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小天地,電閃雷鳴似乎被那句“砍它”激怒,瞬間炸開,菱晶原本柔和的白光,變成暴烈的細絲雷光。


    “行了,沒空與你說笑,我來回跑了數十萬裏路,既然帶它回來,注定不會讓它善終。


    你就按照三七分砍它就是了,要是砍錯了或是砍不到,‘手殘劍仙’的稱號,你就等著傳遍天下吧!


    老董,你拿著黑傘去外麵擋著,哪怕最後毀了黑傘也無妨。”


    董川海鄭重點頭,去角落拿出黑傘走出屋子,外麵黑雲已經壓下來了,閃電有穿過桂樹的跡象。


    老人不敢耽擱,躍至桂樹頂端,打開黑傘,把拳罡注入傘柄延伸到傘麵,形成一個更大的傘麵,奮力一舉,硬生生把烏雲頂了回去。


    董川海心裏清楚,當下容易,等會兒不知道要出什麽變故,那才是拚盡全力的時候。


    屋內孟恓右手身前一抹,憑空多出一把劍,劍身紋刻風雲紋路。


    孟恓對穆鴻風說道:“我本逍遙,多年前得你指點,修為瓶頸有所鬆動,如今被承諾所困,二十年不得動彈,眼見有好處可拿,心癢難耐,總歸是要討要一些。老穆,如何?”


    穆鴻風大笑道:“老夥計,你自己看著辦,用不著在我麵前賣慘。”


    那枚菱晶散發的光亮愈發璀璨,快要掩蓋住本體,滋生的閃電緩慢卻又不停向外伸展,似乎要突破某種束縛。


    孟恓並起雙指,掐起劍訣,本命劍圍繞晶體旋轉。


    “宜早不宜遲,宜快不宜慢。”


    穆鴻風說道一句,他當然不相信孟恓會失手,但遲來的變故還是未知,盡可能不要拖延。


    孟恓單手掐劍訣,本命劍轉向晶體背麵,人、劍、晶體,處於一條直線上時,暴喝一聲“斬”。


    劍如心意,劍身拖曳著劍光斬向晶體,而孟恓再同時以劍指附著劍氣,以手作劍,一同斬向晶體。


    “轟隆”


    屋內白光爆閃。


    屋外閃電也跟著暴漲,從起初的細小如絲網,漲變成粗壯藤蔓,還在繼續增長,小院地方太小,院內被閃電照映亮如白晝,雷聲更是來回在這個自成一界的小天地轟蕩,不見停息。


    董川海懸於空中,在電閃雷鳴之中恍若神人一般。


    雷電轟透了雨傘與拳罡,打在了身上,蓄發皆白的老人毫不在意,放聲大笑道:“夠斤兩,再來!”


    說完用手撐著黑傘硬生生頂回去了一臂距離。


    本來就有些破損的黑傘,傘麵又崩壞了幾處。


    河東村草堂外,張先生站在地勢高處,眼中有清光繚繞,看向某處院落,雖然看不清屋內,但院子裏麵的情形還是看得清楚,一邊看一邊嘴中呢喃道:“一個武夫,一個劍修,還有天底下名聲最壞的主,都不是啥好東西,仗著修為高,就一通亂攪和,可憐倆孩子遇人不淑。”


    張先生以手撫須,再看看自己的裝扮,氣餒道:“碰到我這樣的,估計隻能是‘悲慘催得人淚下’,沒本事還沒膽子,別說風流了,連風骨都沒,活該被山主當初罵我‘朽木不可雕,爛泥不上牆’。”


    張先生其實挺看好陳景那個男娃的,自己老了沒多大本事,但看人還是有一套的,那孩子如果能堅持讀書,哪怕不考功名,以後甩了這張老臉不要,也給先生寫信舉薦去文澤洲讀書的機會,不還有那個王八蛋弟子的名頭在嘛,不用白不用。


    有那個老賊名頭在,日後肯定會去文澤洲的,早晚事情而已,自己順水推舟而已,咱雪中送炭的本事沒有,這些年錦上添花馬屁功夫沒少學,這要是都不會,那就真的在白讀那麽多書,白活一大把年紀了。


    出於考驗一下那孩子的心思,對孩子說教的不多,想多學就去別處。


    那老實孩子信了,全信了!


    這缺心眼的老實孩子,不懂人情世故和人情往來啊!


    不明白啥是推脫?不就是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說些好話,送些小禮,這事兒不就辦成了嘛。急得張先生恨不得手把手教他,最後礙於威嚴,或者說麵皮,也沒敢那麽做,自己沒本事、沒膽子的脾性,以後多半是要加上臉皮薄一項了。


    話說他師父名聲敗盡,作為他的弟子,就沒學成一兩手真傳?咋的差距就這麽大,這些小事都不懂?


    又想起那個叫崔英的女娃,這位小主子看上去更像是嫡傳,已經有壞的冒水苗頭了,日後少不了惹是生非。


    越想越失望,越想越頭疼,最後痛苦的匍匐跪地,然後猛的仰天呐喊道:“先生,非是弟子之過啊,委實弟子做不到啊!”


    似乎是被他口中的先生聽到了,天地驀然一聲炸雷回應了他的話。


    一聲驚雷,嚇得這位張先生趕緊竄進草廬內,再不敢出來。


    茅屋內,孟恓手拂劍身,劍刃上麵有一處鋥亮白斑,以白斑為源頭在劍身上綻放出不規則的雷紋,打亂了原來的美感,多了幾分詭異。


    穆鴻風兩手環繞土黃色光芒,手中浮起兩顆晶體,一大一小,走到兩個孩子中間,用手抓住晶體,翻手向下,對準孩子紫府位置猛然向下按去。


    兩個孩子在按下去的瞬間,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沒有醒來,也沒有出聲,男人以手作筆虛空畫了兩張符籙,飄入兩個孩子的身體,這才重新安靜了下來。


    做完這一切,看到孟恓在觀摩劍身,穆鴻風輕笑道:“你偏要好處,才會如此這般,不過後說後話,你這次算賭對了,就是可惜了你的劍,還是原來模樣看著順眼……”


    孟恓不等他說完就開罵:“你懂個屁,我們劍修能在乎那些表象?劍修劍修,不是劍就是修為,其他都是虛的,隻要是把好劍,它就是一把殺豬刀的模樣,一樣爭著搶著用它。”


    穆鴻風撇撇嘴,“行吧,隨您樂意。”


    “我對符籙雖然不精通,不過看你剛才輕描淡寫的畫了兩張,感覺不怎麽樣啊,能鎮的住嗎?”


    “要的就是鎮不住,求的就是慢慢來。隻有完全融為一體才能共生,單一的求活,不管是兩個孩子,還是它們,都沒啥好處,不過這得長時間的體悟才行得通。所以我才畫了兩張寒光符,有慢慢消磨的意思。”


    董川海在外麵,看到閃電迅速的褪去,來到屋內,看了看兩位老友,無甚大礙,又看向兩個孩子,拿手指了指他們,待得老穆回答沒事才徹底鬆了口氣。


    從乾坤袋裏掏出酒葫蘆,滿意的喝上一大口,開口吹噓道:“就這天罰,也不怎麽滴,老穆你帶回來的真的是好東西,該不會被那些老家夥騙了吧?”


    穆鴻風皮笑肉不笑,看著他說道:“我又沒說結束了。”


    董川海喝到嗓子眼的酒差點沒再噴出來,都想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得嘞,看來還有貨,自己很可能要出醜了,頂個雷就把衣服劈焦糊了,再來一個的話,指不定要怎麽丟人呢,好在這裏沒外人在,要不然老臉丟盡,他這老臉得埋地窩裏。


    抓起黑傘再次來到院落,這次看來要使出真本事了。


    屋內穆鴻風看著孟恓道:“這次你就別想著要沾光了,等我拿出來,你就按照四六分就是了,分完之後你趕緊去幫幫老董,千萬莫出意外,屋裏我自己想辦法就行了。”


    孟恓點點頭,再次掐起劍訣,比起剛才輕靈劍氣多了些電芒閃耀其中。


    穆鴻風心念一動,從乾坤袋中攝拿出一個黑色的圓球晶體,也就堪堪比剛才的菱晶稍大了一兩分,隻是才一出現,威壓瞬間彌漫,如麵對洪荒巨獸、遠古巨人。


    隻是一個愣神的功夫,無形無質的威壓正在向實質轉變,屋外的董川海能更直接的看到形變,那棵從桂樹脫離生長的虛幻巨樹,似乎正在被什麽無形巨物慢慢擠壓,樹枝主幹已經彎曲,隨時都有崩斷的可能。


    董川海顧不得太多,大喝一聲,全身罡氣瘋狂聚攏,附於肌膚表麵,形成金色武人,連帶著身軀都拔高了一大截,屈膝彈跳至桂樹頂端,兩手撐起以力頂天。


    屋內孟恓抓住機會,一劍劃過,用上了瞬劍術,晶體分離開來,絲毫不見煙火,做完之後立馬離開茅屋,剩下的就交給老穆了。


    才出來就感覺到那股威壓再次加劇,似乎是想要把這幾個褻瀆的螻蟻碾碎,那棵虛幻的桂樹已經被威壓壓垮,剩下的部分已經不中用了,當下已經威脅到桂樹真身了。


    孟恓把劍拋向董川海上空,以此為製高點瞬間演化出一座劍幕為壁的劍陣,自己也躍上桂樹幫忙扛起這不講理的威壓。


    整個院落的這方小天地已經被這股天威壓入丈餘。


    屋內穆鴻風的壓力還小一些,這次他沒有再同時把晶體放入孩子體內,而是一個一個來,小心駛得萬年船。


    先挑了一個小的,如法炮製一般,按入孩子氣海處,再次出現了肉體顫抖反應,穆鴻風這次直接畫了兩次符籙才鎮住晶體,總算還好,小問題。


    隻是才這樣想完,那股威壓變得瘋狂起來,一股巨力壓了下來,整個院落壓入地麵三丈有餘。


    外麵桂樹上麵的兩人,一同被壓入了桂樹中間,像兩顆釘子一般,孟恓在樹上怒吼道:“老穆,你要是再不完事兒,我們兩個死不了,這棵桂樹就算是完蛋了,以後你的仇家和冤家來了,你可不好交代啊!”


    穆鴻風聽到後急忙從乾坤袋中取出一麵杏黃旗,不過半人高度,輕念一聲“起”,旗幟無風自展,有一團慶雲在旗幟下方出現,男人一揮手,杏黃旗自行飄出窗外,飛到院落半空,堪堪高於桂樹頂端。


    從杏黃旗出現那一刻起,孟恓與董川海感知壓力頓減,甚至感覺不用出手都可以護住院落無恙,讓他們歡心又憋屈,這麽好的東西,老穆現在才拿出手,還真是個老王八蛋,一肚子壞水。


    不過都清楚,這麵旗雖然好,可到底也隻是阻擋了那股威壓,頂替了他們的作用,並沒有讓其消失,從地麵傳來的震動預示著還沒有結束,隻等老穆做完收尾。


    孟恓和董川海把自己從樹裏麵“拔”出來以後,都有些心疼這棵古樹,好端端的千年古樹變成驚奇怪種了,更心煩的是以後會有一些因果落到自己頭上,想到於此,心頭不爽的再咒罵兩句老穆。


    等到兩人進了茅屋,穆鴻風也把剩下的一大半晶體安置到了孩子體內,地底的震動也慢慢消失,總算是安心了。


    董川海自嘲道:“出了這檔子事我才曉得,琉璃境的武夫就是半吊子啊,大事不頂用,小事用不著,不大不小正合適的,愣是碰不到,氣死個人。”


    穆鴻風仔細查看了一下兩位弟子的身子,聽到老友的話,安慰道:“行了,天罰就是天罰,哪有那麽簡單就能抗下來的。


    又不是太古年間,修士攀升境界都得渡劫,越往高爬,劫數越重,主要還是雷劫,尤其最後兩層,賊老天恨不得親自找你打架,跟搶了它媳婦孩子似的。


    你倆要是生在那個年月,估計是很喜歡找老天幹架的,最後落個早早死掉的下場。”


    董川海與孟恓嘿嘿怪笑幾聲,現如今的世道,武夫與劍修在修士中不太願意主動招惹的主,出了名的愛打架愛幹架,還喜歡湊熱鬧的主,還他娘不講理。


    尤其是北蘆洲與幽洲兩處地界,民風純樸與飛揚跋扈合二為一,打著切磋的名義與人廝殺,極為好戰,還不要臉。


    孟恓笑完以後還打算謙虛辯解一番,可看到穆鴻風手中的東西後就硬是卡住話語,張著嘴巴愣在當場。


    又一枚紅色菱晶。


    董川海抖抖麵皮說道:“老穆你有完沒完了,還有多少?幹脆說出來得了,我也好掂量一下自己這老骨頭到底行不行。”


    穆鴻風笑道:“放心,這是最後一個,不用勞動兩位大駕,我自己來就行了。”


    說罷,以雙指作刀劃開晶體,伸出一手握住一半,用力握緊,再鬆開時已經是紅色粉末狀,輕揮衣袖,紅色粉末拋灑於空中轉瞬即逝。


    剩下的另一半被穆鴻風按照一四分開,這次被他先畫符鎮壓再送與孩子體內黃庭,這次倒是很安靜,沒有再出現反噬情形。


    從開始到做完,再沒出現天罰,一直安安靜靜,孟恓與董川海猜到些許,大概是跟這顆菱晶脾性有關。


    穆鴻風笑道:“這次真的做完了,餘下的皆是小事了,收拾收拾殘局,我們幾個就可以繼續喝酒閑聊了。”


    董川海也是笑道:“先去解決外麵吧,把地基升起來再說。


    這附近地界該是你動了手腳吧,不然這麽大動靜,方圓數百裏的凡人,甚至千裏之內的修士都能察覺,可偏偏直到現在,都是一副寂靜景象。”


    孟恓撓撓腦袋好奇道:“說起來也是,往常田地裏的蛙鳴蟲鳴不斷,今晚可是安靜的很啊。”


    三人來到屋外,整個院落已經陷進地麵約莫四五丈了,從外麵看來像陷入一個巨大的地洞裏。


    穆鴻風看向院中的桂樹,嘴中嘖嘖聲不斷,以後少不了麻煩,不過他自己沒什麽好名聲,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穆鴻風站在院中,輕跺一腳,喊出一聲“起”,整個院落從“地洞”中慢慢升起,最後與外圍地麵持平,招手一揮,那麵懸於空中的杏黃旗飛回手中,單手掐一手訣,口中默念“去”字,杏黃旗脫手如魚入水般沒入地麵。


    做完這些,回頭跟兩位老友說道:“地凹的出現,難免會對地脈產生破壞,雖說這裏離著龍脈差了十萬八千裏,不管是從形還是量來說都是屬於可憐的那種,可到底是會牽連到本地風水,能修補就趕緊修補一下,免得外人起疑。


    至於為什麽這麽安靜,是因為在喝酒時,我就在虛空施了沉眠咒,咱們喝酒那會兒,大概方圓幾十裏的生靈都應咒入睡了,這咒法能讓尋常生靈強行入夢,直到施法者解咒過後,才能再次恢複過來。


    單論功效來說,與江湖上那些煉魂修士的控魂差不多一個意思,不同的地方嘛,算了,說這些沒什麽用,先解開咒語。”


    穆鴻風說完就當著兩人麵解咒,仰頭輕啟雙唇,沒有規律,不成言語,孟恓與董川海隻是感覺到虛空有一股莫名的韻律飄蕩開來,兩人閱曆比不得穆鴻風,隻當自己少見多怪孤陋寡聞了。


    “至於更遠地方的人或是修士,等他們趕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回歸自然,隻會當作地龍翻身。退一萬步講,隻要不是頂尖修士探查找到我們頭上,尋常修士又能如何。”


    隨著解咒完成,最先給出回應的就是田地裏麵的蛙鳴蟲鳴,連帶著整個天地間都鮮活起來,以至於讓稍稍適應了安靜的孟恓和董川海,生出吵鬧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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