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現場情況,王老盟主的左膀右臂馮時可立刻對張佳胤說:“盟主臉麵斷然不可丟!也隻有崛崍公你去勸勸了!”


    張佳胤還在震驚中,近幾年他一直在北方當總督和兵部尚書,沒有見識過林泰來打入文壇的場麵。


    今天親眼目睹過後,張佳胤才理解,為什麽王世貞對林泰來是千防萬防的心態了。


    聽到馮時可的請求,張佳胤點頭道:“我這就去勸住林泰來,總要留給王鳳洲體麵。”


    畢竟在場人中,能夠用身份稍微壓一壓林泰來的,也就是他這個“武座師”了。


    馮時可連忙說:“崛崍公誤會了,不是請你去勸林泰來!


    而是去勸弇州公,讓他別在那裏僵著了,暫且從了吧!”


    張佳胤:“???”


    你確定這是保住王老盟主臉麵的辦法?


    馮時可便解釋說:“弇州公不能直接被林泰來逼迫,需要有個台階下。


    而崛崍公伱去勸了,就等是弇州公聽了你的話,那樣就勉強保住幾分臉麵。”


    馮二的話太有道理了,張佳胤無言以對。


    隻能上前對王世貞勸道:“無論如何,士子們沒有過錯,不可寒了眾多士子之心啊。”


    王老盟主這才鬆了口:“就依你之見,文會改雅集吧。”


    林大官人似乎比誰都積極,對馮時可叫道:“快!美酒上桌,美人進場!若有樂隊也奏起來!”


    馮時可冷漠的答道:“今日原本計劃隻是一二十文壇精英坐而論道,探討文學之路,明晰文壇道統。


    為保證參會之人心無旁騖,所以隻準備了茶水湯飯,沒有美酒美人。”


    林大官人大失所望:“這麽素的場?那還有什麽意思?”


    又轉頭對王老盟主催促道:“還請弇州公出個主題,待我做好了詩詞,就趕緊下山去。”


    老盟主淡淡的說:“今日本意是要論道,並沒有準備詩詞題目。”


    林大官人指著站在堂下的數十名士子們,嫻熟的進行道德綁架:


    “出個詩題對老盟主你而言,隻是隨手為之的小事,但對他們可是難得的人生際遇啊!


    他們可都是期盼著有所表現,並且得到文壇盟主的點評啊!”


    王老盟主看也不看林泰來,答話道:“如果你想讓老夫現場擬題,那老夫也有一個條件,你不許作詩。


    這樣就可以多給別人表現機會,為了這數十名士子的際遇,你林泰來又當如何?”


    林泰來猶豫了片刻,看著士子們,點頭道:“我答應了!今天我就不做詩詞了!”


    如果和王老盟主僵持著,堅持寫詩搶風頭,隻怕引起士子們反感的就是他林泰來了,有點得不償失。


    王老盟主這才指著一棵柳樹,又開口道:“揚州城自古以柳聞名,本朝前賢曾在揚州寫下''最是多情汴堤柳'',又被人化為''最是多情揚州柳''。


    所以今日題目,便以''最是多情揚州柳''為題,期待諸君之佳作。”


    隻能說王老盟主不愧是盟主,底蘊還是很深的,臨時擬題也能隨口引用典故又切合現場實際。


    眾士子頓時就冥思苦想起來,對需要花費二十兩銀子才能見到老盟主的人來說,今天這樣直接麵對麵被點評的機會十分難得。


    這就是老盟主的威望,過去二十年,很多才子就是因為老盟主的幾句褒揚,立刻名聲鵲起。


    失去了表現資格的林大官人拖著筆,快步走向了邊上的院牆,並且在眾目睽睽之下,提筆就在院牆上寫字。


    “林泰來你公然言而無信!”老盟主有點高興的大喝道!


    但林大官人卻充耳不聞,隻管奮筆疾書。


    此時有不少人走了過去,站在後麵看。


    在林大官人的筆下,一行行的句子出現在白牆上。


    “小重山:幾點疏雅謄柳條。”


    “江城子:郎到斷橋須有路,儂住處,柳如金。”


    “玉樓春:柳邊絲雨燕歸遲,花外小樓簾影靜。”


    “沁園春:柳絲淺拂,益爾輕颺。”


    “浣溪沙:曲曲柳灣茅屋矮,掛魚罾。”


    “一剪梅:長條短葉翠濛濛,才過西風,又過東風。”


    “四和香:盼到園花鋪似繡,卻更比春前瘦。”


    “.”


    “.”


    在眾人越來越震驚的目光裏,林大官人一口氣寫了十多個句子,然後才停筆。


    每一句都帶著“柳”字或者寫柳色,每一句都是不同的場景,每一句都是不同的意旨!


    林大官人扔下了筆,轉身對著坐在堂前的王老盟主叫道:“我並沒有寫詩作詞!隻是寫下了十幾條句子,沒有完整詩詞!”


    這次輪到王老盟主冷哼一聲,充耳不聞了。


    你林泰來不就是想增加自己的文名嗎?隻要不加理睬,寫十幾條支離破碎的句子又有什麽用?


    果然挑釁未果的林大官人毫無辦法,轉身向院門走去,沿著道路下山去了,隻留給眾人一道壯誌未酬的背影。


    可惜了,牆上的句子其實都非常可以的。


    舉著小旗子的張武突然站在了寫滿句子的牆壁前,高聲道: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牆上句子免費提供給諸君使用!諸君可以自行借句,然後補出完整篇幅!”


    還沒散去的眾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意思?牆上的句子白給大家用?


    隨即又聽到張武繼續喊:“願意借句者,下次文會雅集入場費減半!文質優秀者,下次免去入場費!”


    眾人:“.”


    這相當可以!不但能白拿來用,還有倒貼?


    等於是林泰來掏錢補貼大家作詩,似乎也沒有什麽壞處,何樂不為?


    王老盟主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但是捧著茶杯的手微微抖動。


    這踏馬的又是什麽套路啊,為什麽林泰來每次都能使出新套路?


    為什麽在自己晚年蓋棺論定的關鍵時刻,出現了林泰來這麽一個不可控的因素?


    張佳胤歎口氣,剛才他理解了王世貞,現在則理解林泰來了。


    如果有一個始終鬥不過自己,卻又能一直提供聲望的大目標,自己大概也會忍不住刷了又刷,刷完還想刷啊。


    這種爽感,真的是能上癮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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