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代,知縣對律法的解釋權和自由裁量權很大,很多案件都可以一言而決。


    看著堂下吵完了後,縣尊大老爺就做出了判決,讓林泰來負責對受害人家屬進行賠償。


    這倆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啊不,一個索賠,一個肯賠,就類似於自行和解了。


    對縣尊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當場了結就了結,別給自己卸任留下什麽麻煩。


    每次開庭需要審問的案件很多,這件處理完了後,相關人員就可以離開了。


    走到縣衙大門外,林泰來就想與範娘子討論一下五百兩銀子的項目。


    道理很簡單,這範娘子如此大費周折,要在自己身上參股占股,那說明她真有可能給自己拉來五百兩銀子的投資,不然就不值得費這勁。


    範娘子卻看向林泰來的身後,似笑非笑的說:“你確定要現在談?我看還是明天到校書公所談吧!”


    被貶入樂籍後當庭釋放的黃小妹,正鬱悶的跟在林泰來後麵。


    雖然被釋放了,但黃小妹還是感覺自己輸了,輸的很慘。


    林大哥為人忠厚,或許沒有覺察到女人之間的刀光劍影,但她黃素珍豈能看不出來,這範寡婦的心腸簡直歹毒!


    原本她雖然幹著陪酒賣笑的營生,但戶口本上還是良民,可以無以為報,以身相許的......


    結果範寡婦突然跳出來攪局,把她黃素珍辦成了樂籍,這樣就她算跟著林大哥,也不好有名分了。


    良賤不相通,最多隻能沒名沒份的跟著瞎混,幾乎看不到未來!


    範娘子說完後,挑釁的看了眼黃小妹,一個陪酒粉頭有啥資源啊,還想跟自己搶男人?


    然後她帶著勝利者的自信,移步離去。


    黃小妹縱然心有萬般不甘,也隻能一聲不吭的暗咬銀牙。心裏默念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窮!


    林泰來回過頭,對黃小妹說:“你還跟著我做甚?”


    黃小妹目送範娘子背影,吐出口惡氣,換了個心情,直接賴上了林泰來:


    “不跟著林爺,奴家便無處可去。就算想重操舊業,也沒有地方敢收留殺人犯陪酒啊。”


    被一個長在自己審美上的女人糾纏,和被一個醜男糾纏,絕對是兩種感覺。


    林泰來歎口氣,自然而然的說:“怪可憐見的,那你就先跟著我回去吧。”


    在橫塘鎮南部,唐老頭有一處小院子,老夫妻一起住著。院子不大,但也有正房和東西廂房。


    林泰來自從晉升為魚市坐館後,就從堂口號舍搬了出來,擠進了唐老頭這個院子住。


    雖說算不上多寬敞,但好歹有獨立的廂房居住,總比和別人一起擠在堂口號舍裏舒服。


    不然的話,就算林泰來今天領了黃小妹回來,都不知道去哪睡。


    當晚,林泰來和黃小妹很自然而然的就睡在了同一張床上,黃小妹也很自然而然的算是住了進來。


    底層小人物抱團取暖,沒有那麽多儀式感,也沒有那麽多矯情,更沒有那麽多轟轟烈烈。


    仿佛一切水到渠成,波瀾不驚。


    次日上午,比平常晚起了一會兒的林泰來帶上左右護法,上船去蘇州城。


    黃小妹目送林大哥離去後,又幫著唐老頭的妻子打掃了院落,然後才對唐老頭問道:“林爺不是魚市坐館嗎?為何總是往城裏跑?”


    唐老頭歎道:“少年人總是愛慕繁華,這山望著那山高。聽坐館說,隻有在蘇州城才有什麽流量。


    雖然我不懂什麽是流量,但坐館還說,有了流量就可以變現。而且對於現在身居微末的他,這是最快捷的道路。”


    黃小妹訝異的說:“難道林爺就不管魚市了?”


    唐老頭更無奈的答道:“殊不知,咱們魚市就是一座大寶庫,裏麵蘊含很多財富。


    但坐館隻是淺嚐輒止,收收什麽衛生費、攤位費就罷手了,沒有心思進一步深入挖掘。”


    不知道唐老頭是不是言者無意,但黃小妹聽著有心,又問道:“奴家可以去魚市看看麽?”


    唐老頭笑嗬嗬的說:“這有什麽不可以?你是坐館的女人,比我能做的事情都多!”


    黃小妹便撒嬌道:“老伯這說的哪裏話,奴家隻是想看看林爺的基業,免得一無所知,遭人笑話。”


    此時魚市已經有十來個新人維持秩序了,都是還在試用期的那種,還從堂口借了兩個骨幹帶領新人。


    黃小妹在唐老頭的陪同下,巡視一圈後,不禁感慨說:“如此大的一個魚市,可能是城外最大的魚市,一個月才到手十幾兩銀子,簡直暴殄天物。”


    唐老頭越來越欣賞黃小妹了,接話說:“其實還有很多創收法子。


    比如他們交易都用魚鬥,我想過,我們還可以私自製作一種比官方魚鬥更小的魚鬥,但標稱一樣。


    誰想用私鬥賣魚,就多交納點規費,每月當可多收幾兩。”


    黃小妹卻指著不遠處一筐鹹魚,“多幾兩銀子也不頂什麽事,其實奴家看了一圈,發現這裏麵就有大錢!”


    唐老頭鼓勵著說:“莫非你有什麽新的點子?不妨說來聽聽。”


    黃小妹就講出了自己的新想法:“製作鹹魚必定要用到鹽,鹽對他們而言就是不可少的剛需。


    今後魚市可以規定,想在這裏賣鹹魚,就要從我們手裏買鹽!


    無論是誰,每在魚市賣一百斤鹹魚,就必須我們手裏進購四斤鹽!


    假如魚市上每天有一萬斤鹹魚售出,我們就能搭配著售出四百斤鹽!”


    唐老頭一點即通,“官鹽行價是每斤二分,我們可以收購四五厘價格的私鹽,然後再以官鹽行價強迫售賣給他們!


    這樣每斤能賺一分多的銀子,每天賺三四兩,每月不下百兩,是目前收入的十倍!”


    黃小妹又補充道:“我聽說,縣裏那些鹽牙子都有包銷官鹽的任務,我們可以找個鹽牙子合作。


    每月買上兩千斤官鹽打掩護,其他都用私鹽,這樣更安全些。對那些鹽牙子來說,也是巴不得。”


    越聊越覺得可行,唐老頭搓了搓手,頗有種老夫聊發少年狂的興奮。


    混了一輩子社團,看了半輩子魚鬥,這踏馬的才找到欺行霸市、強買強賣的感覺啊!


    還踏馬的買賣私鹽,一個月上萬斤的量,這才是幹黑社會啊!


    什麽收衛生費、攤位費都是小兒科,簡直弱爆了!


    這個嬌滴滴的黃小妹能處,有黑錢她真敢撈,想法比坐館還像坐館!


    不愧是敢動手殺了和義堂武一魁,還能全身而退的狠角色!


    不愧是敢在公堂上說,林坐館四體發達頭腦簡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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