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衡佯裝隨意道:“寒月宮……”


    穆鴻風斜他一眼,“皮癢了,找抽是吧?”


    朱衡拱手討饒,“就當我剛才放屁。”


    穆鴻風譏笑他一句,“全天下活人裏邊,就屬你放屁話多。”


    反正這兒會沒外人,朱衡隨他取笑,有外人在場的話,隻要姓穆的敢罵人,朱衡就敢……裝死。


    仔細打量穆鴻風裏外,有虛有實,讓朱衡看不透的同時,心裏直犯別扭,按照以往經驗,早個幾百年,姓穆的就沒安好心,故意隱瞞修為,引得一些個不明就裏的外人向他出手,他好“不得不”後發製人,憑著一手,坑騙不少修士。


    朱衡不去深想,索性直接問道:“你如今到底是個什麽修為?”


    穆鴻風曬然一笑,“到我們這個境界的人物了,修為啥的憑字眼難以道盡,畢竟誰還沒有藏掖的地方。就比如你老朱,在別的地方打架本事或許稀爛,在這玉京城內,仍能讓你服輸的人物,這天下大概不超過一手之數了,能一對一立時分勝負的,手指頭都不用掰,你心裏一清二楚。”


    朱衡聽後胡子飛起,悶聲撒氣道:“不想說就不說,拐彎抹角都得拉扯上我。”


    穆鴻風一副老不休模樣,“你不就是想知道如今的我是否還能打,對不對?”


    朱衡點頭道:“上了賊船,跟你同夥,總得曉得一些底細才能心安。”


    穆鴻風得意笑道:“免得你整日擔驚受怕,幹脆告訴你吧,如今我啊……”


    朱衡左等右等,不見他開口,自己先急了,“你倒是說啊!”


    “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穆鴻風隨意嘚瑟一句。


    朱衡聽完思索片刻道:“第三啊,勉強夠數。”


    穆鴻風抓住老朱胡子,一把將他拉近,盯著他說道:“你懂個屁,老子說的是這會兒,日後可不一定了。”


    朱衡為之大喜,姓穆的慣會給人意外,忍住心情激蕩問到:“日後中洲王朝那位,你也能……”


    手在脖子一抹,一目了然。


    穆鴻風撒開手中一大把胡子,看老朱的目光如同看頭豬,“你倒慣會異想天開。那位啊,如今這天下,除了神國老祖未曾重傷之前,還能穩壓他一頭,換別人,沒有誰能讓他拱手認輸,即便我日後安排一切順遂,頂多與他五五開,輸贏和生死皆是如此。”


    說完穆鴻風起身下了樹池,悠閑的蹦躂兩下,對朱衡說道:“打今兒起,老朱你就想方設法存錢吧,不是讓你竭澤而漁,而是勸你,以往那種放縱日子就一去不複返,稍微收斂一些,存下些神仙錢,日後遇到難處了,不用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的。”


    朱衡指了指身上法衣,“我這也能叫豪奢?”


    穆鴻風指了指自己長袍,“跟我比?”


    朱衡敗下陣來,“行吧,能省則省,哪怕一個子兒。”


    穆鴻風看去遠處,說道:“和你閑扯淡有一陣兒,該去忙正事了。”


    朱衡心中悚然,脫口而出道:“來找我不是正事?咱商量的那些不是正事?”


    穆鴻風鄙夷道:“我收了兩個弟子……”


    朱衡徹底醒悟過來,先他一步開口道:“那兩個從虞河王朝過來的牧羽山男女,原來是你弟子。”


    穆鴻風皺眉看向老胖子,“就穿了一套法衣而已,牧羽山弟子完全是子虛烏有,就是我弟子。”


    朱衡惴惴不安道:“那你所說的‘正事’是什麽事?”


    穆鴻風腰杆一挺,義正詞嚴道:“弟子被人欺負了,我這個為師為父的,不該出來撐腰?”


    朱衡坐不住了,起身說道:“仗勢欺人也好,持強淩弱也罷,總歸是這世道運轉規則,你的兩個徒弟一直不曾說出師出何人,若是早早說出來,即便再有壞心眼的家夥,也得收斂幾分。”


    穆鴻風心中欣慰,兩個兔崽子不算丟人,這一路過來,在南聿洲還好,自家地界,想看上一眼,就是抬抬手的事情,自從過界之後,再想探究一下兩個弟子,也容易,不過麻煩在於,不想提前被人察覺端倪,穆鴻風也想試探一下各方對自己,以及南聿洲的反應。


    從兩個弟子出門之日算起,至今為止,沒有聽說有哪個不長眼的去南聿洲搶奪一洲之主的位子。


    力有不逮,修為不夠,想搶也搶不來,天下都盛傳穆鴻風死了或走了,可誰也沒有親眼目睹,想到此人詭計多端,說不得就是一出請君入甕,關門打狗的計謀,沒人敢輕舉妄動。


    穆鴻風驀地變臉,“仗勢欺人是吧?持強淩弱是吧?我這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毫不過分,極為講究,如今這天下,和我這般好心的,不多了,唯實太少。”


    朱衡上去抓住姓穆的衣袖,哀求道:“讓我來處理如何?包管順你心意。”


    穆鴻風輕蔑一笑,甩開衣袖說道:“冤有頭,債有主。就不勞煩你老朱了,我親自出馬便可,也好讓整座天下曉得,我穆鴻風歸來之日,就是收拾人的時候。”


    有餘再次幻形出來,跪倒在穆鴻風麵前,淒然道:“懇求大仙海量,饒過他這一回。”


    穆鴻風指著她怒極而笑,“有餘啊有餘,枉你情深數百年,至今仍是不敢開口,生時‘活守寡’,死後‘望夫歡’,如此不自愛,真是活該!”


    有餘滿臉淚水,連連說道:“不怪他的,不怪他的,是我自作多情……”


    穆鴻風揮動衣袖,怒喝道:“聒噪!”


    榆華園處在小天地內,一股罡風吹拂進來,四麵園子圍牆遇風便倒。


    朱衡身為園子主人,憑借修為穩住身形,就要開口讓姓穆的熄火,瞅見有餘那婆娘還想頂風去夠姓穆的衣袖,於心不忍,扭頭不再看去。


    穆鴻風冷眼看著有餘所為,心中感慨,這婆娘在其他事情上,因懼怕能對自己百依百順,唯獨涉及那缺心眼的意中人,連死都能忘到一邊。


    再一拂袖,罡風更烈,有餘拚盡全力頂住刹那,片刻之後倒飛出去,沒入金榆寶樹之中,樹池被罡風吹拂碎裂,當下寶樹如同一顆歪脖子樹,上麵的金通榆錢被罡風吹落許多,墮落如雨滴,遇土而入,沒了蹤影。


    榆華園外圍閃出陣陣光華,一聲琉璃脆響之後,榆華園小天地被破,罡風後勢席卷塵土衝了出去,驚起無數灰塵。


    穆鴻風飛身而起,翻手向下一按,施法鎮住整座榆華園,讓那不死心的婆娘安分些,也讓朱衡不來搗亂。


    “你就好好待著,等過了今夜,再出來收拾殘局。”


    朱衡聽到他的言語,趕忙喊道:“不能太過分,更不能殺人!”


    沒聽到回話,朱衡補上一句,“無話可說?那就是答應了,咱敲定了啊!”


    回頭看去金榆寶樹,歎口氣道:“這婆娘,這輩子的硬氣,今晚全用完了。”


    玉皇殿內,二莊祖朱裁毫無征兆的開啟殿門走出。


    霍邱文好奇跟了出來,剛才正和二莊祖正在商議那兩個牧羽山弟子處境,是該來個不打不相識收場為好,還是展現地主家霸氣威嚴更妥當。


    若是兩樣都欠妥當,那再找個鈺金洲隱秘門派解救他們,日後慢慢培養,徐徐圖之,總能搭上牧羽山的線頭。


    求急,求穩妥,還是求隱秘。


    霍邱文鍾情於最後一種,不過這會兒嘛,就該一起作為,越亂越好,讓各方摸不著頭腦的那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抽絲剝繭都做不到,冠玉王朝得不到的,你虞河王朝和金甌王朝也休想得到。


    霍邱文順著二莊祖的目光看向夜空,啥也沒看著,疑問道:“出了何事?”


    “你回玉皇殿,不見分曉,不要出來。”二莊祖朱裁看著夜空道。


    “啊?”霍邱文眼珠一轉,說道:“是牧羽山掌門過來問罪了?”


    “比那個麻煩多了。”朱裁眯著眼說道。


    “更麻煩?”霍邱文想了片刻,咬牙道:“牧羽山掌門奪得南聿洲之主的位子,然後過來問罪了?”


    “與來人相比,牧羽山掌門即便奪了南聿洲之主的位子,也是相形見絀。”朱裁話語定了調子。


    霍邱文倒吸一口氣,不解道:“還能怎樣?還會怎樣?恕我愚鈍,實在想不出來,二莊祖能否告知?”


    不等二莊祖開口,霍邱文瞥見夜空中走來一人,初時一步百丈,後邊越來越短,一步數十丈,幾丈,乃至幾尺,最後來到玉皇殿近前,施施而行。


    霍邱文看不出來人修為如何,不過足以看清那人麵容,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既然能讓二莊祖如此慎重對待,應該不是個草頭王之類,霍邱文盡可能往天地間拔尖的那一波修士回想。


    “遊仙,穆鴻風!”


    聽到二莊祖金口玉言,霍邱文“唔嗷”一聲怪叫,直接回身一個助跑,竄過大殿門檻,逃命似的回了玉皇殿內。


    “不都說那家夥死了麽,怎麽又回來禍害人間了?”


    一人昂首。


    一人俯瞰。


    朱裁察覺到榆華園怪異,問道:“你待我大哥怎樣了?”


    穆鴻風打量著玉皇殿,天下土財主,就屬下邊這位會炫耀,就這一座玉皇殿,硬生生用錢堆出來的法寶,還他娘不是一般的後天法寶,惹人眼饞,也能讓人畏懼,法子笨如豬,不過勝在塊頭大,成了豬王、豬妖,挺能唬人的。


    穆鴻鳳一邊羨慕,一邊隨口說道:“你大哥用起來一直順手順腳的,我哪兒敢把他怎樣?”


    朱裁神色不悅,久居人下這種事,不說凡人,修士更是如此,誰能忍受被人使喚數百年?原以為這家夥死了,即便是超脫一走了之,隻要世間再無姓穆的蹤影,天下便少去一個大患,足夠眾多修士額手稱慶。


    “我和你沒多少交情可言,想進玉皇殿偷東西,還是免了。”朱裁盯著姓穆的說道。


    霍邱文躲在玉皇殿門檻後邊,聽到二莊祖的言語,大氣歸大氣,他卻滲出一身冷汗,當麵揭仁短可不是好習慣,更遑論這位南聿洲舊主。


    遊仙,世間一人獨當。


    遊仙的“遊”字,跟“遊方”關係不大,而是從“遊俠”兩字拆出來,和“仙”字排列一起。


    遊俠時常與野修並列,那這位穆姓遊仙性情如何,顯而易見了。


    殺人如麻放在遊仙穆鴻風身上多有不妥,可讓人膽寒的是,往回推個千年,世間殺飛升境最多的,就屬遊仙和中洲王朝那位。


    一個詭異極端,一個霸道絕倫。


    一個最難纏,一個惹不得。


    就是兩人聯手殺掉一位飛升境,這才造就了中洲王朝一國四洲的版圖。


    穆鴻風無賴道:“既然我過來了,肯定不是與你敘舊的。”


    朱裁問道:“可是看到各地售賣山海冊,上麵有讓你不樂意的話語,專程跑來問罪了?我記得你以前不在意那些,隻要給你分紅,罵得再狠也能忍。”


    穆鴻風才不管他的誤會,張口說道:“以前我是不在乎,可這會兒我在乎了,咋樣?是不是心裏頭憋得慌,不舒服?哎,我就是看這玉皇殿不對眼,一想到你朱裁能住這裏邊,我心裏更是氣啊!


    一個豬窩棚,搭建如此豪奢,讓我們這些住茅草屋的窮光蛋情何以堪,你這姓朱的,做事也其蠢如豬,不教訓你教訓誰?!”


    說到最後時,穆鴻風指指點點,怒氣大盛。


    朱裁冷笑一聲道:“哦,那就是無理取鬧了,跟以往沒什麽兩樣,還是喜好沒事找事,胡作非為。”


    穆鴻風讚歎道:“對嘍,老子就是無法無天,歇息了一些年頭,也給足了你倆修生養息的工夫,如今看你們兄弟倆賺的盆滿缽滿,都這麽胖了,該宰了吃肉時候,打家劫舍正當其時!”


    朱裁譏諷道:“任你說得如何花言巧語,賊偷就是賊偷,賊心不改,人人可誅!”


    話才說完,身後玉皇殿有了突兀變化,似擴張,似吞噬,眨眼之間就將不善來者包裹進去。


    既然姓穆的心懷惡意,那便鬥上一鬥,認慫數百年,大好年華忍辱偷生,如今再來過,成與不成就在今夜。


    穆鴻風掃視玉皇殿內裏,看得他直搖頭,除了一目了然的值錢物件,沒甚有意思的東西。


    趁著還未動手,隨口說道一句,“曉得你一直口服心不服,以前是你大哥做首拿主意,你即便覺得憋屈,仍舊依你大哥意思辦事,如今當家做主才幾年,這就脾性暴露了?養氣功力還是差你大哥不少。


    算了,廢話說了這麽多,你也不可能磕頭認錯。


    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下邊有個聲音悠悠道:“不該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嗎?”


    穆鴻風瞅向躲在角落的讀書人,“呦,文澤洲的敗類,稀罕稀罕,失敬失敬。”


    霍邱文尷尬笑道:“不敢不敢。”


    穆鴻風看到朱裁手托一枚玉白大印,如法炮製,拿出一枚黃色印璽,得瑟道:“看我這裏,眼熟不,就是上次從你兄弟這兒得來的。”


    翻手印璽消失,又出現一支玉笛,顯擺道:“這個也是。”


    “還有這個。”一座袖珍金鑲玉宮殿。


    “還有,還有。”穆鴻風一邊叫囂,一邊從乾坤袋掏寶貝出來。


    朱裁一聲輕喝,手中玉白大印拋出,懸浮玉皇殿半空,他自己步步登高,直麵穆鴻風,單手緩緩抬起,猛地推高。


    玉皇殿內裏再次擴張數倍,殿內浮空兩人如同螻蟻大小,地麵霍邱文不知身在何處,已經被升騰而起的靈氣淹沒。


    玉京城內,以玉皇殿為中心,四麵八方湧來無數白色靈浪,多是近在眼前玉京城內的,少數是在城外湧來,有的寬如浪潮,有的小如溪流,浪頭翻湧,伴有浪吟。


    白浪有熒光,玉京城被照耀的忽明忽暗,這般動靜,讓凡人不明所以,一時鑼鼓喧天,沒睡的、吵醒的,全都跑出來看神仙手筆。


    大人還算矜持,找一處開闊地看天上神異白浪,小孩兒多是頑皮,踩著木梯來到屋頂高處,手舞足蹈衝著天上“大白雲”呼喊。


    抬眼望去,街道到處有人紮堆,屋頂到處都是人頭,人群議論紛紛,有蓋過天上風浪聲的趨勢。


    有修士壯著膽子飛上去,試著用手去觸碰白浪,才一摸到,心中欣喜,白浪靈氣組成,濃密如浪花,正要試著攔截些許,身形不由自主被白浪裹挾而去,一陣慘叫傳來,身影跟隨白浪消失,讓一眾蠢蠢欲動的其他修士止步。


    朱家家主走至院落,看向本該漆黑的夜空,這會兒黑白相間,心中滿是躊躇,遠望玉皇殿,無論如何都不明白,二莊祖會把護城陣法供需靈氣調走還不夠,還要引得遠處城池的微薄供給。


    難道有大修士躲過陣法,偷摸進了玉皇殿尋仇?


    沒聽說二莊祖有生死仇敵,倒是以前有個喜歡欺負人的家夥,時不時來打秋風,這會兒應該死的骨頭渣都不剩了。


    看到幾位族內叔伯都過來,幾人商議之下,一部分人是去玉皇殿那邊,另一部分人去榆華園請大莊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淩霄啟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渣渣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渣渣貓並收藏淩霄啟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