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許府各處逃難的人都湧入了波濤庭。


    原本占地極廣的波濤庭就連抄手遊廊、假山遊廊、林中涼亭和草地、花圃都擠滿了人。


    一眼望去足有三、四百人,許府一千多人,一大半都葬身到外麵這片火海中。


    此時,波濤庭四周的偏院中,時不時還會傳來喊殺聲。


    許府內一處閣樓抱廈二層,一名渾身裹在黑色鬥篷下的男子,一雙血紅的眸子,死死盯著波濤庭。


    “怎麽還衝不進去,府兵和釣魚台的人已經衝進許府了。再拿不下許凡那廝的狗頭,你們都活不了。”


    抱廈內,陰陽門一眾弟子臉色蒼白。


    他們不是不想衝進波濤庭,實在是衝不進去。


    “陸舵主,許凡那小子修為太高了,還有他那手中的葫蘆,我們根本無法躲避。隻要被那葫蘆撞上,兄弟們就沒有能夠活命。”


    “而且,白洛荷那個賤人,居然也在波濤庭。我們手下不少兄弟都死在了她手中。”


    黑色鬥篷下的男子,雙目充血,撕心裂肺,怒聲道,“我不管你們用何種辦法,今夜波濤庭中的人都必須死,我們決不能失敗。”


    陸嘉陡然死在波濤庭,陸飛白已經失去了在陰陽門中的靠山,陸家也不會饒了他。


    現如今,隻能徹底完成門中交待的任務,才能重新獲得家族的重用。


    很快,波濤庭四周的偏院中就聚集了近百名黑衣人,他們手持勁弓巨弩,朝著波濤庭裏不斷攢射。


    既然無法和許凡當麵力敵,那就隻能采取人海戰術。


    箭矢帶著火光衝入波濤庭,又是一片慘叫。


    處在庭院、湖畔這種露天的許府眾人在第一波箭矢中有不少人被貫穿身體,當場殞命。


    波濤庭內,一陣騷亂,不少人開始朝著湖畔的密林和湖心島的閣樓中衝去,試圖躲過院外射進來的箭矢。


    不到半個時辰,波濤庭湖心島外的所有地方也陷入一片火海,火光、水光交織在這個淒慘的黑夜中。


    湖心島上的閣樓中,以及閣樓四周擠滿了許府眾人。


    許文樹、許玉暉和妻子女兒們都躲在二樓的內廳,門窗上已經堆滿了桌椅板凳來阻擋偶爾射入的箭矢。


    許府前院、偏院,府兵和釣魚台的眾人已經衝入火海,但想再往裏衝,卻十分困難。


    火海阻擋了他們前進的路。


    “百戶大人。”


    一名銀紋魚袋看著麵前的火海,眉宇緊鎖,回頭請示站在許府正門外的陸百山。


    陸百山看了一眼身側一身儒袍的文浩,詢問道,“文先生,我們一時間也無法衝進許府捉拿陰陽門逆賊,隻好先撲滅這場大火。”


    “咣當”一聲。


    許府正門上懸掛的門匾掉落在地上,沾染了一片血跡和塵土,與往日許府的榮光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文浩微微點頭,朝著街對麵的街邊走去,來到穿戴整潔的王文華等一眾府衙官員前拱了拱手,“大人,現如今也隻能先撲滅許府大火。不然陸百戶所帶的府兵根本無法衝進去。”


    廣陵府衙一眾官員也隻能彼此對視一眼,偌大的許府,江南望族就這樣在一場大火中銷毀,他們也隻能長歎了一聲。


    “陰陽門這些逆賊太可惡了!”


    “先派人滅火,不能再遲疑!”


    此刻,也沒有人再去怪罪之前釣魚台的人攔住巡街差役和城防營的官差,眾人都是一擁而上,砂石、水車,水桶紛紛從許府四周的各大府邸被借用出來。


    波濤湖畔,許凡站在湖邊,看著滿目瘡痍的許府,還有腳下隨處可見的屍體。


    他想不明白,這裏可是江南道,大乾最富庶之地,他們竟然敢在廣陵城中屠滅許府滿門。


    前世離開大乾,開始修煉以後,許凡一心閉關,隻想長生。


    從沒有見過如此血腥、殘忍一幕。


    如今,看著府中的眾人成片成片的死在自己眼前,還有很多人是自己才招進許府。


    低頭看著腳邊一個三四歲的嬰孩口中還不住的溢出鮮血。


    他低下身子,雙手撫摸著嬰孩的雙眸,不敢去望嬰孩那睜開的眼睛,清澈、水靈,還不知道死到底是什麽。


    隻感受到人間的疼,他就這麽死在許府。


    許凡不知道嬰孩的父母是誰,但他相信,嬰孩的父母此前能夠進入許府,定然是十分開心。


    他們和自己嬰孩不用再擔心吃不飽飯,沒有衣穿。


    不知不覺,兩行淚水從許凡眼眶中溢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腳下還在燃燒的草地上。


    許凡看著還在攢射的箭雨,緩步朝著偏院而去。


    此時,他不想再忍,也不想在等。


    他真的發怒了,想掀掉這一片籠罩在頭頂的黑暗。


    下一刻,許凡起身,解開腰間的破舊葫蘆,“咕嚕咕嚕”連續灌下了好幾口酒水,甚至還有大片酒水順著唇角滴落在衣袍上,留下數道酒漬。


    望著不斷逼近的箭矢火光,許凡朝著天際狂噴出滿嘴酒水。


    無數顆酒水衝向天空,衝向漫天箭雨。


    在虛空中酒水化成酒霧,酒霧中每一個酒珠都透著一絲微弱的流光。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虛空中,鐵樹銀花,漫天火花迸射,漫天箭矢不斷在漆黑的夜空中爆炸。


    許凡的身影不斷閃現,出現了無數道殘影,圍著湖心島閣樓四周。


    閣樓內的眾人偷偷望著窗外的奇景,如同年底府中放出的漫天煙花,如此燦爛。


    就這樣,許凡不斷噴出一口又一口的酒水,從外麵射入的箭矢在虛空中不斷爆裂。


    半空中的“煙花”在眾人眼眸中不斷出現,不斷消失。


    閣樓中每一個人,不論是府中許吉、許祥、許文樹、許玉暉還有身邊僅剩的妻兒,還是如同紫兒這樣的許府下人,他們雙眸死死盯著半空中的“煙花。”


    每一次鐵樹銀花出現在虛空,他們的心都會顫抖一下。


    煙花每消失一次,他們的心都會糾一下,所有人都在擔心樓閣外的那一襲素白長袍的少年。


    一樓正堂外的遊廊下,一襲白裙的白洛荷看到眼前如此驚世駭俗的“煙花”美景,心中也是震驚不已。


    箭矢總有射完的那一刻,站在波濤庭四周庭院上的蒙麵黑衣人看著湖畔那一道人影,心中生起的恐懼愈發濃烈,持著弓弩的雙臂都在發顫。


    若不是陸飛白和一眾親信在後麵盯著,他們恐怕一早就開始逃散。


    最初,陸飛白還是在賭,他不信憑借許凡一己之力能夠躲過著漫天箭雨。


    近百名修士,雙臂持勁弓巨弩,對波濤庭進行無差別的攢射,定然會將許凡射成刺蝟。


    可是,連續了半柱香的時間,許府外院的火海都快被陸百山帶來的府兵撲滅,他們居然沒有完成任務。


    “舵主,舵主!”


    陸飛白身邊的兩名親信同事低聲道。


    “怎麽了?”


    陸飛白這才從驚慌中清醒過來。


    “舵主,撤吧。再不走,我們就走不了!官府的人馬上就要衝過來了!”


    遠處已經隱約可以聽到不斷趕過來的府兵和釣魚台的一眾高手,他們雖然行進的很慢,主要精力放在滅火上,但總有能趕到的那一刻。


    何況此刻,陸飛白看著波濤湖對麵的少年,心中已然生出了忌憚,甚至出現了夢魘般的恐懼。


    就在陸飛白揮手示意眾人撤的時候,一道赤芒從他眼前劃過。


    他雙眸瞪圓,看著那道赤芒繞著波濤庭四周的高牆上劃過。


    不到三息!


    陸飛白雙眸中露出絕望的目光,眼睜睜看著高牆上的陰陽門眾多弟子紛紛倒地,不斷跌落。


    所有人,包括站在陸飛白麵前的兩名親信,他們前一刻還在和他說話,下一刻就失去了生機。


    “這怎麽可能!一個不到二十歲的修士!他的實力到底有多恐怖!”


    陸飛白咽了一下口水,整個人仿佛被釘在了原地,愣愣的站在,直到一道雪白的倩影出現,一腳將他踹飛下高牆。


    “撲騰”一聲!


    陸飛白跌入冰冷的波濤湖中,才清醒過來。


    回想之前發生的一切,他的叔父陸嘉死了,陰陽門在江南道的所有弟子,所有人都可都是修士,陰陽門辛辛苦苦培養了數年,如今全部死在了許府。


    白洛荷拎著成為落湯雞的陸飛白,飄落在許凡身側,隨手一丟。


    “他是陰陽門在廣陵的舵主,之前那個是我師尊,陰陽門的護法,也是他的叔父。”


    平日不帶一絲情感的白洛荷也被此時的心境感染了,清冷的聲音中帶著一抹淒厲。


    湖畔涼風,充滿了血腥,遠處已經可以清晰聽到嘈雜的腳步聲,還有嗬斥聲。


    “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許凡知道白洛荷的意思,既然釣魚台的陸百山和陰陽門沆瀣一氣,蛇鼠一窩。他們此時前來,未必是來救許府。


    陰陽門能夠安排這一次屠門行動,若是不成功,他們說不定還會安排下次。


    許凡看著腳下渾身發抖的陸飛白,聲音淡漠道,“這個人先留著,他是陰陽門的一個舵主,想必知道不少事情。”


    “你想怎麽做?”白洛荷微微側頭,看著許凡那冷峻的麵容,擔憂道。


    雖然不知許凡為何要留下陸飛白,若是按照她的想法,陸飛白此人直接殺了最好,以絕後患。


    “你先幫我看著他。”


    許凡隻留下一句話,徑直朝著波濤庭外走去。


    不遠處坍塌的院牆外,已經可以依稀看到一隊府兵,他們手裏提著水桶,後麵還拖著水車,朝著波濤庭的方向努力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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