知道自己穿越而來的時候很多不可挽回的事情還壓根沒有發生,自己這麽一通操作儼然也是可以裝模作樣當一回什麽中興之主的。但麵對其他那些他原本不太熟悉的人也就算了,唯獨對嶽飛,他如何能不存有那種微妙的虧欠之意呢?


    就算明知道自己和完顏構一點關係也沒有,可一個後世的愛國青年以這樣的身份見到嶽飛,這個在課本、在曆史上、甚至是各種文藝創作中都被讚頌,被扼腕歎息的如同神仙一般的人物時,又怎能不叫他手足無措呢?


    說白了,其實不僅是他,在大多數現代人的心中,嶽飛是民族精神的化身,是一個符號,是一個旗幟,但唯獨忘記了他也是一個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的活生生的人,他被神化得太多乃至神性的一麵已經高過了人性的一麵。


    其實趙玖思考過,在自己的治下嶽飛就算有著攻克興慶府,未來再直搗黃龍的功勞,可能後世的評價最多也就是個和韓衛之流並稱的當世名將,因為最最諷刺的事情在於,之所以後世嶽飛到了家喻戶曉的程度,有那麽多人紀念他乃至把他神化成民族精神的象征,恰恰就是因為他被秦檜還有完顏構給冤殺了。


    可要是能收複河山直搗黃龍,誰又願意出這種名啊?!


    就在此時,似乎是察覺到官家的情緒有些不太對,嶽飛倒是很大方地出言道:“官家,這偽書中的事情本就不足為信。且不說張太尉和萬俟經略如今並沒有做出什麽惡事,便是在這偽書的後世中,對於很多事情的是非,後人也都自有一套評判,就算臣的確在這書中蒙過什麽不白之冤,聽起來似乎也得以沉冤昭雪,既如此又何必要將這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揭出來,甚至還傷了諸位同僚間的和氣?官家如今又是賜旗,又是與臣結了親,對臣如此信重,為人臣者,還有什麽值得疑慮的呢?依臣之見,這偽書便不讀也罷。”


    見嶽飛竟然如此坦蕩,眾人皆是一時愕然,張俊和萬俟卨先是暗自慶幸自己似乎能夠逃過一劫,之後卻更覺慚愧不安,而張浚更是羞憤得無地自容……人家嶽鵬舉根本就沒把這偽書放在眼裏,而自己先前還因為這裏麵的事情,一點是非不妥就又哭又鬧的,實在是太過丟人。


    而趙玖聞言也是極大地被震撼了,平心而論,嶽飛說的是極有道理的,反倒是在座眾人,包括他自己在內太過糾結於這本偽書也就是真實的宋史顯得有些看不穿了,可有些事情真的是全憑理性便可以的嗎?


    想到這裏,趙玖先是歎了口氣,然後微笑道:“鵬舉可知道在這本偽書裏,後人為你還有你長子嶽雲,以及幾位當時一同遇害的部將——牛皋、張憲他們一同在臨安……杭州的西湖畔修了廟祠,香火不絕,還鑄了四個銅人像跪在你墓前,乃是當日參與誣陷冤殺你的四人,秦檜夫婦還有萬俟卿、張卿……千百年來日日夜夜被世人唾罵,甚至還有詩句流傳,所謂‘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


    張俊和萬俟卨聞言俱是臉色慘白,但嶽飛卻注意到,趙玖望向他的目光如秋林夕照,含著一股有些哀傷的暖意,在他的眼中仿佛穿越了無盡歲月。他先是一時愕然,之後也是笑著緩緩搖了搖頭:“官家說的這些事情,臣如何能想象得到,臣隻知曉如今官家不會負臣,更不會負兩河乃至天下千萬百姓。”


    “但若是不把你的傳記讀了讓在座的各位都知曉,朕始終是有些遺憾的。”趙玖說完卻是看了一眼呂公相,“去年年節的時候朕去呂公相府上便有一番議論……先前也說過,朕信重嶽鵬舉,私德、出身之類的理由並非全然是托辭,但最讓朕意難平的也便是此事……即便那個不做人的官家和朕殊無關係,但既然親眼目睹了那樣即便是過去千百年都聞所未聞的冤案與慘狀……朕便總歸一直存了些愧疚和補償的心思,因為鵬舉這樣的名將,真的不應該是這般結局。”說到這裏他又是歎了口氣,“又豈止是鵬舉一人?在座的各位卿家,都不該是這偽書裏那般結局。”


    嶽飛一時默然,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應了官家的要求,接過了那本書卷。


    【卷三百六十五·列傳第一百二十四嶽飛】


    【嶽飛,字鵬舉,相州湯陰人。世力農。父和,能節食以濟饑者。有耕侵其地,割而與之;貰其財者不責償。飛生時,有大禽若鵠,飛鳴室上,因以為名。未彌月,河決內黃,水暴至,母姚抱飛坐甕中,衝濤及岸得免,人異之。】


    饒是嶽飛素來是個沉穩持重的性子,也不禁啞然失笑:“這偽書作者慣是喜歡寫些不足外人道的誌怪典故……先前延安郡王便也是,這些瑣碎小事,他又如何得知呢?”


    【少負氣節,沈厚寡言,家貧力學,尤好《左氏春秋》、孫吳兵法。生有神力,未冠,挽弓三百斤,弩八石,學射於周同,盡其術,能左右射。同死,朔望設祭於其塚。父義之,曰:“汝為時用,其徇國死義乎!”】


    【宣和四年,真定宣撫劉韐募敢戰士,飛應募(眾人聞言紛紛不約而同去看劉子羽,而聽到自己父親的名字,劉子羽一時也露出了有些驚異的神情)。相有劇賊陶俊、賈進和,飛請百騎滅之。遣卒偽為商入賊境,賊掠以充部伍。飛遣百人伏山下,自領數十騎逼賊壘。賊出戰,飛陽北,賊來追之,伏兵起,先所遣卒擒俊及進和以歸。】


    【康王至相(趙玖的神情一瞬間有些僵硬,他頭一次開始擔心“自己”在史書中的表現,畢竟這顯然是明道宮前已經發生過的事情),飛因劉浩見,命招賊吉倩,倩以眾三百八十人降。補承信郎。以鐵騎三百往李固渡嚐敵,敗之。從浩解東京圍,與敵相持於滑南,領百騎習兵河上。敵猝至,飛麾其徒曰:“敵雖眾,未知吾虛實,當及其未定擊之。”乃獨馳迎敵。有梟將舞刀而前,飛斬之,敵大敗。遷秉義郎,隸留守宗澤。戰開德、曹州皆有功,澤大奇之,曰:“爾勇智才藝,古良將不能過,然好野戰,非萬全計。”因授以陣圖。飛曰:“陣而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澤是其言。】


    讀到這裏嶽飛直接愣住了,這段他和宗澤宗忠武的對話幾乎一字不差,自己原來在那偽書描述的時空裏也是這般和宗相公說的嗎?饒是他先前信念堅定,還言之鑿鑿地勸官家不必在意這偽書中的事情,此時心裏卻也一時恍惚。


    難道真如官家所言,這偽書便是講述了一個他們在座所有人都在一個昏君手下行事的故事?最為令人心生震怖的是諸多細節還能嚴絲合縫地對上!


    【康王即位,飛上書數千言,大略謂:“陛下已登大寶,社稷有主,已足伐敵之謀,而勤王之師日集,彼方謂吾素弱,宜乘其怠擊之。黃潛善、汪伯彥輩不能承聖意恢複,奉車駕日益南,恐不足係中原之望。臣願陛下乘敵穴未固,親率六軍北渡,則將士作氣,中原可複。”書聞,以越職奪官歸。】


    【詣河北招討使張所,所待以國士,借補修武郎,充中軍統領。所問曰:“汝能敵幾何?”飛曰:“勇不足恃,用兵在先定謀,欒枝曳柴以敗荊,莫敖采樵以致絞,皆謀定也。”所矍然曰:“君殆非行伍中人。”飛因說之曰:“國家都汴,恃河北以為固。苟馮據要衝,峙列重鎮,一城受圍,則諸城或撓或救,金人不能窺河南,而京師根本之地固矣。招撫誠能提兵壓境,飛唯命是從。”所大喜,借補武經郎。】


    【命從王彥渡河,至新鄉,金兵盛,彥不敢進。飛獨引所部鏖戰,奪其纛而舞,諸軍爭奮,遂拔新鄉。翌日,戰侯兆川,身被十餘創,士皆死戰,又敗之。夜屯石門山下,或傳金兵複至,一軍皆驚,飛堅臥不動,金兵卒不來。食盡,走彥壁乞糧,彥不許。飛引兵益北,戰於太行山,擒金將拓跋耶烏。居數日,複遇敵,飛單騎持丈八鐵槍,刺殺黑風大王,敵眾敗走。飛自知與彥有隙,複歸宗澤,為留守司統製。澤卒,杜充代之,飛居故職。】


    如果說先前的諸多事情還因為此書中暫時還沒有提到年號,大家還不知道時間線的話,這裏聽到宗相公去世,杜充取而代之,眾人心中又是各自心思百轉,小林尚書忽然生出一個有些奇怪的想法,劉光世擅自潰逃甚至意欲裹挾行在、杜充私通金人,固然都是該死,但官家會不會早就知道這兩人是個不中用的?


    換而言之,即便官家三番五次強調了自己不會因為偽書中的行止而怪罪眾人,可他不還是會有先入為主的第一印象嗎?那這樣說來,在官家眼中,自己似乎才是在座諸人中,唯一一個他從頭開始不帶任何情感偏見而漸漸熟知的人?


    一時間,他似乎還有些慶幸自己在這偽書中根本沒有一星半點記載。


    讀到現在,其他諸位文官武將聽嶽飛的諸多事跡自然是津津有味,就連趙玖這個自詡對嶽飛有所了解的現代人也是愈發肅然起敬。說起來,提到嶽飛大家熟悉的都是後來和金人主力,尤其是唯一指定受害者四太子兀術各種大戰的名場麵,說嶽裏重點說的不也就是這些嘛!但對於嶽飛早期發跡打拚的經曆其實提得倒不多,然而這種從底層打拚的曆練才是嶽飛最終成長為一代名帥的重要經曆啊,畢竟沒有人生而知之,生下來就會打仗。


    【二年,戰胙城,又戰黑龍潭,皆大捷。從閭勍保護陵寢,大戰汜水關,射殪金將,大破其眾。駐軍竹蘆渡,與敵相持,選精銳三百伏前山下,令各以薪芻交縛兩束,夜半,爇四端而舉之。金人疑援兵至,驚潰。】


    【三年,賊王善、曹成、孔彥舟等合眾五十萬,薄南薰門。飛所部僅八百,眾懼不敵,飛曰:“吾為諸君破之。”左挾弓,右運矛,橫衝其陣,賊亂,大敗之。又擒賊杜叔五、孫海於東明。借補英州刺史。王善圍陳州,飛戰於清河,擒其將孫勝、孫清,授真刺史。】


    【杜充將還建康,飛曰:“中原地尺寸不可棄,今一舉足,此地非我有,他日欲複取之,非數十萬眾不可。”(聽到這裏眾人皆是齊齊一歎,繼而想起當年官家在淮上那般決絕的模樣,然而便是如今,想要北伐收複兩河、燕雲也並非易事,各種數不清的阻力、困難接踵而來層出不窮,更何況這偽書裏的局麵呢?)充不聽,遂與俱歸。師次鐵路步,遇賊張用,至六合遇李成,與戰,皆敗之。成遣輕騎劫憲臣犒軍銀帛,飛進兵掩擊之,成奔江西。(趙玖聽到這裏忍不住在心裏嘀咕,原來曆史上李成就被嶽飛各種暴打,那麽之前嶽飛在京東斬了他該怎麽說,又是一種宿命的輪回?)時命充守建康,金人與成合寇烏江,充閉門不出。飛泣諫請視師,充竟不出。金人遂由馬家渡渡江,充遣飛等迎戰,王燮先遁,諸將皆潰,獨飛力戰。】


    聽到這偽書裏杜充和王燮這兩人的表現也是這般不堪與令人憤慨,眾人自然是在心裏感慨官家殺杜充殺得好,張相公殺王燮也殺得好,就連曲端在心裏也覺得張相公雖然殺起武將來那般順手,但如今眼神總歸比這偽書裏好了些許,有了官家的約束脾氣也是好了不少,那王燮這種廢物不殺還留著過年嗎?


    【會充已降金,諸將多行剽掠,惟飛軍秋毫無所犯。兀術趨杭州,飛要擊至廣德境中,六戰皆捷,擒其將王權,俘簽軍首領四十餘。察其可用者,結以恩遣還,令夜斫營縱火,飛乘亂縱擊,大敗之。駐軍鍾村,軍無見糧,將士忍饑,不敢擾民。金所籍兵相謂曰:“此嶽爺爺軍。”爭來降附。】


    呂公相聽到這裏自是撚須而歎:“官家那日說的大概便是如此吧,若非嶽鵬舉出身佃農,情知百姓疾苦,如何會重軍紀至此?”而在座其他幾位武將如韓世忠、吳玠等人聞言皆是有些慚愧,隻有那位被官家認為大約是因為自幼失怙所以在軍紀上僅次於嶽鵬舉的曲大都統依然麵色如常,隻是暗中在心裏又多在意了幾分。


    【四年,兀術攻常州,宜興令迎飛移屯焉。盜郭吉聞飛來,遁入湖,飛遣王貴、傅慶追破之,又遣辯士馬皋、林聚盡降其眾。有張威武者不從,飛單騎入其營,斬之。避地者賴以免,圖飛像祠之。】


    【金人再攻常州,飛四戰皆捷;尾襲於鎮江東,又捷;戰於清水亭,又大捷,橫屍十五裏。兀術趨建康,飛設伏牛頭山待之。夜,令百人黑衣混金營中擾之,金兵驚,自相攻擊。兀術次龍灣,飛以騎三百、步兵二千馳至新城,大破之。(趙玖忍不住在心裏偷笑了起來,心想四太子你這是開始送起來了啊,果然是每個南宋名將都必刷的vip經驗包)兀術奔淮西,遂複建康。飛奏:“建康為要害之地,宜選兵固守,仍益兵守淮,拱護腹心。”帝嘉納。兀術歸,飛邀擊於靜安,敗之。】


    【詔討戚方,飛以三千人營於苦嶺。方遁,俄益兵來,飛自領兵千人,戰數十合,皆捷。會張俊兵至,方遂降。範宗尹言張俊自浙西來,盛稱飛可用(張俊的臉上一時露出了有些尷尬的神色,他自己還是沒想通為什麽在這本偽書裏後來事情會發展成那樣),遷通、泰鎮撫使兼知泰州。飛辭,乞淮南東路一重難任使,收複本路州郡,乘機漸進,使山東、河北、河東、京畿等路次第而複。】


    【會金攻楚急,詔張俊援之。俊辭,乃遣飛行,而命劉光世出兵援飛。飛屯三墩為楚援,尋抵承州,三戰三捷,殺高太保,俘酋長七十餘人。光世等皆不敢前,飛師孤力寡,楚遂陷。詔飛還守通、泰,有旨可守即守,如不可,但以沙洲保護百姓,伺便掩擊。飛以泰無險可恃,退保柴墟,戰於南霸橋,金大敗。渡百姓於沙上,飛以精騎二百殿,金兵不敢近。飛以泰州失守待罪。】


    【紹興元年,張俊請飛同討李成。時成將馬進犯洪州,連營西山。飛曰:“賊貪而不慮後,若以騎兵自上流絕生米渡,出其不意,破之必矣。”飛請自為先鋒,俊大喜。飛重鎧躍馬,潛出賊右,突其陣,所部從之。進大敗,走筠州。飛抵城東,賊出城,布陣十五裏,飛設伏,以紅羅為幟,上刺“嶽”字,選騎二百隨幟而前。賊易其少,薄之,伏發,賊敗走。飛使人呼曰:“不從賊者坐,吾不汝殺。”坐而降者八萬餘人。進以餘卒奔成於南康。飛夜引兵至朱家山,又斬其將趙萬。成聞進敗,自引兵十餘萬來。飛與遇於樓子莊,大破成軍,追斬進。成走蘄州,降偽齊。】


    聽到這裏眾人皆是一愣,紹興元年那就是建炎……四年還是五年來著?這李成才降偽齊,那之前都幹嘛去了?就連趙玖也在思考這個蝴蝶效應究竟是怎麽產生的,倒是嶽飛不管在現實中(指紹宋位麵)還是這本偽書中(指宋史)都和李成打了多次交道,見眾人有些疑惑,便出言解釋道:“李成其人還算是有些本事,本就不甘心屈於劉豫之下,便是先前投了劉豫,也一直是自視甚高,不願受其節製的……而官家先前便說,這李成既然做了金人朝廷的大都督,就是斷不能要的了,自然他便隻剩下一條路可走。但臣倒覺得這偽書裏的官家似乎未必在意這種事情……說不定還幾次招降與他,那這李成便必然待價而沽左右搖擺不定,直到吃了敗仗才去投了偽齊。”


    當時官家的這番說辭,張俊也是聽在耳裏的,而且故汪相公當時也在場,還總結了為何劉豫這些逆賊反而比金人看起來更加聲勢浩大,甚至更加賣力的緣故。在趙玖心裏,這夥人簡直和抗日戰爭時候的偽軍沒啥區別,有的甚至比日本人迫害自己的同胞們還要起勁。


    這樣一來,趙玖忽然又想到了嶽飛在京東戰事的戰報中描述的與李成作戰時的細節,李成這廝竟然還想當然去讓太君(金人)去替自己扛線執行戰術任務,這般不懂人心也難怪輸的一敗塗地了。


    【張用寇江西,用亦相人,飛以書諭之曰:“吾與汝同裏,南薰門、鐵路步之戰,皆汝所悉。今吾在此,欲戰則出,不戰則降。”用得書曰:“果吾父也。”(趙玖聽到這裏差點笑出聲,以他一個現代大學生的粗淺認知隻覺得有些好笑,你們古人咋回事,怎麽認慫投降了還真就叫爹了(?)遂降。】


    【江、淮平,俊奏飛功第一,(眾人看向張老財的目光皆是有些疑惑,心想之前不是給你定了調和萬俟卨一樣得是個反麵人物嗎,可你這裏看起來還挺正常啊?)加神武右軍副統製,留洪州,彈壓盜賊,授親衛大夫、建州觀察使。建寇範汝為陷邵武,江西安撫李回檄飛分兵保建昌軍及撫州,飛遣人以“嶽”字幟植城門,賊望見,相戒勿犯。賊黨姚達、饒青逼建昌,飛遣王萬、徐慶討擒之。升神武副軍都統製。】


    且不說其他人怎麽疑惑,就連趙玖也是略帶疑惑地瞥了一眼張俊,尋思同為嶽王廟前跪著的四大天王難道你們也要學水滸一樣排個座次?你這兒不是和嶽飛合作得還挺親密無間的嘛,怎麽後來也墮落到和陰間人秦某人他們一起玩去了?


    難道真就嫉妒使人質壁分離、麵目全非?


    而張老財自己也是一邊嚇得大氣不敢出,一邊心中暗恨這偽書裏的自己(?惹誰不好偏要惹嶽鵬舉,更何況他現在也沒發現自己有任何理由要和嶽飛不對付啊?


    那這是圖啥啊,總不能還有錢賺吧?就算有錢賺這也使不得啊?!


    說起來最近官家和日本還有高麗的海貿搞得是如火如荼,張俊張太尉是當事人自然不提,隨著消息漸漸傳開去,其他幾個武將聽說了國家關於北伐開源節流要搞錢來的種種政策,雖然像韓世忠等人一時還未必能夠完全明白其中奧妙,但也曉得隻要有錢賺便是好事,總歸最後還是要用在軍費上給他們擴軍的。


    當然了,還不得不提到幾位相公、尚書們白日吃的桑葚,關西、京東與東京相距甚遠,趙玖自然不可能快馬去給幾位節度,但好在還有這讀書的神秘場合,他自然是不吝賞賜讓眾人都來上一碟。


    好吃的當然永遠都不嫌多。


    這裏不得不再解釋一句,這讓眾人聚在一起讀書的神秘空間似乎單獨有一套自己的時間流逝機製,這麽多天下來,眾人也已經摸索出了點規律。首先他們白天各自都在該做什麽做什麽,並且對這讀書會上發生的各種事情是全然忘卻了的……這點倒是讓趙玖十分欣慰,畢竟他好不容易撮合出這麽一套還算用得順手的班子,甭說這些人到底在曆史上是些什麽形狀吧,至少目前在自己手下還都是很像話的,這讀書會給大家老底都掀了個底朝天,有些人之間甚至還無端產生了些恩怨(比如說某個西府相公和祖安獵馬人),這要是白天正經做事的時候大家還惦記著,那這宋怕是也別紹了,大家自己得先打個頭破血流再說。


    等到他們在某個不固定的時間點又來到這個神秘空間讀書的時候,他們倒是會把之前讀書時的各種事情都想起來……所以想到在這裏說的話似乎到外麵正常世界去大家都完全不會記得,大家的言語其實也逐漸愈發無忌起來,畢竟連官家看起來也是什麽都不記得了的樣子。心思最細的林景默其實曾經試過在自己的手上或者衣袖上做些記號來試圖驗證這個神秘空間和外界的交互性,但每天當他一覺睡醒去上朝、工作的時候,卻也是全然忘記了有這麽回事。


    這邊嶽飛也是拈了幾顆桑葚吃了兩口,然後繼續讀了起來。


    【二年,賊曹成擁眾十餘萬,由江西曆湖湘,據道、賀二州。命飛權知潭州,兼權荊湖東路安撫都總管,付金字牌、黃旗招成。成聞飛將至,驚曰:“嶽家軍來矣。”即分道而遁。飛至茶陵,奉詔招之,成不從。飛奏:“比年多命招安,故盜力強則肆暴,力屈則就招,苟不略加剿除,蜂起之眾未可遽殄。”許之。】


    【飛入賀州境,得成諜者,縛之帳下。飛出帳調兵食,吏曰:“糧盡矣,奈何?”飛陽曰:“姑反茶陵。”已而顧諜若失意狀,頓足而入,陰令逸之。諜歸告成,成大喜,期翌日來追。(這什麽蔣幹盜書一樣的神秘劇情啊,趙玖差點沒壓住自己心裏的吐槽欲望)飛命士蓐食,潛趨繞嶺,未明,已至太平場,破其砦。成據險拒飛,飛麾兵掩擊,賊大潰。成走據北藏嶺、上梧關,遣將迎戰,飛不陣而鼓,士爭奮,奪二隘據之。成又自桂嶺置砦至北藏嶺,連控隘道,親以眾十餘萬守蓬頭嶺。飛部才八千,一鼓登嶺,破其眾,成奔連州。飛謂張憲等曰:“成黨散去,追而殺之,則脅從者可憫,縱之則複聚為盜。今遣若等誅其酋而撫其眾,慎勿妄殺,累主上保民之仁。”於是憲自賀、連,徐慶自邵、道,王貴自郴、桂,招降者二萬,與飛會連州。進兵追成,成走宣撫司降。時以盛夏行師瘴地,撫循有方,士無一人死癘者,嶺表平。授武安軍承宣使,屯江州。甫入境,安撫李回檄飛捕劇賊馬友、郝通、劉忠、李通、李宗亮、張式,皆平之。】


    關於剿匪平叛的事情,趙玖也是歎了口氣,這些賊寇裏雖然多數是見到世道不太平,國家社稷動蕩便趁機出來搞事情的社會不穩定分子,但也是要反思一下為什麽他們真的能拉出這麽多人來,這麽有市場啊!就像他前幾年和諸位節度、太尉們說的那般,戰爭的受害者永遠是普通底層老百姓,這些老百姓反了,他們可以攻,可以伐,卻要在心裏記得,他們也是被逼出來的。


    所以說到底還是隻有嶽飛是有這樣的眼界和仁心的啊……


    【三年春,召赴行在。江西宣諭劉大中奏:“飛兵有紀律,人恃以安,今赴行在,恐盜複起。”不果行。時虔、吉盜連兵寇掠循、梅、廣、惠、英、韶、南雄、南安、建昌、汀、邵武諸郡,帝乃專命飛平之。飛至虔州,固石洞賊彭友悉眾至雩都迎戰,躍馬馳突,飛麾兵即馬上擒之,餘酋退保固石洞。洞高峻環水,止一徑可入。飛列騎山下,令皆持滿,黎明,遣死士疾馳登山,賊眾亂,棄山而下,騎兵圍之。賊呼丐命,飛令勿殺,受其降。授徐慶等方略,捕諸郡餘賊,皆破降之。初,以隆祐震驚之故,密旨令飛屠虔城。飛請誅首惡而赦脅從,不許;請至三四,帝乃曲赦。人感其德,繪像祠之。餘寇高聚、張成犯袁州,飛遣王貴平之。


    【秋,入見,帝手書“精忠嶽飛”字,製旗以賜之……】


    “哐當”一聲,念書的當事人嶽飛還沒啥反應,趙玖倒是直接把手裏端著吃桑葚的碟子給劃拉到了桌子上,而他顯然也沒指望在座的其他人能理解他作為一個現代人聽見完顏構這般舉止內心得覺得有多惡心,就算是張浚和林景默幾個素來擅長揣度他心思的近臣,也隻是在想官家大約是覺得自己先前給嶽節度賜旗之事和這書裏的無能官家看起來有些微妙的重合,所以心情不好了。


    當然這的確也算一個次要原因,發現完顏構也幹過類似的事情肯定心情好不到哪兒去,但……正常人知道後來天日昭昭的事情,都會覺得這廝是得有多無恥下賤啊。


    嶽飛見官家漲紅了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隻能歎氣以對:“官家,臣當然知曉這偽書裏的事情和現實殊無關係,官家也不必太在意這個……”


    而李光此時也是義正辭嚴道:“這書裏的官家如此這般三心二意,不過是將人才當籌碼手段(得虧陳公輔並不在場,不然他要是見這位老友把當日自己勸誡他時指摘淵聖皇帝的話原封不動的就照搬過來豈不是哭笑不得)。先前不還賜了張樞相玉帶,還什麽‘補天浴日之功,礪山帶河之誓’,最後不還是要將張樞相遠黜嶺南……”


    “但有一說一,張德遠也的確把事情辦砸了啊。”沉默了有段時間的胡寅聽到這裏還是忍不住插了句話,見張浚又開始瞪自己,他也不甘示弱,“當著官家的麵,你難道不承認是自己無能失職?也就是現在的官家知人善任,沒讓你插手軍務,根本沒給你犯錯的機會罷了。”


    張浚隻是冷笑:“說得好像你胡明仲就知兵了一樣……當日在酒肆裏連太學生議論都說你胡經略是不知兵的,你弟弟胡宏難道沒和你說過那事?”


    趙玖見他倆又開始翻起陳年舊賬互相攻訐起來,倒也隻是苦笑以對(建炎三年殿試之前那幫太學生在酒肆裏的鍵政口嗨行為他早就通過皇城司知道的一清二楚了)。畢竟經過測試,別看他們在這裏打嘴仗打得來勁,到了現實中正經辦事的時候卻是全然都不記得這些事情的,趙玖尋思這大宋公務員工作壓力應該也是不小,還有自己這個無良黑心老板天天拿北伐的大目標去定kpi壓榨他們,讓他們過個嘴癮也就算了。


    隻不過胡寅嘲諷張浚是一回事,但嶽飛總歸也沒把事情辦砸啊,而且之前提到的隻言片語也都下了定論,嶽飛被殺是徹頭徹尾的冤案,那這官家竟然如此無動於衷甚至默許,就實在是真的說不過去了。


    “朕……朕定然不會負鵬舉。”趙玖沉默了半天最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隻是憋出了這麽一句不痛不癢的回應,“繼續吧,是朕失態了。”


    【……授鎮南軍承宣使、江南西路沿江製置使,又改神武後軍都統製,仍製置使,李山、吳全、吳錫、李橫、牛皋皆隸焉。】


    【偽齊遣李成挾金人入侵,破襄陽、唐、鄧、隨、郢諸州及信陽軍,湖寇楊麽亦與偽齊通,欲順流而下,李成又欲自江西陸行,趨兩浙與麽會。帝命飛為之備。】


    【四年,除兼荊南、鄂嶽州製置使。飛奏:“襄陽等六郡為恢複中原基本,今當先取六郡,以除心膂之病。李成遠遁,然後加兵湖湘,以殄群盜。”帝以諭趙鼎,鼎曰:“知上流利害,無如飛者。”(這邊就和最開始讀的趙相公的傳裏呼應起來了,趙玖托著下巴想了下,感覺嶽飛和幾位但凡還是個陽間人的宰執其實合作得都挺愉快啊?他早年去嶽王廟參觀的時候還在長廊裏看見了什麽‘送紫岩張先生北伐’,雖然他當時可完全不認識這什麽紫岩張先生是誰,不過這樣看來後世某些沒有腦子的黑嶽飛什麽不懂政治,不會搞人際關係完全是扯淡啊?連張德遠這種不知兵的,嶽飛都團結得挺好嘛(雖然他們都是堅定的主戰派就是了)。而張浚自然不知道官家在心裏又怎麽cue了一番自己,隻覺得剛吃的那顆桑葚酸得有些倒牙,有些不舒服地打了個哆嗦。)遂授黃複州、漢陽軍、德安府製置使。飛渡江中流,顧幕屬曰:“飛不擒賊,不涉此江。”抵郢州城下,偽將京超號“萬人敵”,乘城拒飛。飛鼓眾而登,超投崖死(聽到這裏大家都忍不住哄笑了起來),複郢州,遣張憲、徐慶複隨州。飛趣襄陽,李成迎戰,左臨襄江,飛笑曰:“步兵利險阻,騎兵利平曠。成左列騎江岸,右列步平地,雖眾十萬何能為。”舉鞭指王貴曰:“爾以長槍步卒擊其騎兵。”指牛皋曰:“爾以騎兵擊其步卒。”合戰,馬應槍而斃,後騎皆擁入江,步卒死者無數,成夜遁,複襄陽。劉豫益成兵屯新野,飛與王萬夾擊之,連破其眾。】


    【飛奏:“金賊所愛惟子女金帛,誌已驕惰;劉豫僣偽,人心終不忘宋。如以精兵二十萬,直搗中原,恢複故疆,誠易為力。襄陽、隨、郢地皆膏腴,苟行營田,其利為厚。臣候糧足,即過江北剿戮敵兵。”時方重深入之舉,而營田之議自是興矣。】


    嶽飛讀到這裏也是微微有些愣神,這段再度和李成交戰隻要把王貴換成田師中再把那個金人猛安加進來,簡直就是淄川之戰的完美複刻啊?都是雙方步騎對衝,沒有任何花招,誰把戰線抗住就是打出優勢進而斜擊包抄對方,一舉擊破。隻不過看起來這偽書裏好像打得還不夠狠,這李成怎麽還有心氣再跑,還想著要卷土重來啊。


    不過想了想也是,自己在京東消滅李成的時候,大宋已經通過堯山大捷打出了心氣,國勢自然不可同日,李成和劉豫乃至其他諸多逆賊才會被震懾,繼而平定得無比迅速啊。


    趙玖這回給自己變了一張舒適的單人沙發出來,還有羽絨靠枕以及羊絨毯子,整個人埋在這些柔軟溫暖的織物裏。反正嘛,在這個讀書會的空間裏不管他變出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其他人第二天也都會忘了,那麽自己現在是病人,自然要對自己好一點。


    一邊這樣想著,趙玖還給自己弄了一碗板藍根小口地喝了起來,同時邊上還擺了一瓶川貝枇杷膏,而其他眾人見官家變戲法一樣搞了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出來,又在喝著不知道什麽成分的藥,一時間除了發愣竟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幾位宰執白日輪番入覲可以時常接觸到官家還好,但幾位駐守地方的帥臣近日來也隻是聽聞官家病了,暫時不能理事,但究竟病到何等程度卻是一概不知,難免有些焦慮,如今在這裏見到,倒也算是一種安慰,就算明天回去又忘了,心裏也覺得是值得的。


    最後還是張浚先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官家……這藥是白天潘國丈給開的?”他的眼神一直在瞟那個裝著川貝枇杷膏的玻璃瓶,這種透度的材質對於這位西府相公來說顯然有些超出認知水平了。


    “算是吧,”趙玖不以為意地拿湯匙舀了一勺,見張浚的臉上露出了不太讚同的表情,失笑道,“朕真的隻是偶感風寒,小毛病,而治風寒的藥讓人會覺得有些困倦也不是什麽稀奇事……你們就當朕之前太累了想偷會兒懶多睡兩天歇息歇息也不是不行。”見張浚還是不肯放棄,依舊狐疑地盯著自己手裏那可能看起來有些過分奇怪的藥,趙玖最終無奈道:“德遠是不放心,非要自己來嚐一口才行嗎?”


    “臣沒有不信任潘國丈的意思……”張浚歎了口氣,“但是抓藥煎藥總歸是精細活,一點分量上的區別都會有所偏差,官家怎麽好自己在這裏就自作主張憑感覺隨便吃著呢?”雖然他也不是很清楚他們在這個空間裏吃了喝了的東西究竟會不會對真實的世界造成什麽影響。


    而趙玖才大概算是聽懂他的意思,這也怪不得張浚,他哪能理解得了現代社會這種處方藥都是批量生產的套路,趙玖閉著眼睛想要袋泡的板藍根小柴胡還有瓶裝的川貝枇杷膏,那自然就錯不了,要不是今天答應了楊沂中不再用那些會讓人困倦起乏的藥徒讓人擔心,什麽日夜百服嚀之類亂七八糟的其實也可以安排上。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來這兒是聽嶽飛讀書的啊,這要是吃了藥一會兒打起瞌睡來了豈不是太不尊重人了,所以也就隨便吃了點止咳平喘的藥意思一下。


    但見張浚這麽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其他幾位,不說和他名義上的政敵都省首相趙相公覺得有些怪異,便是劉子羽、林景默這兩個木黨中堅也覺得張相公這是關心則亂,和楊沂中一樣有些昏了頭了,曲端雖然在白日名義上也算半個木黨成員,但在這神秘空間裏一想到張浚在偽書裏做的那些事,自然也是有些沒好氣,忍不住出言諷刺道:“張相公想要當神農替官家嚐百草自然是忠心可鑒,但這不是顯得我們其他人都是不忠不孝的廢物了嗎?依下官之見,倒不如在座各位人人都來一碗得了。”


    趙玖一時啞然失笑,而邊上的呂公相實在聽不下去曲端又開始在這裏胡言亂語,無奈嗬斥道:“曲都統怎麽又開始說起這般荒悖之語了……”


    “官家如今尚在病中,精力不濟,曲都統還是少說兩句,不要節外生枝,讓官家心煩。”趙相公也是好言提醒道,而曲端隻是嗤笑一聲,撇了撇嘴。


    見眾人終於又安靜下來,趙玖還是向嶽飛努了努嘴,示意他可以繼續了。


    【進兵鄧州,成與金將劉合孛堇列砦拒飛。飛遣王貴、張憲掩擊,賊眾大潰,劉合孛堇僅以身免。賊黨高仲退保鄧城,飛引兵一鼓拔之,擒高仲,複鄧州。帝聞之,喜曰:“朕素聞嶽飛行軍有紀律,未知能破敵如此。”(趙玖又是不以為然地冷哼了一聲,卻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又複唐州、信陽軍。】


    【襄漢平,飛辭製置使,乞委重臣經畫荊襄,不許。趙鼎奏:“湖北鄂、嶽最為上流要害,乞令飛屯鄂、嶽,不惟江西藉其聲勢,湖、廣、江、浙亦獲安妥。”乃以隨、郢、唐、鄧、信陽並為襄陽府路隸飛,飛移屯鄂,授清遠軍節度使、湖北路、荊、襄、潭州製置使,封武昌縣開國子。】


    【兀術、劉豫合兵圍廬州,帝手劄命飛解圍,提兵趨廬,偽齊已驅甲騎五千逼城。飛張“嶽”字旗與“精忠”旗,金兵一戰而潰,廬州平。飛奏:“等六郡人戶闕牛、糧,乞量給官錢,免官私逋負,州縣官以招集流亡為殿最。”】


    【五年,入覲,封母國夫人;授飛鎮寧、崇信軍節度使,湖北路、荊襄潭州製置使,進封武昌郡開國侯;又除荊湖南北、襄陽路製置使,神武後軍都統製,命招捕楊麽。飛所部皆西北人,不習水戰,飛曰:“兵何常,顧用之何如耳。”先遣使招諭之。賊黨黃佐曰:“嶽節使號令如山,若與之敵,萬無生理,不如往降。節使誠信,必善遇我。”遂降。飛表授佐武義大夫,單騎按其部,拊佐背曰:“子知逆順者。果能立功,封侯豈足道?欲複遣子至湖中,視其可乘者擒之,可勸者招之,如何?”佐感泣,誓以死報。】


    聽到這裏諸人多半是在感慨嶽節度如何能征善戰且這般得人心,隻是向來活躍的張浚想到了白日楊沂中的神情舉止,漸漸陷入了沉思。如果是在白天他斷不會有這樣的猜測,但到了這神秘空間裏,他便不止一次地記得官家對這偽書裏的官家向來都是毫不掩飾地表露出鄙夷和厭惡的神色,誠然先前官家自以為聰明地用一套話術把大多數人都糊弄過去了,但張浚忽然意識到,楊沂中之所以來找自己,除了自己是如今官家最信重的宰執、近臣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甚至不能對任何人說的原因。


    明道宮……


    那麽關於那次事故,楊沂中手上一定還有什麽連他都不知道的重要線索,所以他才會表現得那般反常和失態。


    張浚隱約覺得自己很可能有機會在這個空間裏破解出什麽東西來,雖然第二天大概率還是無事發生,但他決定還是要盡可能試一試。


    【時張浚以都督軍事至潭,參政席益與浚語,疑飛玩寇,欲以聞。(“啊?”可憐的張相公剛才還在盤算著自己的小心思,這裏又是一愣,而嶽飛的表情也變得微妙起來)浚曰:“嶽侯,忠孝人也,兵有深機,胡可易言?”益慚而止。黃佐襲周倫砦,殺倫,擒其統製陳貴等。飛上其功,遷武經大夫。統製任士安不稟王燮令,軍以此無功。飛鞭士安使餌賊,曰:“三日賊不平,斬汝。”士安宣言:“嶽太尉兵二十萬至矣。”賊見止士安軍,並力攻之。飛設伏,士安戰急,伏四起擊賊,賊走。】


    “不是……這也太……”張浚一時又是目瞪口呆,這偽書裏為什麽還能發生和現實中一模一樣的事情?這聽起來很不吉利好吧!


    而趙玖見他們二位這般神色古怪,也是全無困倦之意,清醒了起來:“怎麽,德遠、鵬舉,可是有什麽不妥?”


    “事情是這樣的……”張浚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鎮定下來,“建炎五年初臣曾南下督師與嶽節度平叛……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之前在襄陽官署,當時的湖北經略使……也就是現在的刑部馬尚書,還有京西轉運使席益,確確實實是和我彈劾嶽節度有‘玩寇’之嫌,和這偽書中記載幾乎分毫不差!”


    “喔……”趙玖聞言反而放鬆下來,不以為意道,“鵬舉自是有他的一套主意的,何必這般大驚小怪。”不過他也察覺到張浚似乎也變得有些敏感,對於偽書裏發生的事情如果與現實中類似的話,會有些本能的排斥。


    而嶽飛則是坦然以對:“官家,張樞相與席經略其實都沒有錯,隻是考慮問題的角度不同而已,更何況如今誤會已然解除,鍾相之亂早已不複存在。”


    【會召浚還防秋,飛袖小圖示浚,浚欲俟來年議之。飛曰:“已有定畫,都督能少留,不八日可破賊。”浚曰:“何言之易?”飛曰:“王四廂以王師攻水寇則難,飛以水寇攻水寇則易。水戰我短彼長,以所短攻所長,所以難。若因敵將用敵兵,奪其手足之助,離其腹心之托,使孤立,而後以王師乘之,八日之內,當俘諸酋。”浚許之。】


    【飛遂如鼎州。黃佐招楊欽來降,飛喜曰:“楊欽驍悍,既降,賊腹心潰矣。”表授欽武義大夫,禮遇甚厚,乃複遣歸湖中。兩日,欽說餘端、劉詵等降,飛詭罵欽曰:“賊不盡降,何來也?”杖之,複令入湖。(“怎麽還苦肉計都出來了啊……”趙玖也是一時失笑)是夜,掩賊營,降其眾數萬。麽負固不服,方浮舟湖中,以輪激水,其行如飛,旁置撞竿,官舟迎之輒碎。飛伐君山木為巨筏,塞諸港〈氵義〉,又以腐木亂草浮上流而下,擇水淺處,遣善罵者挑之,且行且罵……】


    眾人皆是忍不住去看曲端,吳玠更是冷哼了一聲:“要是曲都統在的話,估計三言兩語敵將便按捺不住了,依下官看,當年諸葛武侯便是少了曲都統這般人物輔佐,不然何至於讓司馬懿堅守閉門不出……”


    曲端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拍案而起,冷笑道:“那你去問張相公啊,這書裏現在都已經是那什麽紹興五年了,拜他所賜我骨頭怕是都快化成灰了,便是有心去助嶽節度破賊,也沒這機會啊。”


    張浚本來也在和邊上的劉相公、陳相公暗自取笑,這種罵人的活合該丟給曲端去做,卻沒想到話轉了一圈最終還是輪到自己難堪,一時間卻隻是漲紅了臉一言不發。


    【賊怒來追,則草木壅積,舟輪礙不行。飛亟遣兵擊之,賊奔港中,為筏所拒。官軍乘筏,張牛革以蔽矢石,舉巨木撞其舟,盡壞。麽投水,牛皋擒斬之。飛入賊壘,餘酋驚曰:“何神也!”俱降。飛親行諸砦慰撫之,縱老弱歸田,籍少壯為軍,果八日而賊平。浚歎曰:“嶽侯神算也。”初,賊恃其險曰:“欲犯我者,除是飛來。”(“噗……”在座諸人尤其是諸位武將皆是忍不住哄笑起來,隻能說諧音梗雖然扣錢但的確通俗易懂戳笑點)至是,人以其言為讖。獲賊舟千餘,鄂渚水軍為沿江之冠。詔兼蘄、黃製置使,飛以目疾乞辭軍事,不許(趙玖又一次有些憤怒地咳嗽了起來),加檢校少保,進封公。還軍ez,除荊湖南北、襄陽路招討使。】


    好家夥,這陰間人現在指望著飛哥替他做事就逮著羊毛往死裏薅,等到後來又他媽翻臉比翻書還快,真是還能再惡心一點嗎?趙玖一邊咳嗽著,一邊又舀了一勺川貝枇杷膏,然後在心裏哀歎潘國丈給的藥真是太苦了,這宋朝醫學不給力啊,怎麽就不能再開發點管用又好吃的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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