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如同被某種蠱惑一般,下意識走到門前。


    他僅剩的最後一點理智知道這是不對的,他應該裝作什麽都沒發現立刻走開;然而理智在誘惑和衝動麵前是如此脆弱,那一聲聲喘息就像直接注射進血管裏的春|藥,禁忌的罪惡和快意將他的大腦焚燒成一團。


    僅僅一門之隔。


    可能連兩米都不到的距離,方謹就在那裏。


    顧遠的血直往頭頂上湧,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牽連著額角。他甚至能聽見自己血管中澎湃呼嘯的*,就像本能在靈魂深處被緩緩喚醒,簡直令人難以抗拒。


    明明那麽痛苦。


    卻像是大海上人魚的歌聲,蠱惑著每一個聽見的人義無反顧向深海走去。


    顧遠沉重喘息著,下一秒掌心上傳來的冰冷讓神智驟然一醒——


    他低頭一看,隻見自己的手已經按在了臥室門把上!


    刹那間顧遠就像觸電般退後半步,手掌重重握拳,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掌心肉裏。刺痛讓他終於勉強恢複了理智,有好幾秒鍾時間他都不敢想象自己是要做什麽。


    他死死盯著那道緊閉的房門,輕微沉悶的嗚咽就像電流一樣陣陣通過心髒,過度的刺激讓指尖都隱約發麻。


    片刻後顧遠終於顫抖地吐出一口熾熱的氣,強迫自己緩緩退後,轉身,走出了大門。


    他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出來的,但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竟然還很清晰地意識到要把門關上。下樓後隻見司機站在車邊等著,大概看到他臉色不好,小心地問了句:“——大少?您怎麽了?”


    “沒事。”顧遠坐進車裏,頓了頓道:“開車回公司。”


    司機不敢多問,一聲不吭地上了車,打轉調頭向公司方向駛去。


    顧遠人在後車座上,耳邊卻似乎不斷回響著剛才那聲聲壓抑的嗚咽——明明那麽隱秘而扭曲,卻從禁忌中透出可怕的誘惑來,在他燥熱的腦海中繚繞不去。


    顧遠摸出一根煙來點燃,發現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這不是男女交|媾能發出的聲音,他想。


    他對現在流行的玩小男孩不抱任何興趣,也從沒嚐試過,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那種破碎的喘息和□□分明是被動承受一方所發出來的,而且大概因為聽見了他在門外叫方謹的聲音,所以竭力壓抑到了極點,甚至都有些沙啞的破音。


    而另一個沒出聲的,肯定是男人。


    顧遠深深吸了一大口煙,猛然徹底吐出來。


    方謹到底有沒有女朋友?還是說,他就是喜歡男人的同性戀?


    顧遠轉向另一側車窗,眯起眼下意識打量著自己麵沉如水的臉。他五官輪廓極其深刻,眉骨高深、鼻梁挺直,乍看上去有些歐化的英俊;因為從小就知道不能在人前大喜大怒,經常冷冷地抿唇不發一言,因此嘴唇意外的給人一種薄情感。


    他隻知道自己的長相在異性眼裏還算是有吸引力的,但同性怎麽看?


    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後幫助他、依靠他,昨晚一聽說要借宿就立刻用冰涼發抖的手緊緊拉住他,緊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方謹……


    顧遠微微眯起深邃的眼睛。


    如果方謹真喜歡男人的話,那他怎麽看我呢?


    陸文磊死了,丟下明達航運一係列資不抵債的爛攤子。換作任何人都應該對這巨大的火坑避之不及,顧遠想的卻是如何敲骨吸髓,拿走陸文磊身後留下的和明達航運隱藏起來的所有資產——如果算上所有被洗走的黑錢,那將是一筆相當客觀的巨大數目。


    那天下午顧遠強迫自己全神貫注到工作中,因為隻要稍微分一點神,他就會立刻想起昨晚混亂而酣暢的春|夢,以及耳邊揮之不去的痛苦喘息。


    那折磨是如此禁忌、罪惡而誘惑,讓他整個人反複沉淪在躁動和掙紮中。直到下班後很久,頂層所有高管都走了,他還一個人留在豪華寬敞的辦公室裏,透過玻璃內窗能看到對麵助理辦公室空空蕩蕩的桌椅。


    良久之後,顧遠如同著了魔,起身推門走了進去。


    方謹辦公室非常整齊,各種文件資料仔細分門別類後放在桌麵、書架和櫃子上,夾著密密麻麻的備注條。顧遠隨手抽了張字條出來,出神地摩挲他挺拔俊秀的筆跡半晌,又抬眼望向寬大的辦公桌。


    因為整齊潔淨的原因,桌麵顯得空曠幹淨,紅木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不知為何那情景突然讓顧遠想起這桌子寬得完全能躺下一個人,如果方謹在上麵的話……


    他那麽清瘦,張開手腳都一定躺得下吧。


    那一刻顧遠的腦海不受控製,浮現出了昨天深夜裏方謹在醫院天台上拉著自己的情景。他眼底似乎總是含著一汪水,嘴唇微微張開,呼吸溫熱濕潤;他白襯衣被水潑濕了,寬鬆領口下可以看見幽深明顯的鎖骨,距離近到隻要伸手便能輕而易舉把所有衣扣一把扯開……


    顧遠重重閉上眼睛,抓住桌沿的手青筋暴起,幾乎刻意用劇痛壓下那種種混亂瘋狂的念頭。


    半晌他抬起頭,勉強深深吐出一口氣,仿佛在逃離什麽一般轉身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那天晚上顧遠沒叫司機,他自己一人開著車在霓虹流彩的馬路上漫無目的的穿梭,任憑夜風穿過大開的車窗拍打在臉上。


    他不想回家。


    十幾個小時之前他還站在家裏想,原來這就是新婚夫妻一樣家庭生活的感覺,然而短短一天不到這種感覺就破滅了——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一股類似於嫉妒的怒意正無聲無息從心底滋生出來,腦海深處甚至有個聲音在質問:為什麽你對我這麽好,轉頭卻去找了別人?難道你平時對我忠心耿耿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嗎?


    然而他知道自己是沒有立場去問這句話的。


    他隻是老板,方謹是他的工作助理。喜歡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從來沒對他表現出一絲一毫跨越雷池的意思。


    哪怕方謹曾經對他有過半點試圖超越關係的暗示,他現在都能理直氣壯的拿去質問,然而沒有。


    從來沒有。


    顧遠放緩車速,拐過街角的繁華夜市區,一家夜店門口正閃爍著彩燈樹絢麗的光,吸引住了他的視線。


    他認出這家夜店自己去過,上次顧名宗生日時顧洋拉著他過來介紹mb,結果他沒興趣就提前走了。不知為何此刻再看到的時候顧遠心裏一動,便開過去停了車,徑直推開墨色玻璃大門,裏麵燈光、音樂、扭曲舞動的妖嬈人體頓時撲麵而來。


    顧遠找來領班,直截了當問:“你們那個頭牌少爺今晚有空嗎?”


    在這種風月場所裏混的領班眼光比什麽都銳利,隻在顧遠全身上下掃了一眼,立刻堆起滿麵笑容:“有有有!——您請坐,我這就去給您叫!”


    領班從人群中擠走了,過了會兒那個濃妝豔抹、相貌俊俏的小傑果真嫋嫋婷婷地過來,見到顧遠眼前一亮:“哎喲哥!我就知道是您!您那天來的時候……”


    顧遠靠在沙發上看了他一眼,淡淡問:“現在能走嗎?”


    小傑哽住了,半晌眨了眨塗著閃光眼影的大眼睛:“好呀大哥,我可想死您了。我們樓上就有空地兒,我再陪您喝幾杯酒……”


    顧遠其實根本沒興趣跟他喝酒,起身就向樓上走去。


    這種夜店二樓基本都是房間,不過保安措施相當好,房間設計的朝向會讓前來買歡的客人很難互相撞見,也就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尷尬。隻是內部設計還是不可避免的惡俗,淡粉色燈光、透明浴室、帶玫瑰花瓣大床,顧遠一進門,本來就沒有多少的興致頓時又去了大半。


    “別喝了,酒錢照樣給你。”


    小傑一聽倒很開心,立刻把準備開蓋的紅酒放回酒櫃,含情脈脈的走過來拉著顧遠的手往自己身上摸:“大哥您真是太好了,要不要我陪您玩兒點什麽助助興?我可是很會玩兒的喔!”


    說著嫵媚地眨了眨眼,慢慢解開紐扣露出白皙的胸膛。


    他身材其實不錯,並不像很多小零那樣隻是一味排骨式的瘦,也不像現在mb流行的那種肌肉式健美;可能是年齡的原因,還有些少年的味道。細窄的後腰下臀部挺翹大腿結實,他脫褲子的時候還故意晃了晃,滿麵媚態地盯著顧遠。


    然而顧遠沒有反應。


    他理智上知道這是一具很有誘惑力的身體,然而他確實對跟自己一樣的生理構造沒興趣。


    ——那為什麽昨晚對方謹就那麽血脈賁張難以控製呢?


    明明方謹也是一樣的男性沒有錯啊?


    顧遠輕輕閉上眼睛,表麵上沒有任何情緒,內心卻直往深淵裏沉。


    他知道這是最壞的情況,如果隻是一時對同性的身體起了興趣那還隻能算是玩玩,他這樣的地位權勢要玩什麽樣的當紅偶像美少年都手到擒來;然而隻對特定的對象起興趣,那就不對了。


    那不是純生理性的*,而是夾雜了感情在裏麵。


    這的確是最糟糕的情況了。


    “你穿上衣服吧。”


    顧遠突然起身,在小傑驚愕的目光中隨手抽了疊現金給他當小費,緊接著再也不看他一眼,徑直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哎等等!您——”


    顧遠哢噠一聲關了門,下樓簽了賬單,在領班無比異樣的目光中毫無表情地走出了夜店。


    大街上夜風撲麵而來,顧遠站在車門前,深深吸了口氣。


    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方謹時的情景。顧名宗給他派了一排手下,有技術有管理有文書有市場,一個個都是使出渾身解數要擺出氣場的精英,隻有方謹麵對他時,目光是一直謙遜向下的。


    後來那些各種精明各種圓滑的欽差大臣們一個個都被顧遠處理了——開什麽玩笑,仗著有背景就敢在顧大少麵前玩花樣,真以為自己是太子爺眼裏的一盤兒菜?顧遠可是真正從殺人不見血的豪門財閥裏出身,很多老於世故的人都學不會的陰私手段,他一直就當戲來看的。


    然而在那場不見硝煙的慘烈權勢鬥爭中,他留下了方謹。


    那段時間顧遠對方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這個人不論什麽任務都能完成,不管怎樣的刁難都能接受,任何一絲錯誤都不會犯;他似乎永遠是沉靜、幹練又從容的,麵對顧遠的時候習慣性目光垂落,甚至連對視都很少。


    當時他隻滿意自己終於找到了一個稱職的助理,現在卻發現自己並不是能與之相配的稱職的老板。


    他明天去公司如何麵對方謹?


    他怎麽跟方謹說,雖然你我都知道你被我聽見了,但沒必要羞愧因為我聽著也硬了?


    顧遠坐進車裏,拿著手機,點了根煙慢慢地抽。


    煙頭火光在昏暗的車廂中一明一昧,半晌終於燃到了盡頭。顧遠深深的、徹底的吐出最後一口煙圈,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般,手指在屏幕上一滑,翻到最近聯係人。


    他撥通了方謹的電話。


    顧家。


    方謹睜開眼睛,翻身坐起,片刻後才意識到自己身處何地——他小時候的房間。


    這其實是非常稀奇的,他已經很多年沒回來過了。最後一次從這個房間離開是他少年時代去德國留學之前,他望向緊閉的房門口,似乎能穿過時光看見當年推開門走出去的自己,不由微微恍惚了一下。


    房間裏很暗,已經是深夜了。


    方謹打開大燈,麵無表情地走進浴室,接了杯水漱口——他嘴唇裏被咬破的地方已經結了血痂,漱口時水都是紅的,冰涼的水流在傷口上激起徹骨的刺痛。


    然而他自虐般漱了一遍又一遍,藉由劇痛讓自己的神智越來越清醒,直到水中的血色完全消失才終於停了下來。


    方謹抬起頭,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


    有那麽一刹那他覺得鏡子裏這張陰沉冷漠的臉非常怪異,似乎是個可怕的陌生人,在冷冷瞪視著自己;他試圖勾起嘴角來緩和,但那神情是扭曲的,陌生中又透出深深的嫌惡和厭倦。


    你就是個陰溝裏的鬼魂,他冷靜地想。


    你表麵上還活著,穿上衣服你看著還像個人,其實內裏早就已經死亡腐朽了。


    你就是個掙紮在這世上不肯徹底放棄的行屍走肉而已。


    方謹閉上眼睛,半晌徐徐吐出一口氣,習慣性打開浴室的鏡櫃去摸藥瓶——然而熟悉的位置卻空空蕩蕩,然後他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市裏那套公寓,這個房間裏的零碎東西應該早就清空了。


    這種時候失去依賴的不穩定感更加深了他的焦躁,方謹僵立在鏡子前,半晌用力呼吸幾大口,才勉強壓下了漩渦般深不見底的陰霾。


    放縱自己沉浸在負麵情緒裏總是很簡單的,意識一鬆就可以。


    但他現在不想這樣下去,他必須保持狀態等待時機,才能把所有賭注押在最好的那一把上……


    就在這時臥室裏手機響了,方謹走過去一看,瞳孔瞬間微微縮起——是顧遠!


    這時候他打過來幹什麽?!


    方謹拿著手機,一時間也不知道是接還是不接。就在遲疑的時間裏電話終於自動掛斷了,方謹心裏漫上一股說不上來的滋味,剛要放下手機,突然電話再一次突兀響起!


    這次真是毫無準備,方謹一時手滑,電話撲通一聲摔在床頭櫃上,緊接著碰掉了邊角上的相框。


    咚!


    銀質相框掉到地板上,玻璃表麵一下摔得四分五裂。


    方謹抓起手機蹲下身,剛從滿地玻璃渣中把它撿起來,突然看見相框前後夾層被摔開裂了,從露出來的縫隙中隱約看到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


    是另外一張照片。


    相框本來的照片是他很小的時候養的一隻貓崽,其實也沒養幾天就沒了,方謹自己都不記得是什麽時候拍了又放在這裏的。但他對這個房間毫無歸屬感,自然很少動裏麵固定的陳設,也從沒拆開過這個銀質相框。


    這是他第一次發現,在已經泛黃的照片和相框內側的夾層中,竟然還有一張照片。


    方謹疑心頓起,拆開相框一看,瞬間呆住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足足好幾秒時間,連神都回不過來。


    這張相片已經很老了,肯定起碼有二十多年的曆史,照片上有五個人,並排站在本市一座著名婦產科醫院大門前的台階上。


    五個人中,方謹知道自己能認出四個,但他萬萬想不到的是這四個人會站在一起拍照,簡直顛覆了他出生到現在的所有認知。


    隻見照片從左起分別是二十出頭的顧名宗,和一個大著肚子容貌美麗的女人,明顯是快要生產了,方謹認出她是顧遠的生母;


    而從右起的兩個人他更熟悉,也更難以相信。


    那是他的父母。


    ——是方謹出生以前的,他年輕的父母!


    方謹眼珠微微顫抖,幾乎難以呼吸,半晌視線移向當中那第五個人。


    如果說他的父母和顧遠的父母出現在同一張照片上,還隻是讓他震愕不知所措的話,那第五個人的出現就簡直讓他懷疑要麽是自己的眼睛出錯了,要麽這一切都是個荒唐可怕的玩笑。


    是的,最惡劣的玩笑都不可能荒誕到這種地步。


    那第五個人,有一張和照片上顧名宗一模一樣的臉。


    不,不僅是臉,他整個人都和顧名宗一模一樣。


    他站在顧遠父母和自己父母的中間,簡直是複製黏貼版的顧名宗!


    方謹腦海中驟然閃過一個模糊而恐怖的猜測,這段時間以來所有紛雜的線索和晦暗的事態,終於都指向了一個貌似最不可能,卻唯一合情合理的答案——


    他發抖的手緩緩將照片翻了過去,隻見背後寫著一行字:


    八月初三


    名達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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