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夢非夢,一切如此真實,卻又感覺自己完全遊離於軀體之外,此刻,美絕姑娘不能確定眼前的一切,是否真的在發生,似夢般虛幻,卻真真切切地被感知。她不知自己為何會出現在墓室裏,自己隱匿於最昏暗的角落,窺視著眼前完全陌生,卻似曾相識的女子。這女子冰清玉潔,此刻的每一舉一動,都令人毛骨悚然。


    陰暗的空間,壁畫生動怪異。猩紅的棺槨,油漆亮麗如新。棺槨前一盞長明燈,靜靜地映照,令墓室徒添一層陰森氣息。


    女子跪地俯首,口中念念有詞,“前輩打擾了,後輩手頭拮據,如有得罪,請顯靈告知。”女子看向依舊靜靜燃燒的長明燈,雙掌隨劈開外層檀木槨,現出一具漢白玉石棺。掀開棺蓋,棺內躺臥著一具沉睡的女屍,寧靜皎潔的麵容,栩栩如生。


    女子口中咬著手電筒,動作幹淨利落,拿走女屍右手握持的玉牌,脫下手腕的玉鐲,卸下頭飾和玉釵,打開下顎,取出口內所含夜明珠。


    女子脫下外衣,袖子相綁形成環狀,與女屍麵對麵,一端套於女屍脖子,一端套於自己脖子,直起,同時帶動女屍坐起,有三串珠鏈,解下一道玉串,一道金串。解下檀木串之時,長明燈頓時熄滅。女子停頓後望,隨即將檀木串套回。低頭放平之時,女屍口中突然噴出一口黑液,女子猝不及防汙了一臉。


    女子用外衣擦拭一下汙黑的臉,匆匆離開棺槨,將裝滿金銀珠寶的袋子,係於懸吊著的繩索。


    女子喊了一聲“起”。袋子隨繩索緩緩離地升起。一會繩索再度落下,女子緊握繩索離地。


    墓室變得黑魆魆一片,空留不知如何進入的美絕姑娘,兢懼莫名。良久,美絕姑娘走至繩索的位置,頭頂之上依稀可見一斑幽暗的星空。此時繩索已不在,美絕姑娘不得不嚐試跳躍,躍入狹窄的盜洞,輕盈的身姿,輕而易舉地躍出地麵。


    遠處傳來細碎的人聲。美絕姑娘悄悄移動,並再度隱匿於陰暗角落。


    “裏麵有端倪,而且時辰已過,今晚的物件不能帶走”女子說。


    “那怎麽處理?”一中年男子的聲音。


    “就地埋著,蓋上草,明天晚上來取。把洞口也用草掩上。”


    “好。”


    片刻,夜恢複死寂。


    美絕姑娘將袋子吊回墓室,繩索一端套於打入地的木樁,順索而下。


    點燃油燈,每一珠寶歸放原位,蓋回棺蓋,拚回木槨。


    美絕姑娘跪地,叩首而拜,無限的孤寂感湧上心頭,她泣不成聲。“侯夫人,你獨自沉睡千年,會否寂寞難耐!”


    ——


    五十多天的暑假轉眼就過去了一個月。美絕姑娘的缺席足足長達一個月。解渴同學盡管一心致力於中國功夫,還是留意到這點,而靜心致力於修道的一絕師太,卻渾然不覺。


    一個月過去,美絕姑娘終於回山。但是她的臉明顯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她終日無精打采,食欲不振,四肢無力,臉色越來越蒼白,直至有一日終於臥床不起,這方才引起一絕師太的注意。


    一絕師太走入美絕姑娘的閨房,看著睡臥不起,臉色發黑的徒弟,頓時大驚失色,她掀開灰色紗帳之下徒弟身上的棉被,拉起身上的衣物,身上滿布的黑斑不堪入目。


    “告訴我,徒兒,惹病之前你去過哪裏?做過什麽?”一絕師太失聲問道。


    “師父我是不是不行了?”美絕姑娘幽幽道。“我除了冷,全身沒有任何別的感覺。我是不是被陰魂附體了?”


    “快回答我!”


    “我前幾天做了一個夢,夢見後山有人盜墓,我將出土的物件原封不動放回原位。”美絕姑娘聲音幽幽道。“但是一切又是那麽毋容置疑的真實,次日我到現場,那盜洞就真真切切地在原位。或許是因為我病了,現在就感覺在夢裏,師父你現在是真的嗎?師父那叫解渴的老外是真的嗎?你有沒有教過一個外國來的徒弟?……”


    她已睡去——


    一絕師太摸摸她滾燙的前額,搖搖頭長歎一聲。


    “嘻嘻——解渴——”她的夢囈。


    “段一最好了,段一最好了,段一可好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護他——段一可好了……”她的夢囈,截然不同的口音和語調!


    一絕師太用手絹拭去她閉著眼,卻隨著夢囈滲出的淚滴。“睡吧!”


    一絕師太出至前院,喊道。“解渴徒兒,下山買一擔純糯米。”


    解渴同學買回一擔糯米,又被吩咐炒透,並研磨成粉。


    一絕師太挪走美絕姑娘床上所有被子枕頭,把美絕姑娘身上的衣物完全去掉,用溫熱的糯米粉掩埋她已黑斑滿布的整個身體。


    糯米粉每日一換。


    第二天過去了,情況卻未見好轉。一絕師太憂心忡忡地叫來解渴同學。


    “美絕師姐得了什麽病,要不要送她去醫院?”解渴同學問。


    “沒用的,醫院治不了這種病。”一絕師太幽幽道,想多說一句,卻欲言又止。


    “你知道是什麽病嗎?”解渴同學問。


    “中屍毒了!”


    “什麽?”解渴同學的聲音透出極度的驚駭。“會不會變僵屍?”想到西方的十字架和聖經,在神秘的東方完全失去作用,越發驚懼莫名。


    “不會變僵屍,但是如果此法救不了她,可能就別無他法了。”一絕師太憂心忡忡道。“除非——”


    “除非什麽?”


    “你可知道中國古代,萬物分陰陽之說?”


    “我知道,我留學研究的就是中華曆史。”


    “嗯——該怎麽跟你說呢,”一絕師太幽幽道。“女孩子本身就屬陰,尤其處子之身,更是至陰之軀,加上常年深居陰寒的山中,你師姐極容易招惹陰毒之氣。她前段時間進過古墓。”


    “哈——”第二音調,解渴同學驚訝得合不攏嘴。“進——進過古墓!她那個啥?”


    “千年古刹都是守陵人之所,我們道姑都是專業的守陵人,這個都是次要。現在在討論如何救人?”一絕師太幽幽道。


    “你們監守自盜!”解渴同學驚叫出聲,手滑稽地掩嘴。


    “你能不能消停一刻?”一絕師太怒了,解渴同學也看得出。


    “除非用什麽方法,您說。”


    “除非能夠陰陽調和——”一絕師太幽幽道,說完竟如羞澀的少女低下了頭。


    “噢——”解渴同學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什麽,他看過中國的武俠小說,每部都會有一兩處,關於中毒男女必須通過某種二人行為,來治百病。想到那種“必須在三個時辰內,找到一個處子之身……否則就會……”的描述,不禁啞然失笑,這描述必須是經驗之談才行,否則臨床依據何在?


    “你怎麽還能笑?”一絕師太幽幽道。


    “我是想到了武俠小說,不會真如武俠小說所描述那樣?那都是為了吸引眼球,提高發行量的吧!”解渴同學不屑地說。


    “你覺得武俠小說裏麵的絕世武功,都是子虛烏有的嗎?那你所學的又是什麽?”一絕師太幽幽道。“曆史文字所描述的一切,都並非空穴來風。”


    解渴同學一時無言以對。


    “但是,我是美國牧師。”


    “牧師是可以結婚的。”


    “說那麽多,你救不救人?”一絕師太厲聲道,便走了出去。


    解渴同學不知所措,左右手輪番交替抓握。


    看來非做不可,這任務實在艱巨!


    他猶豫著脫掉一顆紐扣。


    “你買的是什麽米?”屋外傳來一絕師太的問話。


    “糯米哦。”解渴同學高聲回應。“賣米的說是糯米。”


    “賣米的說是糯米!”一絕師太看了一眼籮筐內,被打磨得亮鋥鋥的細針米,哭笑不得,氣不打一處來。“非得讓我老師太親自出馬不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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