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師堂和明劍堂相隔不遠,徐懷穀走路快,很快就走到了。這間祖師堂依舊和初次前來之時一樣破落,徐懷穀在門口看了一眼,便大踏步跨了進去,輕車熟路地走向蘇新稔平時居住的那一間房裏。


    還沒走到那個房間,他就在二人首次相見的那一條長廊裏,再次看見了他。


    老人依舊遵循著自己多年的習慣,這個時候正拿著掃帚,不緊不慢地打掃著祖師堂。


    徐懷穀的出現,自然驚擾了他的清淨。老人抬起頭來,一見到是徐懷穀,頓時臉上也露出了驚訝之情。


    蘇新稔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半信半疑地說道:“你沒有死?”徐懷穀平和地笑道:“這世上想讓我死的人多了去了,可我偏偏就不如他們的願。”蘇新稔激動地笑了起來,連聲說道:“那就好,那就好。”徐懷穀問他道:“吳素素說你好像有什麽事情想要告訴我,請問老先生,究竟是什麽?”蘇新稔恍然大悟,忙說道:“對對對,昨夜在山上的時候,我就想要告訴你來著,就被那個吳素素說叫崔淮的家夥給打斷了。”老人顫顫巍巍地把掃帚放在一邊,皺著花白的眉毛,指著長廊的深處,對徐懷穀說:“跟我來。”徐懷穀緊隨其後。


    蘇新稔把他帶進了自己居住的房間裏,然後又站在門口往四周仔細看了看,確認沒人跟上來,這才把門緊緊地關上了,還加了一道反鎖。


    徐懷穀看見他這麽慎重,也意識到這恐怕不是一件小事,頓時也正襟危坐了起來。


    蘇新稔臉色極其凝重,坐在了徐懷穀的對麵,嚴肅地說道:“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這件事,很隱秘。全天下可能隻有我一個人知道,所以你千萬不能夠泄露出去。”徐懷穀鄭重地承諾道:“老先生若是信得過我,就請講。我徐懷穀說話算數,一定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的。”蘇新稔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緩緩地開口說道:“其實,蘇涒她還沒有死。”徐懷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忙皺起眉頭,說道:“這怎麽可能呢?老先生,你是不是記錯了,她可是真真切切死在我麵前的!連她的屍體,都是我火化的。昨夜我們還上山埋了她的骨灰盒,你不記得了嗎?”蘇新稔歎了口氣,說:“這些我都知道,我也沒有懷疑你對我說謊。隻是啊,蘇涒的肉身雖然是死了,但她的魂魄卻還有所殘留。”徐懷穀眼神之中閃過一絲困惑,他沉默了許久,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問道:“本命魂燈?”蘇新稔用力點了點頭,說:“你說得對,就是本命魂燈。”


    “蘇涒乃是我們新雨宗最傑出的弟子,又是萬中無一的天生劍胎。我們新雨宗雖然窮,但是卻為她立了一盞本命魂燈。”蘇新稔語氣沉重地說道:“唉,說起這件事,也是令人傷心。那一盞本命魂燈,是我們宗主私自裏為她立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我們宗主說了,新雨宗虧欠了她太多太多,為她立一盞燈,是應該的。”徐懷穀不太信,疑惑地說:“可你們宗主自己都沒立燈。”蘇新稔連忙解釋道:“是啊,她確實沒有立,誰叫本命魂燈那麽費錢呢?能為蘇涒立一盞,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了。現在,宗主她已經死了,她死前囑托我,保守住這個秘密,說不定有一天會有用,而現在,就派上了用場。”徐懷穀直直地盯著蘇新稔,皺眉問道:“所以,你想把蘇涒殘留的魂魄交給我?”蘇新稔點了點頭,說:“現在能救她的,隻有你了。隻要找到能夠修補魂魄的藥草,還有她的轉世肉身,就可以讓她複活。”徐懷穀一言不發。


    他低下了頭,他現在的心情極其複雜,亂成了一團麻。他剛剛才對著吳素素交代完後事,下了必死的決心,蘇新稔就告訴他蘇涒沒死透,還等著他去救活,這算什麽破事?


    徐懷穀懊悔不已,他衝著蘇新稔焦躁地說道:“那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偏偏要現在!”蘇新稔被徐懷穀這一吼嚇了一跳,哆嗦著身子,不敢說話了。


    徐懷穀煩躁地捂住臉,閉眼默念清心法訣,念了好久,才終於讓自己的心情稍微平和了一些。


    蘇新稔其實也沒做錯,他隻是擔心徐懷穀的品行,害怕貿然把蘇涒的魂魄交給他,他會對蘇涒不利。


    而等到他覺得時機合適了,準備告訴徐懷穀之時,卻又半路殺出了個崔淮,令人始料不及。


    或許這就是造化弄人吧。徐懷穀睜開眼,無奈地對蘇新稔說道:“老先生,剛才是我失禮了。隻不過我有我的難處,不是我不想幫,隻是我應該幫不了她。”蘇新稔連忙勸說道:“怎麽會呢?你年紀輕輕,就這麽厲害,又和蘇涒有如此深的交情,要是連你都幫不上她的忙,那還有誰能幫?”


    “算是我求求你,看在蘇涒和你相識一場的份上,幫她一把吧!”徐懷穀心情複雜,卻堅持說道:“老先生你還是另尋高人吧,我真的幫不了。”蘇新稔一聽,頓時麵色悲痛,低下頭來,無奈地說:“可是我能去哪找什麽高人啊?我就是一個守著祖師堂的普通老頭子,現在新雨宗也覆滅了,我還能去找誰幫忙?如果你也不幫她的話,她就隻能真的等死了。”


    “小夥子,我看的出來,你是一個很重情重義的人。我知道你心裏一定是想要救她的,我也理解你的難處。這樣吧,蘇涒的養魂瓶,我還是交給你,你要是實在幫不上忙,那也就算了,這是她的命。但是如果你連她的養魂瓶都不收下的話,那就真的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徐懷穀看了一眼蘇新稔那絕望的眼神,低頭沉思了許久,才回答道:“那好,我盡力為之。”蘇新稔轉悲為喜,趕緊走向了房間的一個角落裏,然後蹲下身子,手放在牆磚上,摸索了許久,才慢慢地抽出了一塊磚。


    他把手從拿出磚之後的空處伸進去,再慢慢地把周圍幾塊磚都抽出來,從這裏麵的拿出了一個精致的鑲金絲白玉匣子。


    他雙手捧著玉匣子,小心地遞給徐懷穀,說:“這裏麵就是蘇涒的養魂瓶,若是將來有機會,希望你能救下她。”徐懷穀眉頭緊皺,接過匣子,打開看了一眼,然後收進了法袍的儲物空間裏,說:“我會盡力的。”蘇新稔把玉匣子給徐懷穀之後,像是完成了一件壓在心頭多年的大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開口道:“我替蘇涒謝謝你。”徐懷穀心情很沉重,他問道:“老先生今後打算怎麽辦?”蘇新稔回答道:“我這也都一把年紀的人了,現在把蘇涒的養魂瓶交給了你,算是了卻了我心頭的最後一樁大事。現在我也沒什麽活著的念頭了,就在祖師堂裏待著吧,等著哪一天老天把我收了就是。”徐懷穀點了點頭,拱手給蘇新稔鞠躬行了個禮,說:“時間緊迫,我得趕緊走了,恕我不能好好和老先生作別,您多保重。”蘇新稔也鄭重地說道:“你忙你的去吧,務必也要保重。”徐懷穀允諾下來,然後轉頭,飛快地走出祖師堂,然後快步趕往明劍堂。


    計劃有變,徐懷穀本來是沒怎麽打算活下去了的,但是現在蘇涒還有魂魄殘留的這件事,卻讓徐懷穀暫時還死不得。


    正如蘇新稔所說,全天下有這個本事,並且願意幫助蘇涒的,隻能有徐懷穀了,絕無二人。


    所以徐懷穀,現在還死不得。他要趕緊禦劍離開千江山,盡可能地在水雲宗的人追殺來之前跑得越遠越好。


    隻有這樣,才能拖延一些時間。他看得很清楚,在飛魚洲與水雲宗的人對峙,毫無勝算,隻有禦劍逃到中土,把水攪渾,他才可能有一線生機。


    徐懷穀一邊跑向明劍堂,一邊拿出一把傳信飛劍,放在嘴邊快速地說了幾句話,然後往空中一丟,飛劍便迅速化作一道流光,十萬火急地消失在天邊。


    他快步走進明劍堂,把吳素素從顧三月的身邊叫到了另一個房間裏,然後便趕緊對她說道:“給我準備筆墨,越快越好。”吳素素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看見徐懷穀臉色如此焦急,便絲毫不敢耽擱,趕緊去找了筆墨紙硯,又挽袖給他研墨,擔心地問道:“怎麽突然這麽急?”徐懷穀坐在椅子上,還在飛速地思索著對策,答道:“蘇新稔那邊出了一點變故,我現在有要事去做,還不能死。我要趕緊離開這裏,跑得越遠越好。”吳素素隻是看了他一眼,沒有問他不能死的原因,而是問道:“那顧三月呢?你準備怎麽處置她?”徐懷穀喃喃道:“顧三月……她不能一輩子都生活在我的庇護之下,她遲早要離開我的,我和她說過很多次了。”


    “需要我轉告給她什麽嗎?”


    “有。我雖然要逃,卻不一定能逃的掉,我會在給七裏山的遺囑裏麵留一份東西給她,記得讓她收下來。今後行走江湖,小心為上,切記切記,不要為我報仇!”徐懷穀加重語氣,又重申了一遍,說:“你一定要跟她說清楚,絕對不要為我報仇。否則,就當做她從來都不是我的徒弟!”吳素素蹙著眉,答應了下來:“好,我一定幫你轉告給她。”她停下手,把硯台推給徐懷穀,又把一支小毫遞給他,說:“墨好了。”徐懷穀神情嚴肅,絲毫不敢耽誤,趕緊提筆,奮起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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