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停停走走,在兩日後入了西涼地界。


    原以為西涼這等蠻荒地的刁民見大軍壓境會害怕會主動投降,沒想到玉家和伏家竟然就當做無事發生過一樣,竟還膽大包天地設陷阱阻撓。


    李星淵從來沒把一個小小西涼城看在眼裏,見他們這麽大膽,在皇帝麵前煽風點火,夥同一眾前鋒副將,第二日便兵臨城下。


    一個玉家家主,一個伏家家主,雙雙站在城牆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大軍。


    「彈丸之地竟敢起反心,若此刻開城門投降,陛下天恩可饒過你城中百姓。」


    「若還不知悔改,那就等著城破家亡吧!」


    西涼能有多少兵力,哪怕地形易守難攻,可對於金陵這邊的兵力而言,終究是螳臂當車。哪怕是耗也能把西涼給耗死。


    叫陣兵士換了好幾個,口水都快罵幹了,城門連半點要開的意思都沒有。


    李星淵下馬走到皇帝跟前,「陛下,臣看這群蠻民不見棺材不掉淚,非要見血才行。」


    皇帝聞言瞥了李星淵一眼,隨即懶洋洋地抬起手,沉聲道:「起攻城錘。」


    「起攻城錘——!」


    西涼本就隻是一個邊陲小城,皇帝禦駕親征本就是殺雞用牛刀了。見李星淵等人不客氣,玉丘眯了眯眸子,視線落在陣營後高坐在馬背的皇帝身上。


    「放箭!」


    箭如雨下,玉丘等人本就占了地理先機,趁這群人起攻城錘的時候放箭,城門外一片哀嚎。頃刻間,血霧飛舞。


    李星淵也沒想到玉丘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放箭,兵士們死傷無數。


    他咬咬牙,眼看著城門都要開了,自然不肯在這個時候撤兵。


    李星淵打馬回到皇帝身邊,「陛下,此乃揚威的絕佳時機,隻要破開城門,要解決這群烏合之眾就如探囊取物!」


    羽箭總有射完的時候,李星淵說這話的時候,城牆上的攻勢逐漸減弱。


    「此乃難得的機會,陛下!」


    噌——!


    利劍出鞘的劍鳴聲在李星淵話音將落後響起,黃沙彌漫中閃著寒光。


    皇帝眯了眯眼睛,劍指城門,「給朕攻!」


    「殺啊——!」


    飛沙走石,血霧彌漫。西涼城本就沒什麽兵力,正如李星淵所說,無非一群「烏合之眾」。金陵派來的多是精銳,光是人數就多出數十倍不止,且裝備齊全。


    不過幾個時辰,西涼城的城門便被攻破,以皇帝為首的金陵部將衝了進去。


    等入了城,李星淵才發現整座西涼城空曠寂靜,除了玉家和伏家兩位家主,兵士們粗粗不過數千人。


    「就這麽點人,你們也敢起不臣之心?」


    李星淵冷哼一聲,「亂臣賊子,還不伏誅!」


    李星淵衝在前麵,見玉丘和伏耶提欲趁亂逃走,忙縱馬追了上去,「你等若乖乖投降,陛下天恩,還可以留你們一條命!」


    暮色漸濃,皇帝也下馬走進被團團圍住的玉丘等人。


    「一個黃口小兒,也敢這麽同我說話?」


    玉丘麵無懼色,他上下掃了李星淵一眼,哼笑一聲,「李固安年輕時也算個人物,怎麽生個兒子油頭粉麵,半點不像將門之後。」


    「老匹夫!」


    李星淵最恨有人提起此事,怒氣上頭,提槍對準玉丘的心口就刺了下去。


    好在玉丘也不是等閑之輩,他一把握住李星淵的槍,往後那麽一拉,李星淵竟整個人被他扯了過來。伏耶提見狀一手卡住他的脖子。


    堂堂前鋒大將,竟就個雞崽子似的被兩個老頭子控在手裏。


    「說你


    不像你還真沒點能耐。」


    玉丘冷笑一聲,挾持著李星淵逼迫大軍讓路。


    「皇帝小兒,這原是我西涼之事,跟你無關,你竟以大軍壓境,意欲何為?」


    「你西涼之事?」


    皇帝眯了眯眸子,反複咀嚼玉丘剛剛這話,隨即笑了起來,「看來你們是土皇帝當慣了,竟真把西涼當做你們的地界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西涼再試邊陲之地,也是朝廷的!你說朕該不該管?」


    李星淵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挾持,他本是個要臉之人,豈會由著被人拿捏。


    一柄匕首從他袖中滑落,反手就刺向伏耶提。但李星淵的動作一早就落進二人眼裏,伏耶提一把擰住他的手腕,將匕首奪過來不說,抬手就給了他一刀。


    「啊——!」


    李星淵鬼哭狼嚎,玉丘聽得厭煩,幹脆卸了他的下巴,他隻能發出「嗚嗚咽咽」的哭嚎聲。


    「我們一把老骨頭,黃土都埋到脖子了,死前若還能拉個墊背的,怎麽算都是我們賺。」


    堂堂大將被這般折辱,皇帝身邊其他幾個副將臉色難看,「陛下,他們這分明就是在羞辱我們!」


    「是啊陛下,這兩個老頭死到臨頭還這麽囂張,依微臣看,就應該梟首示眾!以震懾天下還有二心的反賊!」


    皇帝摩挲著手中的劍柄,並不著急下令撲殺西涼城中之人。


    「你們不怕死,族中親人,滿城的百姓也不怕嗎?」


    話音剛落,就有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手裏赫然提著兩個已經昏迷的稚子。


    「你們是半隻腳踏進棺材了,這些稚子可都還未見識過這世間萬物。」


    玉丘和伏耶提臉色一臉,惡狠狠地咒罵皇帝,「堂堂帝王,竟這般小人行徑!可恥!」


    皇帝笑了笑,「若是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少殺戮,又有什麽可恥的?」


    他可沒什麽耐性跟這群烏合之眾吵鬧,皇帝命人端來一把椅子,他舒舒服服地坐下,指尖輕叩扶手,「遲一瞬,我就殺一個人。」


    「總之都是些反賊,朕也沒什麽下不去手的。」


    玉丘顯然沒想到皇帝竟會拿小孩子的命來威脅他們,他咬了咬牙,一把攥住伏耶提意圖掐斷李星淵脖子的手,低聲道:「隻恐皇帝小兒真能做出這事!你我可不能拿他們的命來賭氣!」


    「那你說怎麽辦!」


    見二人似是起了爭執,皇帝朗聲道:「反賊以你二人為首,朕真正想要的也隻有你們的命。」


    「叮當!」


    皇帝扔下兩把刀,「你們割下對方的頭顱,朕就放過你這群百姓。」


    天下萬民,皇帝又豈會在乎這邊陲小地不足一萬的蠻民。


    「還猶豫呢?」


    皇帝嘖嘖搖頭,大手一揮,挾持著稚子那人手下用力,隻聽見「哢嚓」一聲,那孩子竟連最後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就咽了氣。


    「住手!」


    玉丘見那孩子被破布一般扔在地上,心痛難當,率先撿起地上的兵器,徑直指向伏耶提的脖子。


    「是你我做的孽,自然要我們來承擔。」


    「玉丘!」


    「難道你真要眼睜睜看著西涼被屠城嗎!」


    玉丘深吸一口氣,「把刀撿起來。」


    見二人這樣,皇帝身邊的副將卻覺得有點不對勁,躬身小心翼翼地與皇帝道:「陛下,臣怎麽覺得此事有詐……不然,還是直接……」


    「不這樣,朕怎麽震懾四海?」


    周遭起了風,本就不怎麽清朗的夜越發渾濁。


    副將見皇帝態度堅決,想


    起出征前的風言風語,幹脆閉口不言。


    皇帝催促道:「朕可沒什麽耐心,再不動手……」他看了一眼挾持稚子那人。


    「等等!」


    玉丘高高舉起手中利刃,徑直劈向眼前的伏耶提。


    「殺了你我,百姓也未見得有好日子過,要殺——」


    「就殺了這昏碌無用的狗皇帝!」


    伏耶提突然一個暴起,他揮刀砍飛玉丘的刀,猛地從袖中揮出一把銀針,直衝皇帝麵門!


    「護駕!護駕!」


    「保護皇上!」


    銀針鋪麵而來,周遭的風也越來越大,猛烈的風裹著黃沙由遠及近,迷得眾人連眼睛都睜不開。隊伍裏雜亂又喧鬧,有年長一些的人認出這是什麽,驚叫著:「龍吸水——這是龍吸水!」


    「上天降難,此乃天災啊!」


    狂風席卷而來,黑夜彌漫著黃沙,本就不太清晰的路愈發模糊。遠遠看去,一道道風成旋渦狀朝他們所在的位置衝過來。


    剛開始隊伍還算有序,但人越多越容易混亂,一個人倒下去便有無數的人跟著倒下去。


    「救命啊!別踩!別踩我!」


    「拉我一把,我不想死!」


    「皇上呢,皇上不見了!」


    黃沙來得極快,但去得也快,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那陣嚇人的龍卷風總算過去。但黃霧飛舞,眼前能看清的東西十分有限。但地上到處都是被踩踏得支離破碎的殘肢和血肉,空氣中都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半晌,被黃沙卷得四散的將士們才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但他們站穩在這滿是血肉的地方四下找了找,才猛然發現,「陛下、陛下不見了!」


    除了皇帝,還有李星淵和玉丘、伏耶提幾人,竟都消失在了這黃沙中。


    幾個副將登時嚇出一身冷汗,忙命人挖開地上堆積殘肢血肉。


    「挖!快挖!」


    血肉混著黃沙,副將們見小兵顫著手挖得有氣無力,一把把人推開連忙自己來,挖了很久才在屍山血海裏挖出一副銀龍鎧甲。


    「完了……完了……」


    鎧甲裏血肉模糊,根本分辨不出人形,但被踩得稀碎的大拇指上還戴著一個翠綠扳指。而不遠處,又挖出了李星淵的屍首,隻可惜也隻剩下半幅。


    副將們渾身癱軟,重重跪坐在地上,之前認出龍卷風的年紀稍長的將軍聲音嘶啞,顫抖地捧起那副銀龍鎧甲,痛聲道:「這是上蒼降禍,是報應……是報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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