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穀提筆,在紙上寫下自己多年所收藏的仙家物件歸屬。七七八八的靈器法寶這類小東西太多,大多都是陳景山和崔淮法袍裏麵的,他自己都數不過來,因此就幹脆當做送給七裏山的中間費用,這一筆大概價值十枚彩珠錢。


    給七裏山做酬金,已經不少了。然後就是白涼山銅礦那三分之一的份額,徐懷穀早就想清楚了,把自己應得的銅礦份額分成三份,餘芹、柳婉兒、顧三月各一份。


    自己手上空著的三把仙兵,分別是兩把從崔淮手中拿來的仙兵劍,還有那一件他自己已經煉化的白玉印章,都要留下來。


    那兩把仙兵劍分別給餘芹和柳婉兒一把,白玉印章則送給顧三月,畢竟她習慣了用刀,用劍的話,恐怕用不來。


    而那一端白玉印章,是一件上好的防禦仙兵,對於近身廝殺,有極大的用處。


    隻是可惜了自己的龍泉劍,這一把絕世好劍,若是自己死了,肯定也就會回到水雲宗的手裏了。


    這一把劍已經是徐懷穀的本命飛劍,徐懷穀不能自己丟棄,不然的話,他可能會受反噬,直接重傷。


    要不是這樣,他寧肯把龍泉劍也交給別人。寫到這裏,大致的東西歸屬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突然,他想起他的白姐姐,白小雨。白小雨一直對他都很好,比對自己的親弟弟還親,徐懷穀想著,自己怎麽也得給她留點東西才行,不然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他想到了自己手裏還有兩塊彼岸花令牌,以及淇陰城中醉花苑的那個叫宋蕊的女人手裏的第三塊,那可涉及到了忘川秘境最大的秘密,十二境的那位老修士。


    隻不過隻是稍加思索,他就否定了這一條。這件事情若是貿然告訴了白小雨,把她牽扯進去,還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禍,還是讓這個秘密跟著自己陪葬比較好。


    他思來想去,自己身上也沒什麽好東西能留給她了,便隻好把白涼山銅礦三名受益人之中的柳婉兒畫掉,修改成了白小雨。


    還有,自己兒時從泠江之中撿來的那一些石頭裏,還剩下最後一塊最漂亮的,徐懷穀一直好好收藏著。


    這石頭雖然不值錢,但卻是他小時候最視若珍寶的東西,送給白小雨,最合適不過了。


    這麽一來,他心裏就平衡了。還有最後一件大事,自己的父母還留在青嶺。


    必須要在妖族入侵之前,把他的父母給接出來,最好要讓他們離開東扶搖洲。


    這件事,他打算交給餘芹去做。畢竟餘芹就在扶搖宗,離得近。而且他們倆之間的關係,依舊是道侶,相互扶持對方的父母,也是應該的。


    寫到這裏,事情就差不多交代完了,徐懷穀沉吟片刻,擱下筆。吳素素,但她很禮貌地沒去看紙上寫的內容,隻是看著他而已。


    此時她看見徐懷穀擱下筆,便問道:“寫完了?”徐懷穀點點頭,把紙小心地折好,並從袖口裏掏出了一顆彩珠錢,和紙一起交給吳素素,說道:“這是給你的,謝謝你幫我照顧顧三月和轉交東西給七裏山。”吳素素看見是一顆彩珠,頓時就連連擺手,趕緊拒絕道:“不行,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徐懷穀勸道:“七裏山幫我做事,都尚且收了我的錢,你幫我的忙,難道就不該收取報酬嗎?”吳素素堅決不收,說:“我知道你有錢,可我幫你的忙,真的不值這麽多錢。而且是我心甘情願幫你的,我沒想著要你的錢。”但徐懷穀硬是把錢和信都塞到了她的手上,而且說:“幫我的忙不值這麽多錢,那就當我徐懷穀交了你這個朋友,總值了吧?聽著,你現在沒了修為,賺錢很難的,留著它,以後肯定會有大用。”吳素素隻得錢和那張紙都放進了自己的內衫裏麵收好,卻堅決地說:“我自己的錢自己會賺,不要你的,我會把它給顧三月。”徐懷穀無奈地笑道:“也好吧,那就隨你處置了。”做完這一切,他坐在椅子上,歎了口氣,看向桌上的一支蠟燭。


    這支蠟燭此時已經快要流完了淚,矮得和桌麵一樣高了。而自己的生命也就像這蠟燭一樣,快要消逝了。


    吳素素好心地問他道:“你打算什麽時候走?”徐懷穀雙眼無神地看著蠟燭,說:“馬上,讓我再休息一會兒。”吳素素點了點頭。


    徐懷穀繼續說:“今天先不要告訴顧三月這件事,給她吃點幫助睡眠的藥,讓她睡到明天。等明天,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再告訴她。”吳素素應允下來,於是徐懷穀便又問道:“話說你今後打算怎麽辦?去哪裏生活?”吳素素想了想,認真答道:“我沒想過去別的地方,就想待在山上,每年去看一看辛鄰苑和蘇涒的墓,給他們打理一下。種一些花朵,養一群雞鴨,等到蘇新稔老先生什麽時候過世了,就接替他繼續掃祖師堂。我現在隻想安安靜靜過完一輩子,再也不想被牽扯進任何的紛爭了。”徐懷穀笑了,笑得很苦很澀。


    他溫柔地看向吳素素,豔羨地說:“你知道嗎,我現在真的很羨慕你。你從辛鄰苑的死中解脫出來了,而我,還得在這無盡的複仇噩夢之中掙紮。”


    “種一些花朵,養一群雞鴨。曾經也有這樣的選擇擺在我的麵前,可我依舊選了江湖和遠方。”徐懷穀單手提起劍,放在自己的胸前,對吳素素說:“這是我的劍,也是我的命。”吳素素真誠地問道:“你後悔嗎?”徐懷穀搖了搖頭,堅定地說:“不後悔。”吳素素長歎了一口氣,又問:“告訴我,你到底有幾分逃脫的希望?”徐懷穀伸出兩根手指,平靜地說:“如果他們真的派出十境修士來,我逃脫的機會不會超過兩成。”才隻有兩成?


    這也太小了。吳素素焦急地看著他,催促道:“那你早點走,逃脫的希望就會更大一些吧?那你還在等什麽呢,為什麽不現在就走?”徐懷穀直視著吳素素的眼睛,歎了口氣,說:“你知道嗎,吳素素,所有人都覺得我天賦異稟、光鮮亮麗,活得瀟灑自在。可沒人知道,我其實活得很累。我現在真的很累,我想要休息一會兒,什麽也不想,就好好休息一會兒。”吳素素有點困惑地看著他,微微啟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欲言又止,便沒有再勸他了。


    天邊一道金光劃過,朝著千江山筆直飛了過來。一把金黃色的傳信飛劍以比一般傳信飛劍快幾倍的速度,眨眼間就從雲海鑽出,劃破長空,一劍刺穿明劍堂的窗戶,穩穩當當地停在了徐懷穀的麵前。


    這把金黃色的飛劍與以往的傳信飛劍都不同,這上麵,不僅寫著


    “七裏山”,還有


    “加急”兩個小字。徐懷穀攥住飛劍,把飛劍放在了耳邊去聽。但他一聽到飛劍帶來的消息,竟然猛地笑了出來,看得吳素素皺起眉頭,一臉的不解。


    吳素素覺得徐懷穀現在的精神狀態很古怪,像是瘋了一樣。她擔憂地拍了拍徐懷穀的肩膀,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徐懷穀笑得根本停不下來,說道:“哈哈哈,水雲宗還真是看得起我,哈哈哈……”


    “我剛才還在想著,他們會不會派出十境修士來追我,然後我就去問了七裏山,結果他們告訴我,哈哈哈……”


    “水雲宗,他們全宗所有的三名十境修士,全都出來追我了,現在已經在路上。今天落日之前,肯定會到達千江山。也虧得七裏山會用加急的傳信飛劍,不然一般的傳信飛劍都跑不過那三個老家夥的飛劍。”徐懷穀笑得都喘不過氣來了,說道:“你說說看,好不好笑?”吳素素看著徐懷穀那笑的樣子,眼中滿是憂慮。


    她趕緊問道:“那這樣子的話,你還有幾分逃走的希望?”徐懷穀大笑不止,說:“一分也沒有。”吳素素眉尖兒蹙得更緊了,她憐憫地看著徐懷穀,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話來勸慰他,便隻好說道:“你怎麽知道一分希望都沒有?你以前經曆過那麽多死局,還不是過來了?現在趕緊走,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的!”徐懷穀緩緩地搖了搖頭,說:“你不懂,這次不一樣。以前那都是有人幫我,可現在,我隻有自己一個人。我的飛劍速度太慢了,不可能趕在十境修士的前麵逃到中土,我現在已經是必死之局。”吳素素聽到這裏,知道自己急也沒有用了,便問:“那你要不要和顧三月去告個別?”徐懷穀不假思索便說:“不用,她會看出來的。”


    “顧三月很了解我,她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幾個人之一了。我去和她作別,她就一定會看出來這是生離死別,到時候又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我可哄不好她。”吳素素無奈地垂下眼瞼,歎氣道:“你這個徒弟啊,還真是離不開你。”徐懷穀說:“她不是離不開,是不想離開。我很早之前就告訴過她,她遲早要一個人上路的。”


    “再多說什麽也是無益了,我還是現在就走吧。記得我囑咐過你的話,明天再把這件事告訴顧三月。”吳素素神情莊重,使勁點頭答應道:“你放心,我心裏有數。”徐懷穀笑著說道:“我對你一直很放心。”說罷,徐懷穀不再耽誤了。


    他站起身,吳素素把他送到了明劍堂的門口,他便把蓮子小劍從眉心之間放出來,落在了自己腳邊,然後踩了上去。


    徐懷穀最後轉頭看了一眼吳素素,看了一眼顧三月的方向,然後便驅使飛劍,開始載著自己升空,準備遠去。


    吳素素看著飛劍之上的徐懷穀,想到這一去,二人估計就再也見不著了,便突然喊道:“咱倆相識一場,若你沒死,記得寫一封信告訴我!”徐懷穀在飛劍之上,已經離開明劍堂有一段距離了。


    他點了點頭,然後飛劍陡然加速,化作一道流光,消逝在雲海之間。吳素素站在原地目送他離去,心情複雜。


    她摸了摸藏在內衫之中的那一顆彩珠錢,還有那一封要交給七裏山的信,都還在,才安了心。


    此時明劍堂的一間房間裏,顧三月正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進入了夢鄉。


    她依稀好像夢到了,有一位住在天上的仙人要邀請師父和她一起去他家喝酒。


    那天上的酒釀,裝在白玉瓶子裏,都是瓊漿玉液,每一滴比金子都還貴重好多倍呢。


    她半睡半醒,卻咧開嘴笑了,喃喃道:“師父……師父最愛喝酒了。我不喝了,喝飽了,我的都留給師父喝。”她笑了,然後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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