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易站在一棵老銀杏樹下,身形被茂盛的樹影給遮擋了,來往的行人那麽多,仿佛都看不見他。


    兩名修士路過:“聽聞前幾日,千機閣那位韓長老回來了一趟,把韓家家主痛批了一頓。”


    “他們畢竟是親兄弟,還留了幾分臉麵。那誰的父親,聽說被狠狠抽了幾鞭。”


    一人大驚:“這麽說韓家人以邪法提升修為是真的?”


    另一名修士老神在在擺頭:“真不真,假不假,你我心知肚明。”


    “韓長老氣得是事情敗露,他們不光讓那女子逃了,被各宗門派看了熱鬧,家中小輩還讓人出手教訓了,你說能不氣?”


    “嘖嘖。”


    “總之名聲是徹底毀咯。”


    兩人搖頭晃腦走遠,待聲音漸低,站在樹後的男子走了出來。


    獨孤易輕搖折扇,抬頭看向韓家大宅的方位。隻見那邊的天穹有縷縷漆黑的“氣”盤旋環繞,普通人是看不見的。不過他知道,那的確是紅丹詛咒殘留的氣息。


    “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還久久不散,瞧這個程度,恐怕已經接近了大功告成的時候。有趣、有趣。”


    獨孤易微微一笑,抬步往韓家大宅正門去。


    靠得近了,看見兩名黃衣婢女正在辛苦地擦洗宅院大門。


    韓宅漆黑桐油的木門上被人寫了幾個大字,依稀能看清是“邪道”、“妖佞”之類的唾罵字眼。也不知道是用什麽塗的,婢女們用馬鬃刷也很難弄去。


    她們正焦愁著,忽然有人的腳步聲靠近。


    然後聽聞一低沉文雅的男音道:“掃塵除垢淨,貪嗔癡愛恨。”


    來人的除塵術使得出神入化,幾息間大門上的塗鴉就變得幹幹淨淨……就是口訣有些奇怪。


    兩名婢女都是凡人,根本沒想那麽多:“多謝仙師幫忙!”


    婢女荷花抬起汗濕的臉,“這位仙師……”


    她話還沒說完,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溫潤如玉、俊逸非凡的麵孔。


    男子眉眼彎彎正笑著望向她。整個人如同天神降臨,就是少女春閨夢中幻想出神仙的樣子。


    荷花嘴唇顫動了下,眼露驚豔,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回神:“仙、仙師,多謝幫忙。您是登門找家主的嗎?”


    獨孤易說謊不打草稿,麵色不變:“正是。”


    兩名婢女連忙殷勤迎接,也沒問他是不是有拜帖,直接將人請了進去。


    荷花找了個仆婦詢問,又一路小跑回來傳話:“仙師!家主正在內室修煉,請您用些茶點在廳內稍等。”


    獨孤易好脾氣笑笑:“無妨,如果可以的話,姑娘能否為我引路?”


    荷花高興極了:“自然可以!仙師請隨我來。荷葉,你先去花廳奉茶。”


    “好嘞。”


    二人穿過曲曲折折的宅中小路,獨孤易姿態閑散自得、一路目不斜視。


    經過一處小院,見許多穿同樣服侍的婢女正在灌酒、封裝。紅泥酒壇一層層碼起來擺在走廊邊,壇身貼著福字。


    見他側目,荷花解釋:“是府中下人們在釀年酒,今年釀的是梅子酒。”


    獨孤易禮貌笑笑,隨口道:“香味淡而醇厚,當是好酒。”


    男子的笑容如陽光和煦,荷花看著他,臉已經紅到了脖子根。她拚命低下頭,雙手絞著手絹:“仙師謬讚,不過是下人們釀的低廉果酒……”


    幾步間已到了韓山的院落,作為家主,這裏被刻意布置得威嚴氣派。連婢女也不敢高聲說話,奉了茶就退下了。


    獨孤易坐在花廳左右環顧一圈,很輕鬆地找到那道連接內室的千綱石門,以掌為爪,直接用法力破壞掉其上的防禦陣法,強行闖了進去。


    千鈞重的石門打開,一個小家族族長的修煉密室,獨孤易如入無人之境。


    他神色淡漠,瞥了眼正盤膝坐在蒲團上修煉的韓山,這老頭不知道是不是走火入魔的緣故,臉色不太好,連他進來了也沒醒。


    獨孤易隨意將人抓起來,一掌拍在他天靈蓋上,以搜神術查找記憶。


    搜神術是很殘酷的拷問法門,一般用於對付罪大惡極、窮凶極惡之人。被人以外力強迫搜過魂,其人的神魂會遭受重創,輕者神誌不清、重者癡傻瘋癲。


    這些,獨孤易自然是不在乎的。


    他眸色平靜地看著掌下的韓山。很快,老頭嘴角溢出血跡,眼珠子在眼皮下亂轉,眉頭緊皺神色痛苦,卻根本無力掙紮,被提著宛如一隻雞。


    韓山近段時間的記憶如畫卷一樣在獨孤易麵前徐徐展開。


    “什麽?陰年陰月陰時生的?”


    “我這裏有一神奇咒法……你別管是不是邪術,它能無差別提升修為!”


    “廬兒,你帶霍姑娘去測一測靈根……”


    獨孤易看得很仔細,忽然他目光一凝。


    因為視角的緣故,呈現出來的記憶有些扭曲,還有韓山的主觀情緒在內。但這不影響其中女子的絕世姿容。


    獨孤易目露驚歎,但沒有做聲。他隻是靜靜等著“登仙門”的劇情走完,霍忍冬一樹枝捅穿了韓廬之後,才緩緩移開目光。


    韓山的記憶有價值的部分就到這裏了,再往後的就是他如何被哥哥韓岻修理,又濫用丹藥治療丹田傷勢的事情。


    獨孤易放開手,掌下的老頭摔在地上,“咚”的發出沉悶的響聲。


    韓山麵如金紙,雙眸緊閉,一瞬間好像老了十歲。


    獨孤易看也沒看他,搖著折扇往外出去了。


    他涼涼的聲音飄散:“……真是沒用,白費了我的紅丹咒法。”


    最了解事情真相的韓廬已死,從韓山那也打聽不到什麽,獨孤易腳步一轉,也不用仆人們帶路,自己就找去了霍忍冬原先住過的小院。


    院子外大門已經被鐵鏈封死了,還被人潑了黑狗血,看起來殘破潦倒。


    獨孤易腳尖一點飛身而入,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院內的老銀杏樹葉子已經全部掉光,兩間廂房大門敞開,裏頭的家具物品散落滿地,院裏堆著些雜物垃圾,幾乎無從下腳。


    獨孤易也不嫌棄,他慢條斯理取出件圓鏡狀的法寶,往半空中一拋。回光溯月鏡可以重現一片區域內過去時光的景象,是一種很常見的法寶。


    他見光芒從鏡麵射出,一女子的形象開始頻繁於院內出現:


    她坐在門檻上縫製鳳冠霞帔時的冷漠;她於寒風冷雨中躺在銀杏樹下時的絕望;她拍打院門,砸碎聘禮時的凜然;她掙紮著爬樹翻牆,選擇奔逃抗爭的決絕。


    景象終了,回光鏡砸在地上,發出“叮鈴”一聲。


    獨孤易伸手撿起鏡子,看著掌心銀色的鏡片,仿佛再次看到了麵前女子那雙隱忍含淚的眼睛。


    “真美啊。”他喃喃歎息了聲。


    原本以為掙脫紅丹是巧合,看了回溯景象後獨孤易有些懷疑霍忍冬是身懷秘密。


    正常人到她這個程度,早已無神無知,更別提掙紮逃離了。


    事情更有趣了,他對她也更好奇了。


    獨孤易得到了需要的消息,待走出韓宅時,遇到了正搬著酒壇小跑而來的婢女。


    荷花有些失望:“仙師,您這就要回去了?”


    也許是獨孤易的溫文爾雅讓她放下了方才的羞澀:“仙師,我取了兩壇新釀的梅子酒,您要是不嫌棄,請帶回去嚐嚐吧!”


    婢女臉上還有未幹的汗水,一雙眼睛裏寫的感情清晰可辨。


    仰慕嗎?感激嗎?


    男子微微一笑:“多謝記掛,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


    他微微彎腰接過酒壇,俊美的臉從上而下接近,直到兩人靠得極近。


    荷花麵頰通紅,她紅唇微動還未開口,忽然感覺胸口一涼。


    好像有什麽利器穿胸而過,動作迅速又堅定地刺破她的心髒,熱度就從那個洞口飛速漏出去,呼呼的往體內灌風。


    獨孤易收回手,白皙手指上沒有一絲血跡,他的聲音還是那麽溫和儒雅,麵上含笑,但是說的話卻冰冷似地獄。


    “隻是可惜,我並沒有和螻蟻相交的打算,你的感情對我一文不值。”


    婢女轟然倒地,一雙眼微微顫動,她身上沒有一點傷口,生命卻像泥塘裏幹枯的荷花,逐漸流逝。


    獨孤易悠然邁出韓家大宅,隨手取掉封蓋,將酸甜的梅子酒傾倒在地上,好像給將死之人的祭奠。


    *


    霍忍冬不知道為什麽,今日總覺得心神不寧,好像天邊有一雙眼睛在窺伺她。


    她和戚慈二人在這處獵人屋停留了好幾天,她知道他在等她煉氣。


    霍忍冬踩進林間厚厚的枯葉堆裏,任由腳背被黃葉掩埋。


    最上方的葉子新一點,最底下的已經腐爛塵泥,從淺黃色到深褐色,逐漸老去。葉片就仿佛人類走完的一生。


    她將落日劍出鞘,平心靜氣練起一套基礎劍法。這三招劍訣已經被她練得無比熟練,蒙著眼睛都能舞出來。


    劍尖掃起腳下的黃葉,飛舞的落葉被風重新賦予生機,變成蝴蝶翩翩飛舞,那一刻的落葉是跳出生死之限的。


    霍忍冬明白了:她想要抓住那道風!


    獵人屋裏,戚慈忽然感受到什麽。


    抬眸看去,見遠處的山林下,女子單手執劍而立,林間枯萎的無數黃葉繞著她盤旋,手中原本暗紅色的細劍已經變了樣子,風為她凝聚了一把新的枯葉劍。


    霍忍冬一襲淺藍色的法衣,眉宇間的顏色將她身上天蠶絲織就的華麗法衣襯得黯淡無光。


    戚慈想,這個女孩一定不知道自己長得有多美,否則她就不會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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