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吉之後,禮部定下了協辦太子婚禮的官員與命婦名單,司天監定下了大婚日期和吉時。於是,皇宮和宮家分別忙碌起來。


    這樁曆時許久的太子與京城第一美人的撲朔迷離的□□終於塵埃落定,成為熟知詳情的貴婦們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大家無不認為這是一幕峰回路轉極度曲折離奇而狗血四溢的戲碼,但八卦起來也著實很有意思。而原本定於年後的太子妃大選因為淳於天目的一句話化繁為簡,不必經曆重重選拔,多方遴選,老天定的就是宮家小姐。


    於是,一時間,京城兒郎緊俏,諸位等著太子妃大選而遲遲沒有定親的權貴之女,紛紛四處議親,官媒私媒都忙的合不攏嘴。


    參與協辦太子婚禮的四位命婦分別是趙國夫人,魏國公夫人和安國公夫人,瀏陽侯夫人。這幾位貴婦都是兒女雙全,夫妻和睦的典範。


    婚禮定在九月十六,這幾個月,慕沉泓果然是派了秘司營的人暗中守護著宮府,生怕再出一點漏子。


    宮卿經曆了幾番波折,已經被折騰的有些麻木,甚至還有點懷疑這一次是不是能成功?從最初中意的沈醉石,到還未提名就被炮灰了的嶽磊,再到匆匆打了一場醬油的睿王,算起來,慕沉泓可都等於是第四個人選了。宮卿覺得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號可以去了,換成京城第一難嫁女子更為貼切。


    前幾次都是波折重重,宮夫人和宮卿都做好了心理準備迎接新的波折,誰知道,這一次卻是出奇的順暢,到了正式下聘的那一天,慕沉泓身著朝服親自帶著禮讚大臣和侍衛到了宮府下聘,並帶來了太子妃冊寶。這基本上也就算是板上釘釘,再無變故了。


    比起父親的欣喜若狂,宮卿這個新嫁娘卻沒有太大的歡喜。一則明知道獨孤後不喜歡自己,不過是礙著天意才勉強迎自己進宮,可見以後對自己也不會好到哪兒去,二則有阿九那樣的小姑,平素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住在一起,井水河水都混到一塊兒,可以預見種種不愉快的情形,三則,慕沉泓將來登基,後宮三千佳麗,自己如何應對?想到這些,她就頭疼,而內心深處,還有一個隱秘的遺憾,就是睿王。他可能就是上元節那夜救了自己的人。若不是淳於天目的那句話,自己這會兒應該嫁的人就是他了。


    可惜啊,這個緣分被淳於天目的一句話葬送。想到這些,宮卿心裏一動,會不會是慕沉泓讓淳於天目那樣說的?


    想起慕沉泓似笑非笑的容顏,深邃莫測的眼眸,她覺得極有可能,唯有這樣,才能讓睿王退親。


    她默默咬牙,好,且看新婚夜姐姐怎麽收拾你吧。


    很快進了九月,婚期一天天地逼近。宮夫人天天扳著手指頭算日子,心裏默默祈禱,這次可一定要成啊,再不成,老娘也要瘋了啊。


    婚禮的前一天,宮夫人拿著一樣東西偷偷摸摸地進了女兒的閨房,然後把門關上插上門閂。


    宮卿看見鬼鬼祟祟的母親,不禁問道:“母親你要幹嘛?”


    “女兒,來,娘這裏有個東西要給你。”


    宮卿噗的一笑:“私房錢還是傳家寶啊?這麽神秘。”


    “嗯,算是傳家寶吧。”宮夫人從袖子裏摸出一個鏡子。


    “這,”宮卿接過來,沒覺得什麽稀奇。


    “你看背麵。”


    宮卿一翻過來,頓時臉上一熱,又飛快的翻了回去。


    “咳咳,這個是你外祖母傳給我的。”


    宮夫人把鏡子拿過來,翻到背麵,指著上麵的圖案道:“你別害臊,這是夫妻人倫之道沒什麽大不了的,人人皆是如此。”


    宮卿羞得不能抬頭,宮夫人將鏡子放在她眼皮下,指著上麵的第一個姿勢道:“這個你好好看看,別到時什麽都不懂,衝撞了太子。”


    “母親。”宮卿嬌滴滴地嗔了一句,捂住了臉蛋。


    “女兒,你聽我說。”宮夫人坐到宮卿身邊,附耳說了幾句。


    宮卿越發的羞澀,耳根都紅了。


    “還有一件事你也記住,兩次月信的中間那幾日,別和他同房。”


    宮卿羞紅著臉問:“為什麽?”


    “那幾日最容易受孕。一個人吃了青菜豆腐二十年,驟然給他一盤紅燒肉,自然是食髓知味,你再讓他日日青菜豆腐,他必定是不肯了。你新婚便懷孕,接下來的幾個月不得近身,他剛剛開葷,如何忍得?”


    宮卿聽得麵紅耳赤,低頭不語。


    “他身份不同常人,宮裏不知多少女人巴巴地盯著他這塊肥肉想要自薦枕席。女人在懷孕的時候,男人最是容易變心,他這般血氣方剛的年紀如何熬的住?若是讓別的女人鑽了空子可就壞了。”


    說到這兒,宮夫人歎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若是嫁個普通人,自然不必操心這些,無憂無慮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可是一旦嫁給他,你可就要事事小心,時時提防,千萬不要給人以可乘之機。先牢牢地抓住他的心,然後再懷孕,這樣也不怕別的女人來爭搶。再說,你年紀尚小,這幅身板生孩子也著實危險,再等個一兩年才好。”


    說完這些,宮夫人又將那鏡子放到宮卿手中,道:“你好好看看,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宮卿接過鏡子,紅著臉看了兩眼,蚊蚋般地嗯了一聲。


    婚禮這日,四位夫人帶著宮裏的隨侍女官先行到了宮家。皇宮到宮府一路都被禁衛清理幹淨,沿路都有禁衛軍把持。所有的禁衛軍穿著皆是新定製的一套絳紅色戎裝。


    迎親吉時一到,慕沉泓身著禮服先叩拜了宣文帝和獨孤後,然後帶著侍衛,儐相,禮讚大臣等一眾隨從,迎親儀仗浩浩蕩蕩地從皇宮出發,到達宮府。


    這時,宮卿已經準備停當,靜候在閨房。九四鳳的赤金鳳冠,百鳥朝鳳的翟衣禮服,外麵是蹙金繡雲霞翟紋霞帔。


    鳳冠上點翠珍珠寶石不計其數,翟衣霞帔精致華美流光溢彩,襯得宮卿一張如花似玉的麵孔豔光四射,風華絕代。本就是一張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紅的絕色容顏,經過細細的一番妝容,更是讓人驚豔的無法移開視線。


    宮夫人暗暗看著,心裏又是歡喜又是惆悵。這貌若天仙的寶貝女兒,從今日起,便成了慕沉泓的人了,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宮卿此刻緊張自是不提,除此之外,她還餓。已是黃昏時刻,她隻在上午用了一份清淡的糕點,然後就不能再進食了,不僅如此,連水都不能喝,宮府到皇宮還有一段距離,以免路上內急。


    頭上的鳳冠沉甸甸地壓得她脖子疼,肚子又餓,她心裏盼著慕沉泓趕緊來,她好快些解放。


    終於,耳邊響起了炮竹聲,府外迎親的儀仗到了,不多時,一陣熱鬧的嬉笑聲到了繡樓之下。


    慕沉泓帶來的一眾朝廷權貴之子,還有數十個朝中年輕俊秀的兒郎組成的迎親隊伍,跟在迎親儐相身後,起哄喊道:“催妝了催妝了。”


    宮夫人從窗戶看去,發現迎親的儐相中居然有沈醉石。


    造孽啊,這不是拿刀子在沈大人心口插刀子麽,這必定是阿九的主意,讓沈大人眼睜睜地看著死心啊。宮夫人暗暗嗟歎。


    有人喊道:“沈狀元快催妝。”


    讓沈醉石做催妝詩,真是一樁痛苦的差事,平素文思泉湧的他,此刻根本就沒法做出驚采絕豔的詩句,心裏一團亂麻。眾人熱熱鬧鬧地催著,全然不知道他心裏的煎熬。


    沈醉石仰望著繡樓,緩聲道:


    本是傾城色


    何須脂粉汙


    流光寸金日


    莫為梳妝遲


    宮卿團扇遮臉,聽著沈醉石的聲音,心裏也是遺憾。若不是阿九,今日自己嫁的人應該是他吧。


    宮卿被趙國夫人和魏國公夫人扶著,下了繡樓。


    紅毯從繡樓階下一直鋪陳到宮府大門外。上麵鋪滿了喜果,花生,棗子等物,宮卿團扇遮臉,走的極慢,這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從此,自己再也不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了。


    心情百感交集,依依不舍,卻又無可奈何。一切都和自己原本設想的不一樣,甚至是背道而馳。


    走在紅毯上,看著這條通往皇宮的路,想到即將麵對的未來,心裏的不甘和遺憾,也格外的明顯。


    她緩緩走出宮府大門外,慕沉泓帶著迎親儀仗已經等候在此。


    按照婚俗,前來迎親的女婿,若想進門必定要先被娘家人一番痛打,才能將新娘請出閨門,奈何這位是太子殿下,於是便改為在門外等候新娘出來,不必親自進去討打。


    宮錦瀾看著女兒,心裏又是高興又是傷感,道:“爾往大內,夙夜勤慎,孝敬無違。”


    宮卿拜別父母,被扶到鳳轎前。


    十六抬的鳳轎,富麗堂皇,雍容華美,紅色流蘇上綴滿珍珠。


    典儀宮女站在轎前,手捧金盆,上麵放著一柄玉如意。


    慕沉泓拿起玉如意,撩起鳳轎的珠簾。


    安國公夫人扶著宮卿登轎。


    雖近在咫尺,慕沉泓卻瞧不見新娘的容顏,一柄團扇將她的臉蛋遮擋的嚴嚴實實。


    趁她彎腰的那一刻,他想偷看一眼,她偏生將那團扇遮得密不透風,堪堪擋住他的視線,撩得他心癢難耐,渾身冒火,恨不得一把就將她那纖纖玉指手中的扇子給搶下來。


    珠簾複又垂下,慕沉泓登上輿車,鼓樂聲中,迎親儀仗離開宮府,朝著皇宮而去。


    東宮裏火樹銀花天光不夜,張燈結彩十裏流光。處處流光溢彩,花團錦簇。


    樹上掛滿紅色宮燈,廊下是一水兒的琉璃燈,丈寬的紅毯從宮門一直鋪陳到寢宮,紅毯兩邊擺放著數不清的蓮花燈,綿延盛開,紅豔如火。


    帝後身著禮服,等候在正殿,慕沉泓和宮卿踏著紅毯一前一後走進殿中,行三跪九叩之禮。主婚人蔣同貞頌了賀詞之後。帝後先行離去,前往乾明宮,大宴群臣。


    前來協辦婚禮的命婦和準備著鬧洞房的權貴夫人們便簇擁著新娘進了洞房。


    宮卿坐在喜榻之上,團扇遮麵,看不見室內的情形,隻聽得耳邊嬉笑聲不絕於耳。


    喜榻前圍滿了人,等著看新娘卻扇。一屋子夫人,慕沉泓是唯一的男子,他原本就殊色驚人,今日一身紅色冕服,卓然玉立,滿麵春風,越發襯得他風神秀雅,俊美無儔。


    包括江王妃,趙國夫人,魏國公夫人,鹹陽侯夫人,長平郡主,首陽大長公主在內的女人們,最喜歡看的場景莫過於鬧洞房。隻可惜這是太子殿下的洞房,不能鬧的太過,她們笑嘻嘻地圍了一圈,等著看新娘子。


    “卻扇吧,卻扇吧,我們等急了。”幾位年長的命婦,笑嗬嗬地起哄。


    “太子快吟詩。”


    這合巹之禮的關鍵部分便是卻扇了,卻扇之後飲了合巹酒,才算是禮成。


    慕沉泓笑著吟道:“新婦見花燭,羞色勝雲霞,為君輕卻扇,豔傾三春花。”


    眾人擊掌笑道:“新婦卻扇卻扇。”


    可是,新娘手中團扇紋絲不動,眾人皆笑。


    “太子再來一首。”


    慕沉泓也笑,頓了頓道:“眉黛如遠山,笑靨似朝霞,花好月圓夜,團扇莫相掩。”


    新娘的團扇依舊紋絲不動,眾人笑得更歡暢。


    “太子今日大失水準。”長公主仗著自己是長輩,今日又是喜慶之日,便開起了慕沉泓的玩笑。


    “太子心急火燎,哪有心思作詩。”


    “是啊是啊,巴巴地都想著趕緊洞房,哪有心思作詩啊。”


    頓時,洞房裏笑聲震天。


    慕沉泓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可疑的紅暈。


    這位太子殿下平素高高在上,眾人麵前一向溫文爾雅,又生了一張出塵脫俗的嫡仙麵孔,舉止如清風朗月,清貴i麗。誰又曾見到他窘迫的模樣,難得見到一次他被人戲弄的場麵,可真是大快人心,大開眼界。


    宮卿心裏窩了小半年的火氣,眼下正燒的旺旺的,就等著這一刻呢,心道,還得意啊,今天不讓你做一夜的卻扇詩,難解我心頭隻恨。


    慕沉泓又連著做了五首卻扇詩,宮卿就是不拿下團扇。


    眾人笑得震天響,太子殿下的臉色越發的好看。


    太子再接再厲,新娘還是不拿。


    眾人笑得直打跌,都看得出來,新娘子這是存了心思想要為難太子殿下。沒想到太子居然也有被人戲弄的時候,哎哎,謫仙一般的太子殿下啊,看來今夜新娘是存心要讓你江郎才盡啊。


    十幾首之後,慕沉泓心火也旺了起來,作詩難不倒他,可是良宵一夜值千金啊,做個毛線的詩啊,床上做行不行啊。


    於是,太子殿下清了清嗓子,緩緩道:“洞房映花燭,團扇掩紅妝,上元解燈謎,辟邪戲明珠。”


    宮卿聽到前兩句,嘴角還噙著一抹暢意的笑,聽到第三句的時候,怔了一下,再聽到第四句,她手中的團扇情不自禁一下子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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