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調子裏夾著戲腔,雖然可以壓低了聲音,仍能聽得出是個女生。


    時久正在潤喉,一聽這聲音,當即嗆住了喉嚨;蘇家姐妹一個笑岔了氣,捂著嘴幹咳,一個撐不住,連忙用帕子捂著臉背過身去;紀寶兒手上一抖,好端端一塊兒點心咕嚕咕嚕滾下了地;安靈兒和甄英拉著手,互相看了一眼,也是忍俊不禁。


    太妃忙叫人搬了椅子:“真是救駕來遲,就見不到我這主公了。倒是這些妹妹,你盡可以見一見。”


    她給在座各位,一一點了名:“猴兒似的,是你時家妹妹,花骨朵兒似的那兩個,是蘇氏雙姝,那個團子似的是紀太醫家千金……以後頭疼腦熱的都去找她,包治百病呢。”


    “至於那奶貓子似的兩個,一個是你世叔安縣丞的女兒,另一個小一些的,是你英妹妹。”


    時久不依:“太妃娘娘偏心,說起旁的姐妹,盡是些討喜的,說起我來,卻把我比小子。”


    方金枝卻拍了拍胸脯,做江湖好漢行狀:“太妃若喜歡小子,這兒還有個假小子呢。”又是把眾人逗得一通笑。


    眾人又嚷嚷:“你來遲了,可得罰,就罰你,多做兩個謎麵。”方金枝摸了摸頭,卻是不推辭:“正巧我弟弟他們在前頭玩字謎,正好抄幾個來。”


    “不是你做的,那可不成,咱們想個法兒,再罰她那麽一道。”紀寶兒眼珠子轉得飛快。


    “前頭說罰做謎麵,又沒說非要我自己做?況且說是遲了,隻是拜見太妃遲了些,今兒個卯時我就到了,一直在前頭和世子爺說話,這才忘了時辰。”


    眾人說笑一會兒,這才進了正題。先都起身去看太妃謎麵兒。


    卻隻一個“尖”字,提示是《論語》中的一句。


    時故一眼掃去就猜著了。她看後頭幾個冥思苦想,心中暗暗得意,隻說是難猜,討了一盞茶慢慢吃著。


    蘇家姐妹對視一眼,心中也有了底,各自提筆寫了。


    紀姑娘讀的醫術是多,論語也記了,偏單字謎麵兒卻是有些燒腦,想了片刻不曾解出來。


    她問了太妃,確認不限時長後,幹脆坐到一旁按摩頭上幾個穴位,腦中從《學而》篇開始一章章的過。


    剩下甄英和安靈兒兩個徹底擺爛,幹脆放過太妃這謎,先把自己寫的兩篇謄抄下來,讓人掛了,先給太妃看。


    隻見甄英那張灑金貼上是一副對聯:“長河落日參星鬥,短夢圓月不久長——打一字。”


    安靈兒的謎麵是一首短詩:“濃情引得遊人醉,淺畫始得玉妝成。——打一地名”


    等太妃那兒收了謎底,其他幾個也陸續把謎麵出了。


    時久的:“煎來早春雪三分,煮成雲霧愛銷魂。憑他翻雲覆雨手,碗中丹青方始成。”


    這個不須給範圍,眾人一看就都猜著了。蘇敏青第一個笑了:“你是哪日裏做的飲茶詩?今兒巴巴的拎出來湊數。不成不成,這個不能算謎,須得再做。”時久隻得討饒:“好妹妹,我方才得了怎麽一首,自以為不賴,卻是小看了你們。容我再想想。”


    蘇敏青拿出的一支:“霹靂騰霧,繚亂星回,千般顏色,百花應慚。”


    蘇敏秀的則是:“無需苦修長生道,情絲一斷便飛天。”


    紀寶兒的是:“聲聲恰似梵音,閻羅帖下奪命,舍卻空蟬舊夢,還我一世太平。


    上元節的花燈還未撤去,王府中的府學就開了。


    本朝看重皇子教養,傳位又不拘出身,就是宗室子弟,若是能力出眾,一樣可以去南書房與皇子一同讀書考較。


    每年年末,眾皇子世子們都有一場期末大考,按照排名積分,在上元節前排出皇位的繼承人順序。是故雖然成儀郡主後來失蹤,朝中卻不曾因為沒有國儲而動蕩。


    這積分是自然累積,少有扣除,而扣分時需要本朝三公九卿、六部尚書並七大世家一起,人數過了三分之一才能同意。倘若同意扣分的人過了半,則本輪分數雙倍扣除。若所有人都同意扣分,或是同一名皇儲有三次扣分行為,則直接踢出皇儲備選。


    例如當今皇帝僅兩子一女,又有三個叔伯輩,七個侄兒,皇儲合計十三名備選,年底考較時第一名便積十三分,最後一名積一分。


    又如先皇時也是兩子一女,三個侄兒,年底考較時,第一名就積六分。


    因年歲漸長、參與大考次數變多,若無意外,分數也是逐年累積。倘若有幼子天賦異稟,年年名列第一,那後來居上,也不是什麽難事。


    故而年長者隻占了先發,卻不一定能製人,年幼者也未必不能後來居上,反正墊底的人多了,厲害的總能出頭。


    成儀郡主是今上潛龍之時的女兒,即位前就失蹤,雖然如此,卻是眾人中一騎絕塵,是本朝唯一一個積分破了百的皇儲。


    別說是兄弟之間,就是她的幾個叔伯,也是無有不服。甚至到先皇駕崩,成儀郡主失蹤,今上三辭五讓,寧可要太後垂簾,楚王和山陰公主一齊攝政都不願登基。


    那道讓位詔書寫得駢四儷六,諸君定不願看那佶屈聱牙的勞什子,一言以蔽之,就是我姐太牛我太賴,不敢上位怕壞菜。讓我先以皇儲的身份再考幾場,把積分攢到三位數了,就算比不過我姐,也不至於太難看。


    然,國不可一日無君,今上雖然自認為積分難看,但那是對比成儀郡主那個恐怖的數據而言的,以他當時十八歲的年紀,能在一眾叔伯兄弟中拚殺成第二名,自然也不是什麽簡單人物。


    薑澄那時還是少年心性,一把龍椅坐得是坐立不安,當晚就把薑澈召進宮,給了一方尚方寶劍,說:“倘若我做久了皇帝,失了本心,你可用這把劍殺我。倘若大姐回來,我不肯讓,你就把這劍讓給大姐,讓她殺我。我以帝心封正一道立誓,若違此誓,雷劫之中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如今皇儲依然是積分製候選,除少數在宮中上書房伴讀皇子外,其餘世子親王都在府邸中接受家塾教育。


    薑茂說是過繼給了薑澈,但是皇儲身份不變,隻是換了個地方讀書而已,且比起京中步步驚心,邊塞廝殺舔血,在吳中繁華阜勝之地,又能掌一方權柄,於年底考核大有裨益。貴妃雖一時舍不得兒子,然父母之愛子,定為之計深遠,到底是點頭同意了這件事。


    甄英先是與吳中地區的閨秀廝認了一番,又隨義父趁著年節倒出交遊,加上路上一路遊山玩水,領略各地風光,心胸開闊,自然不同往日。隻每每見到安家女兒都會心生憐憫,幹脆央求了薑澈選為伴讀,一起上學。


    那安陽縣丞有個好女兒,本來就預備著日後選秀去換一個前途光明,現如今不必舍近求遠,更是喜笑顏開,書信一封。


    “因去歲拙荊去世,家中女兒無人教導,白白虛度年華。謝郡主不以其粗鄙,肯提攜一二,下官銘感五內,特封十二兩贄見禮,懇請拜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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