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大人被擒!城主大人被擒!速去解救城主!”


    聽到軍陣遠處傳來的叫嚷之聲,本多幸玄恨恨地磨了磨後槽牙,雙眼瞥了瞥被自己打倒在地的聶展,默默地握緊了手中長槍。


    既然竹中城主被賊人裹挾,已然成為人質,那自己不如也效仿一二,也把這些個還受困在軍陣中的道士抓為人質,也好讓那個被自己打飛的道士投鼠忌器,不敢對城主下手。


    他剛打定主意,正準備動手之時,就看到倒在地上嘔血的聶展“噌”的一聲將手中肋差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嘲諷道:“來,你大可以試試是你的槍快還是我的刀快。要是我們死在這,我兄弟肯定也是不會放過你們那位城主的,有個鳳鱗州的城主大人陪我們這些道門道士上路,金闕說不定還得給我們追授個‘地’字功呢。”


    本多幸玄愕然,旋即四處觀察,發現軍陣中的那些道士都已經把刀架到了自己的要害部位,一言不合就能要了他們自己的性命。


    就連那個被自己打傷的主事鄭譯,也拿手銃頂住了自己的腦袋。


    本多幸玄怒意上湧,發泄似的將自己手中的長槍扔到了地上,隨後無奈地接受了自己戰敗的事實,對著身邊的足輕下令道:“”全部給我停手!你們想害死竹中城主嗎!”


    聽到命令的足輕也隻好停住腳步,內心憋屈不已。


    從來都是他們鳳鱗州盛產這種不怕死的瘋子,怎麽現在自己遇到的這些道士也都是一副不要命的樣子。


    因為海外道府容不得花圃道士。就算是花圃道士,經過鳳麟洲環境的磨礪之後,也會迅速成長。


    ……


    足輕軍陣外。


    看到圍住自己的足輕都不敢輕易上前,冉鶴歸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看來這個城主的確是個很好用的人質。


    早在他們到達熱田神宮之時,冉鶴歸就向鄭譯透露了自己的底牌,也就是自己手中的飛劍“寒骨白”,所以鄭譯才會在自己被本多幸玄擊敗之後,第一時間想出了這個翻盤的辦法。


    一切的計劃、一切的共識,都是在鄭譯被打倒、道門眾人圍過來查看他傷勢時所製定下來的。鄭譯也是在那時候將“鳳眼甲九”“龍睛乙三”和“神龍手銃”交給冉鶴歸的。


    操控著飛劍挾持住竹中光俊,冉鶴歸快速地將一枚“龍睛甲三”裝進了“神龍手銃”當中,隨即左手拿著手銃頂在了他的後心位置,將耗費真氣的飛劍收回了自己衣袖當中,再用右手握住肋差,緊貼到了竹中光俊的脖子上。


    他的真氣有限,不能把飛劍當作常規武器。


    做好武器轉換之後,冉鶴歸用倭語朝著他身邊圍成一圈的足輕喊道:“全部給我後退,把那個叫本多的給我叫過來!”


    片刻之後,已經發泄完怒氣的本多幸玄匆匆趕來,語氣焦急道:“竹中城主,這個無恥之徒沒有傷害您吧?”


    竹中光俊的脖子已經被肋差劃破了一道小口,一滴血液順著脖頸滑進了他的衣袍之中。


    但他沒有慌亂地大吼大叫、讓手下人快些將他從這個道士手中解救出來,而是相當地淡定,聲音平穩地回答道:“放心,這位勇士不會對我怎麽樣的,畢竟他還要拿我做人質來要挾你放了他的同伴們。”


    冉鶴歸接過了竹中光俊的話頭,衝著本多幸玄喊道:“你也聽到你們城主說的了,把我的兄弟們放了,不然我就帶著你們城主一塊上黃泉路!”


    本多幸玄偏頭看了看冉鶴歸左手上的“神龍手銃”,下令道:“足輕武士們聽令,全部退到我的身後,給那些困在軍陣裏的道士們讓出一條道來!”


    圍在冉鶴歸和竹中光俊身邊的足輕緩慢退後,又重新圍在了本多幸玄身邊,手中的大袋槍不肯放下。


    隨著這條命令由足輕大將、足輕組頭們下達到了一眾足輕之中,聶展他們終於穿過軍陣的包圍,出現在了本多幸玄的身邊。


    看著眼前這些拿著肋差、手銃對準自己要害部位的道士,竹中光俊竟然還有心情對著冉鶴歸開玩笑道:“真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啊,他們是怕被本多侍大將抓為人質來要挾你吧。”


    冉鶴歸不理他,又對著本多幸玄喊道:“放他們離開!”


    “可以,我們兩邊同時放人!”


    “你當我是傻子嗎?一旦我把這個城主放了,你們那些拿著長銃和弓的鐵炮武士立刻就會將我們射成篩子!”


    “我以武士的名譽起誓,我不會……”


    “老子不聽你放屁!你就算把你們天照大神請到這裏來我也不會相信你們的!”


    “要是天照大神在這裏還能容你在此放肆?!”本多幸玄內心瘋狂叫囂,但他還是壓住怒氣,語氣盡量平和地問道:“那你想怎麽辦?”


    冉鶴歸看著本多幸玄的眼睛,語氣放緩道:“很簡單,讓你手下那些騎兵準備幾匹快馬,讓我這些兄弟騎馬離開,等他們安全之後我就把你們城主放了。”


    本多幸玄還想繼續商議,回道:“放你們這些道士離去,這可是戰場失職的罪行……”


    冉鶴歸根本不跟他廢話,打斷道:“這個城主死在這裏,你們同樣也得切腹謝罪。”


    本多幸玄有些心虛地看了竹中光俊一眼,但還是硬著頭皮道“我們並不全是竹中城主的家臣,無需切腹為竹中家族謝罪,如果能把你們這些道士都擊殺於此,我也算是功過相抵!”


    身為竹中家臣的武士們自然是對本多幸玄這話發起了嚴重抗議——憑什麽是你們功過相抵,而我們去切腹謝罪?


    本多幸玄身邊一個竹中家族出身的足輕大將更是跳腳罵道:“本多幸玄!你身為武士的榮譽被丟到哪裏去了?難道讓主將在自己眼前被敵人殺害得恥辱是一位合格的武士所能夠容忍的嗎?!如果竹中城主真有不測,我在切腹謝罪之前一定會先把你的懦弱行徑上報給藩主大人,讓大人發配你去為秀祥殿下守陵謝罪!”


    另一位身為竹中家族家臣的武士看了眼本多幸玄頭上被斬斷一角的鹿兜,同樣陰陽怪氣道:“我可是聽說忠勝公從來都沒有眼睜睜地看著主將被敵人殺害的‘豐功偉績’,本多侍大將,你身為忠勝公的後代,就是這麽‘仰慕’自己先祖的?”


    不得不說,“下克上”確實是鳳鱗州的傳統。


    本多幸玄看著自己身邊抗議不止的武士們,摸了摸自己頭上僅剩一角的鹿兜,又想到放走敵人的罪過,還是猶豫不已,下不了決定。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竹中光俊突然開口道:“本多侍大將,各位,不如聽完一眼。”


    亂哄哄的場麵頓時安靜下來,那些吵成一團的武士都想聽聽他們的城主會下達什麽命令。


    竹中光俊被沒有直接下令,而是看著被人攙扶著的鄭譯,向他開口說道:“鄭主事,那些戰死的道士們都是英勇無畏的勇士,我向他們致以深深的敬意,但逝者已逝,你也不用太過悲痛。”


    鄭譯冷哼一聲:“貓哭耗子假慈悲。”


    竹中光俊也不在意,繼續道:“不管真慈悲也好,假慈悲也罷,鄭主事應該明白,活人是比死人重要的。”


    鄭譯眉頭緊皺,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竹中光俊笑了笑,提議道:“其實我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你們想活著離開,我也不想死在這裏。那我們不如合作一下,我放你們離開,你們將戰死的道士屍身留下,到時候我再找幾具屍體,對藩主大人上報說你們已經被斬殺殆盡——這樣子你們可以安全返回道府,我也不用承受戰敗失職之罪,這難道不是雙贏的局麵嗎?”


    說罷,他看了眼本多幸玄,微笑道:“我想本多侍大將和這些足輕士卒、武士們也不會放過這唾手可得的功勞吧?”


    本多幸玄連連點頭,全殲十一名道士,這可是連自己祖上忠勝公都不曾做到的功績——畢竟忠勝公那時候道門還沒有來入侵嘛。


    鄭譯低頭思量,最終歎息一聲,點了點頭道:“你的提議可行。”


    竹中光俊又恢複了他標誌性的眯眼笑,對本多幸玄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勞本多侍大將快些去把快馬前來吧。”


    本多幸玄連忙讓自己的騎兵貢獻出四匹高頭大馬——鄭譯因為受傷,所以隻能和聶展共乘一匹。


    騎在馬上的道門眾人無不擔憂地看著挾持著人質的冉鶴歸,聶展更是忍不住開口道:“軒郎,我們走了你怎麽辦?不如我和你一同留下吧,也好有個照應。”


    冉鶴歸自信地笑道:“展哥、各位兄弟,大家放寬心便是,我的運氣你們都是知道的,而且我相信竹中城主也不想和我這麽個小卒子同歸於盡。你們還是快些離開吧,主事的傷可耽誤不得。”


    聶展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又看了看自己身前嚴重受傷的鄭譯,猶豫一二,道:“好!我們在集合的老地點等著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隨著一陣韁繩抽打之聲,道門眾人俱是駕馬狂奔而去,


    煙塵消散,隻剩下冉鶴歸一人麵對著這一眾足輕武士。


    本多幸玄朝著道門眾人遠去的方向,問道:“你看,他們都已經跑遠了,你可以放了竹中城主了吧?”


    冉鶴歸活動了一下拿著“神龍手銃”的左手,一直舉著個幾十斤重的玩意,他的手早就酸了。


    “不急,等他們再跑遠一點我再放人,不然你們這些騎兵追趕過去怎麽辦”冉鶴歸慢條斯理道。


    本多幸玄看了眼同樣不著急的竹中光俊,隻能耐著性子繼續等待。


    一盞茶之後,都已經看不見那些遠去的道士的身影了,本多幸玄再次問道:“你看,我們現在肯定已經追不上了,你快放了竹中城主!”


    冉鶴歸裝模作樣的向著遠處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對著本多幸玄吩咐道:“可以,你去給我找一條船過來,我和竹中城主一旦劃到金川對岸,我立刻就放人離去。”


    本多幸玄大怒,破口叫罵道:“多麽無恥的要求!要是你到了對岸還不放竹中城主離去怎麽辦?你是在耍我們玩嗎!”


    冉鶴歸眉頭一挑,將右手上的肋差抵住了竹中光俊的喉結,威脅道:“那我現在就把你們城主弄死在這裏怎麽樣?”


    本多幸玄氣極,大聲叫嚷道:“你用你們道祖的名義起誓!”


    “對不起,做不到。”


    “真是欺人太甚!鐵炮武士準備,給我射死這個混蛋!”


    冉鶴歸根本不怕,嘴裏念叨著:“切腹謝罪,家族榮譽……”


    看著本多幸玄氣急敗壞的樣子,竹中光俊輕歎一口氣,對他說道:“本多,去給他準備船隻吧,我相信他不可能一直帶著我逃跑的。”


    本多恨恨地瞪了冉鶴歸好幾眼,帶著手下去找船了。


    一刻鍾後,一條漁船已經放到了金川東岸那緩和的河流當中,正隨著水波流動而上下起伏著。


    冉鶴歸挾持著竹中光俊緩緩登上船隻,喝退了想要一同劃船的武士,命令道:“要是這劃船的武士突然發難,那豈不是吾命休矣?把劃槳給你們城主,讓他劃船就行。”


    這下那些竹中家族的武士們不幹了,紛紛叫罵著“不敬城主”“無恥之徒”什麽的。


    冉鶴歸也不回答,直接將“神龍手銃”頂到了竹中光俊腦後,對著那些武士說道:“你們猜猜看,是你們城主的腦袋硬,還是我這銃裏的‘龍睛乙三’威力大?”


    已經被折騰麻木的本多幸玄隻能再次退步。


    竹中光俊還是神色如常,劃著小船離開了岸邊,在岸邊一眾武士的注視下,平穩地將船向對麵劃去。


    為了讓竹中光俊劃船,冉鶴歸和他分坐在小船兩頭,並且扔掉了手中的肋差,將“神龍手銃”換到了右手,依然指著竹中光俊的腦袋。


    兩人就這麽麵對麵地沉默著坐在船上,直到小船劃到了河流中心。


    竹中光俊突然問道:“這位勇士……”


    冉鶴歸抬手打斷了他,自我介紹道:“我叫冉鶴歸。”


    竹中光俊笑了笑,繼續道:“那好,我就叫你鶴歸兄了。鶴歸兄就不好奇為什麽我會知道你們在這熱田郡嗎?”


    冉鶴歸翻了個白眼:“還用猜嗎?肯定是那個旅店老板告得密。”


    竹中光俊搖了搖頭,眯眼笑道:“那個老板也是聽命於熱田神宮的,他可沒那麽好的眼力。”


    冉鶴歸倒是來了興趣,問道:“那你是怎麽知道我們行蹤的?”


    竹中光俊停下劃船的動作,右手伸出食指,解釋道:“第一,我們鳳鱗州武士雖然不是全部都喜歡剃成‘月代頭’,但像你們一群全部留著長馬尾的武士也是不怎麽多見的。”


    “這是無奈之舉,畢竟我們總不能把發髻給剪了,且不說儒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那一套,這對我們道門中人來說無疑是種恥辱。而且你們鳳鱗州也有不少受天朝文化影響之人,他們也不曾剃過‘月代頭’,所以我們覺得這不算太大的漏洞。”


    竹中光俊也不答話,伸出右手中指,繼續道:“第二,你們的口音不對,尾張國地處關東,而你們卻是一口關西口音。”


    “怎麽?你們尾張藩不歡迎外地人啊?”


    “但你跟那個巫女說你是片桐信景手下的武士。”


    冉鶴歸不自然地扭了扭頭,問道:“那個巫女……”


    竹中光俊輕笑道:“放心,熱田神宮不知道那個巫女告密的事情,他們隻知道是那個被你們買通的權彌宜透露的秘密——要是他們知道你們已經查清天叢雲劍不在神宮當中,恐怕千秋權官司會親自出手對付你們,你們絕對沒有逃離的可能。”


    冉鶴歸本能地感覺哪裏不對,剛準備發問,就看到竹中光俊伸出了無名指,繼續說道:“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既然片桐信景可以因為他哥哥的勸說而背叛藩主,那你怎麽能肯定在相府之中沒有像片桐信景那樣的人存在呢?”


    “所以說,我們在剛剛登陸海東郡的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金川東岸,本多幸玄和一眾武士麵麵相覷,他們不知道河流中的小船上發生了何事,離得這麽遠他們什麽也聽不清。


    竹中光俊微笑著收起了三根手指,繼續劃著船說道:“糾正一下,不是‘你們’,而是‘我’,那個透露你們行蹤之人是我家族中的一個族兄,他隻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了我,而我也沒把你們過來的詳細人數透露給千秋權官司——當然,你也不要想著回去之後查出是誰告的密,我那位族兄在泄密之後就已經偷偷回到了家族裏。”


    冉鶴歸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竹中光俊,疑惑問道:“你就這麽自信,覺得僅憑你一城之力就能把我們這些道士捉拿殆盡去邀功?”


    竹中光俊無奈扶額,也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冉鶴歸,說道:“要是你們鄭主事在,肯定不會讓你問出這麽蠢的問題。”


    冉鶴歸眼珠滴溜溜地轉著,恍然大悟道:“你是故意不向藩主透露的,想讓我們在得到情報之後有撤離的機會。”


    但隨即他又否定了這個猜測:“那你為什麽還要帶人在這裏堵著我們,如果你想投靠道門和相府,直接放我們離去不是更好?”


    竹中光俊劃著船,回答道:“我需要這個功勞,隻有這樣子我才能接近熱田神宮,才能拿到更多有價值的情報。就算今天你沒有拿刀架著我的脖子,我也會找機會偷偷放你們離去。”


    冉鶴歸內心極為不舒服,追問道:“那我那些戰死在這裏的兄弟那?他們不是白白丟了性命?”


    竹中光俊不再微笑,雙眼盯著冉鶴歸的眼睛,認真說道:“你以為道門和天門現在是在幹什麽?過家家嗎?這是戰爭,戰爭需要的是犧牲,而不是婦人之仁。”


    冉鶴歸泄氣般的低下了頭,嘴上嘲諷道:“也對,像你這樣的人肯定不會在意死幾個低品道士這種小事的。”


    竹中光俊眯了眯眼睛,連船也不劃了,語氣不善地頂了冉鶴歸一句:“我不喜歡你這個評價,‘像我這樣的人’,你是覺得像我這樣的‘叛徒’不懂得什麽是忠義之道?不懂得什麽是壯烈犧牲?我的眼裏就隻有陰謀算計?”


    還沒等冉鶴歸說什麽,竹中光俊倒是語氣激動道:“如果秀祥殿下還在世的話,我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背叛主公的事情!我會一心一意輔佐秀祥殿下,讓他成為鳳鱗州曆史上最優秀的關白!”


    冉鶴歸驚訝於他所說的話,不禁問道:“豐臣秀祥?之前那個被選出來擔任關白之職的還未成年的孩子?我記得他已經……”


    竹中光俊長歎一口氣,語氣落寞道:“被賊人暗害了,就在我準備動身前去秀京城為他出謀劃策的前一天。”


    “我跟秀祥殿下從小一起長大,我很清楚,他一定會成為一位優秀的關白,但沒想到他竟然慘遭不測……”


    “我們竹中家的重治公和黑田家的孝高公並稱為“豐臣兩兵衛”,是戰國時代的天才軍師。當初他們兩位輔佐著平民出身的秀吉殿下一統鳳鱗州、建立起豐臣相府,立下了不世之功。”


    “我自詡還有幾分聰明才智,從小就跟秀祥殿下吹噓,說長大之後,如果他能登上關白之位,那我就會是他的‘竹中半兵衛’,輔佐他掃清鳳鱗州亂局,幫他立下不輸於秀吉殿下的功績……”


    冉鶴歸聽著竹中光俊發泄似的說完這些話,默默地接過他手中的船槳,左手拿槳劃著船,右手的“神龍手銃”依舊沒有放下。


    遠處圍觀的一位足輕組頭發現了這一點,向著本多幸玄問道:“侍大將,你看那個道士竟然在幫城主劃船,他這是想幹什麽?”


    本多幸玄看了一眼,沒好氣道:“我怎麽知道,那個道士就是個瘋子,瘋子的思維又不是我們能猜得清楚的。”


    竹中光俊發泄完後,平複了一下心情,右手繼續劃槳,空著的左手像變戲法一樣拿出了一塊勾玉,對著冉鶴歸說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話——按你們的標準來劃分,這是一件靈物,注入真氣以後能夠化作一個圓形光罩,以你玉虛階段的修為是肯定破不開的,所以就算你有飛劍也肯定抓不住我。”


    他頓了一頓,繼續道:“而且我身為那古野城城代,能夠調動的軍隊足有兩千,如果我真想對你們趕盡殺絕,肯定不會隻派五百足輕,更不會派本多幸玄那種想著陣前鬥將的白癡。”


    冉鶴歸用真氣感受了一下那塊勾玉,發現確實是一件靈物品相的護具,但還是沒將手中的“神龍手銃”放下,解釋道:“如果你有這樣的靈物,那我確實是不可能抓你做人質,但你的那些手下還在遠處看著,所以我也不能把手銃放下,見諒。”


    竹中光俊打量了冉鶴歸一眼,笑道:“看來你還不算太笨。”


    說這話的時候,小船終於劃到了金川西岸。


    竹中光俊假意受脅,跟著冉鶴歸上了岸,用身子擋住對岸的視線,隱秘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羊皮地圖,向著冉鶴歸遞了過去,說道:“尾張藩的布防輿圖,我費了不小力氣搞到的,絕對可信。”


    冉鶴歸也向前靠近竹中光俊,悄悄地收起了那張地圖,又快速地和他拉開了距離,免得對岸之人懷疑。


    “竹中,我那些戰死在這兒的兄弟……”


    “你放心,我會讓他們入土為安的。”


    冉鶴歸道了聲謝後,便準備撤回集合之處。


    臨別之時,冉鶴歸還是沒忍住心中疑問,再次向竹中光俊問道:“你幫助我們,僅僅是為了報複害死豐臣秀祥的遠江豐臣家嗎?你怎麽知道我們道門不會讓遠江家的豐臣秀慶繼任關白之位呢?”


    竹中光俊輕笑道:“道門肯定不會讓秀慶殿下繼任關白——如今我們鳳麟洲局勢不穩,豐臣相府人心離散,在這個時候,你們道門需要的不是唯命是從的傀儡,而是可以起到一定作用的盟友或者屬下。”


    “先前內鬥之時,我們尾張藩和遠江藩已經結下了死仇,不管讓那一藩繼任,都會遭到另一藩的強烈反對,不能起到穩定局勢的目的。這種情況下,道門肯定會選擇之前沒涉及內鬥的近江藩來接任關白之位,也就是讓近江的秀茂殿下繼任關白。”


    冉鶴歸聽著頭大,但又覺得這話有理,隻能輕歎一聲:“如果豐臣秀祥還活著的話,你肯定是道門的重點關照之人,”


    竹中光俊也是感歎道:“如果秀祥殿下還有子嗣,我肯定是不會投靠近江家的,但可惜秀祥殿下還未成年就……其實投靠秀茂殿下也是家族的決定,我們竹中家想要在這亂局中保全家族,必須得依附你們道門和關白相府,我也不能反抗家族的決定……”


    竹中光俊感歎完,對著冉鶴歸說道:“你們道門一定要小心,‘尊攘派’將三大神器轉移,肯定是為了三大主神的神降而在準備。而且告訴你們道門的真人,我聽說那些鬼神如今也不安分。”


    冉鶴歸點點頭,隨即頭也不回地奔向集合之處。


    看到冉鶴歸離去,本多幸玄和一眾足輕武士也是長鬆一口氣,立馬劃著之前征集過來的多餘漁船前往對岸。


    從漁船上下來的本多幸玄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竹中光俊身邊,看到城主並無大礙,終於安下心來,對竹中光俊建議道:“城主大人,我立刻帶著騎兵去追這個無恥的道士,一定將他綁到你麵前!”


    竹中光俊有些好笑地看著他,擺了擺手道:“本多侍大將,省省力氣吧,咱們還是好好想想怎麽向藩主上報功勞吧”


    ……


    尾張國海東郡,道門眾人集合地。


    聶展焦急的向著熱田郡的方向張望,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也不知道軒郎現在到底安全沒有。


    突然,他發現遠處有著一個人影向著他們這邊奔跑而來,再凝神看去,不禁心中大喜。


    “主事!軒郎他回來了!”


    躺在地上養傷的鄭譯長出一口悶氣,對著圍在他身邊的道士下令道:“既然都已經集合完畢,那咱們就準備回家吧。”


    ……


    大玄久視四十三年,正月十三。


    鳳鱗州化生堂分堂。


    躺在床上養傷的冉鶴歸等來了前來探望自己的曹副府主。


    伸手壓住了想要起身行禮的冉鶴歸,曹副府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突然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小子不光‘玄聖牌’打得好,上了戰場也是一把好手,要不是你舍生忘死拖住敵人,你們那一行人都得為道門獻身啊。”


    冉鶴歸擺手否認:“副府主過獎了,我已經上報過了,我們能夠脫身都是那個竹中光俊心有投靠道門之意,我隻是在他的謀劃框架下的一個變數罷了,而且如果沒有副府主給我的‘玄玄罐子’,我也沒有挾持他做人質的實力。”


    曹副府主並不買賬:“快得了吧,誰知道等他出手的時候你們還有幾個能活的,功勞就是功勞,該是你的就是你的。”


    冉鶴歸聽到“功勞”二字,頓時來了興趣,問道:“副府主,我的功勞定下來了嗎,不知道是……”


    曹副府主也不賣關子,掰著指頭數道:“刺探到了熱田神宮中‘天叢雲劍’的重要情報、隻身斷後、拿到尾張藩的布防輿圖,雖然有竹中光俊的謀劃在裏麵,但你的功勞也是不小,我們幾個副府主合計一二,決定給你上報一個‘地字功’。”


    不能再鶴歸驚訝,曹副府主又說道:“現在算是戰事,估計金闕馬上就會把你的功勞審批完畢下發,紫薇堂那邊的流程也會快些,估計你馬上就能正式晉升六品道士了。我記得你還不到三十歲吧,那你還能當上預備祭酒,這對你以後的升遷可是不小的幫助啊——可惜你隻是七品道士,不然直接拿個‘地字功’,足夠你晉升為五品道士了。”


    “這還不止,掌府真人聽說了你的這些‘壯舉’,誇讚說你有勇有謀,並且說要著重培養你,當即拍板,讓你升任了‘執事’一職。冉鶴歸執事,你的前途一片光明啊!”


    等著曹副府主念叨完,冉鶴歸已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語氣熱切地問道:“那副府主,我現在還剩下兩個‘玄字功’,是不是還能將這功勞折算成丹藥靈物?”


    曹副府主點了點頭,微笑道:“想要什麽?我和化生堂、天機堂的主事還算有幾分情分,可以幫你去‘砍砍價’、說說情。”


    冉鶴歸思量一二,回答道:“我現在境界修為還是太低,所以想要一枚‘血丹’和一瓶‘玉液酒’來提升一下修為,不知道是否可以?”


    曹副府主點頭回應道:“不難,我去幫你討要。”


    ……


    大玄久視四十三年,二月初二。


    鳳鱗州道府。


    今天的鳳鱗州道府異常熱鬧,因為清微真人、次席副府主李天罡、丁未靈官一行人乘坐著“應龍”安全返回秀京城,並且成功地將清微真人定下的繼任關白豐臣秀茂接回了大營。


    “軒郎,你聽說了嗎,李副府主和丁未靈官這次可是立下了大功啊!安全接回繼任關白,造化、無量階段的賊人說殺就殺,我聽說掌軍真人還殺了一個偽仙修為的上忍……”同樣升任執事的聶展圍著冉鶴歸喋喋不休道,那副熱切模樣,好像去接豐臣秀茂的就是他一樣。


    冉鶴歸沒有聽他嘮叨,而是自言自語道:“沒想到啊沒想到,還真是豐臣秀茂繼任關白一職,那小子又算對了……”


    “冉執事,李副府主找你。”就在聶展還想繼續念叨些什麽的時候,一道聲音將冉鶴歸帶離了“苦海”


    來到李天罡的簽押房外,冉鶴規定了定神,敲響了房門,得到答複之後,冉鶴歸便推門進房。


    李天罡正在外堂處,端坐在一張桌案旁,而他的對麵則同樣端坐著一位年輕男子——因為其背對著房門,所以冉鶴歸並沒有看清他的麵貌,但從他身上“中極經籙”來看,這是一位三品幽逸道士。


    如此年輕就有這般成就,又被李副府主如此禮待,難道這就是被讚為“道門三秀”之首的李長歌?


    “齊副堂主,你初來我們鳳鱗州道府,肯定需要有人做向導,這位冉鶴歸執事很是不錯,剛好由他來帶你四處轉轉,熟悉一下道府。”


    冉鶴歸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那位年輕男子已經急切地轉身向自己看了過來,一張熟悉無比的臉龐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果然是軒郎!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就猜測會是你……怎麽,不記得我這個同窗好友了?”


    ……


    大齊前期,五柳先生的《搜神後記》有載:遼東人丁令威學道於靈虛山,後化鶴歸遼。後以“歸鶴”喻不忘故鄉的人,以“鶴歸”指“遼東鶴”,即表示懷著思戀家鄉的心情久別重歸,慨歎故鄉依舊,而人世變遷很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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