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但凡走過的都要多看那對男女一眼。


    男子劍眉星目、容貌俊美,但滿頭白發實在駭人。他背後背著黑漆漆的劍匣,周身一股生人勿進的冷漠氣質,瞧著就令人生畏。


    女子倒是氣質柔和、麵容婉約,雖然同樣佩劍,卻笑吟吟的。加上她身上裙裾水波一樣擺動,更襯得絕麗如神仙妃子。


    兩人的相貌氣質實在太過出色,不像是這等村鎮裏能生出來的人物。他們走過的地方,街邊提籃子、推木車的普通人都下意識避開。


    抱著孩童的婦人見不懂事的孩子要伸手去抓那女子的廣袖,忙把他的手捉回來,低聲喝斥,生怕衝撞了貴人。


    “無妨。”霍忍冬笑了笑,好脾氣道。


    她還不太習慣被這麽矚目,但身側的戚慈看起來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隻是左右四顧好像在找什麽。


    剛才他們經過小鎮外頭時,他一反常態說要往裏麵去。按說這樣一個沒什麽特點的小鎮,他是絕不會停下的。


    霍忍冬壓低聲音:“公子,是不是有什麽古怪?”


    戚慈找了個角落站著,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等一會你就知道了。”


    霍忍冬滿臉疑惑,但是過了一會,果然見一名神色匆匆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跑過來,看他們二人沒走,還大大鬆了口氣。


    “仙師、仙子,我家就在不遠的鹿兒巷,如果方便,還請二位到家中飲杯粗茶吧?”中年男子作普通農戶打扮,深深一揖,問話的時候臉上帶了七分忐忑。


    霍忍冬還沒出言婉拒,卻見從不愛和旁人搭理的戚慈竟然直起了身子,主動道:“走吧。”


    她:……?


    中年男子殷勤地在前頭引路,恭敬中帶著幾分畏懼。


    凡人王朝並不是沒有修真者行走,隻不過數量極少,且都是修為低下之輩。但那些撒豆成兵、呼風喚雨的三流招數在凡人們麵前也能糊弄一番,給他們搏個“半仙”、“大師”之類的稱號,弄些金銀和虛名。


    有些遇上奇怪事的凡人們,到廟裏求神拜佛不成,也會花些錢財尋求“大仙”們的幫助。


    他顯然是把戚慈二人也當做此類修士了。


    兩人跟著中年男人進到他家,見是一間小小院落,東屋西屋分別住人,牆角堆著許多收回來的金燦燦玉米棒。


    男人和妻子前前後後忙碌招待,先是奉上熱茶,又是捧來果脯點心。


    霍忍冬坐下,忽然感覺到一道視線。


    她回頭,在西屋門口見著個形容憔悴的年輕女子,正躲在門後偷偷瞧著他們,一張臉略顯蒼白。


    男人按民間求仙人幫忙的慣例,忍痛掏出一個裝滿碎銀銅板的荷包,卻見戚慈神色漠然、連眼皮都沒抬,一時間有些踟躕是不是錢財太少了。


    戚慈開口:“你家怎麽了?”


    聞言男人也顧不上窘迫了,忙道:“是我女兒!原本上月初十定了要結親的,但出嫁前一晚忽然出了意外……再醒來就不能說話了。”


    “我們也問道觀裏要過符水,求過寺廟的和尚作法,但什麽辦法都試了還是不見好,親事一拖再拖。”


    霍忍冬又回頭朝西屋看了一眼,方才站著那女子的地方已經空了。


    男人的妻子眼睛還帶紅腫,聞言哭嚎起來:“可憐我玉兒大好年華,被折磨得不人不鬼,要我說當初就該搬離這天殺的萬水鎮,管什麽勞什子娃娃親,孩子保命要緊……”


    兩人七嘴八舌,霍忍冬這才搞明白事情起末。


    原來這萬水鎮看起來普普通通,實則是有些詭異事情的。


    連著三年,鎮裏但凡出嫁的新娘總有十之二三發生意外,且每次都是在出嫁之日的前一天。嫁妝喜酒都已安排好了,早起家人卻發現新娘昏迷不醒,身上還穿著慘白喪服。


    要隻是鬧鬼了還好說,但新娘們醒來後都出現身體虛弱的症狀,有的還會生病。這家男人的女兒小玉格外嚴重,竟然一連月餘無法開口說話。


    一次兩次,鎮上的居民都覺得此地晦氣,有些家中有女兒的舉家搬離,也有些農戶走不了,隻能咬牙忍了。


    怕撞到不幹淨的東西,一時間誰家都不敢辦親事。但眼看女兒年紀越拖越大,父母長輩又心存僥幸,心想或許出事的不會是自己家女兒,就這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辦了婚事。


    誰想到……


    男人大哭起來:“小人見仙師仙子氣度不凡,一看就是有大神通的,懇求仙師發發善心救救我家女兒!”


    他拉著妻子就要跪下磕頭,隻是未等膝蓋落地,一陣風將二人吹起,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到了一邊。


    戚慈站起身望向霍忍冬:“這水平正適合你練手。”


    男子夫婦臉上還掛著震驚,霍忍冬也是一臉莫名:“……我?”


    可她剛剛進入煉氣一層,隻會兩三個小法術呢。


    “方才於鎮外路過時我就看見裏頭似有古怪,應該是鬼魂作祟,不過瞧那程度,道行不強。”戚慈轉過頭來,“先去瞧瞧你家女兒。”


    “哎哎,好!仙師這邊請——”妻子殷勤地在前方引路,帶他們打開那西邊小屋的門。


    霍忍冬踏進去,便見夫婦倆守著一人圍在床頭,小玉不過十五六歲,瞧著比她還要小些,一張臉透著病態的蒼白,瞧見生人畏懼地往母親身後躲。


    戚慈上下掃了一眼,示意她上前:“你來看吧,以神識觀之。”


    霍忍冬連忙摒棄雜念、凝心聚氣。神識是修仙者精神意識的外放,是超脫眼耳口鼻觀事物的形式,可以看到眼睛看不見的東西。


    她以神識查探小玉全身,疑惑道:“經脈阻塞,精氣無法通過喉部,這應該就是不能說話的原因。我試著輸送靈氣入她體內打通滯澀。”


    “還有……”


    戚慈:“還有什麽?”


    “小玉身上還纏繞著很淡的黑氣,好像蜘蛛網一樣,那是什麽?”


    戚慈麵無表情:“障毒。”


    *


    他們仔細查探萬水鎮這三年來發生過古怪的人家,又問過鎮長,終於發現了隱藏在眾多新娘出嫁怪事下的真相。


    鎮長是個老頭,他縮著腦袋,指了指前方路口一棵枯死的老槐樹:“就是那了,你們要找的白姓人家。自他家的女兒在出嫁日被燒死,鎮子裏就開始起怪事了。”


    “地方就在這,要是沒事,仙師仙子,小人就先告退了。小人凡夫俗子,可沒有仙氣傍身啊……”


    戚慈擺擺手,鎮長一轉頭溜得比誰都快。


    霍忍冬往那棵老槐樹後頭望去,見一間被大火燒得隻餘漆黑骨架的老宅,像具枯死的巨大骸骨,孤零零佇立在那裏。


    隨著年月漸久,磚瓦縫隙裏長滿了雜草,完全沒有活人生活的氣息。


    她以神識查探,發現全鎮都縈繞著縷縷黑氣,尤其以這間廢宅最為濃鬱,密密麻麻成了個蜘蛛網的核心,像是烏雲壓頂。


    “公子,此處怎會這般?”


    戚慈好看的眉頭簇起,以指為劍,在虛空畫了個壓靈陣,將這片鬼宅困在囹圄內。


    “障毒並不少見,最近百年障毒汙染已經通過黑域裂隙遍布大陸。在凡人看來‘天降災禍,邪物害人’的奇怪事,實則就是受了障毒幹擾。”


    “普通人死後的魂體無知無覺,隻會遵循地府綱常入六道輪回,不會害人。但若周圍正巧布有裂隙,散逸出障毒,死前又遭淩辱、仇恨、背叛,就會成為厲鬼。”


    霍忍冬看向縈繞在鬼宅上絲絲縷縷的黑氣,隻覺駭然:“這裏和公子身上舊傷的障毒,是一樣的?”


    “正是。”


    她臉色變了變,下定決心一般:“公子法力無邊,對付這種厲鬼一定手到擒來。但障毒危險,公子如果動手,傷勢必雪上加霜……我願意代為處置厲鬼,隻是技藝微末,需要公子指點。”


    戚慈略帶驚訝,以為這等年紀的小姑娘聽見鬼魂之說恐怕都要哭了。


    他笑了笑,麵帶鼓勵:“你的落日劍自帶太陽正氣,專克鬼邪,不會有大事。”他還想說自己會在後頭看著她的,但想了想又沒開口。


    白發青年負手而立:“念在此鬼未傷人性命的份上,雷法司刑,我若出手,她就別想投胎轉世了。”


    霍忍冬腦海裏出現四個字:灰飛煙滅。


    被燒成廢墟的白宅兩側各有人家,一間已成空屋,另一間隻有個瞎眼老爺爺坐在門口曬太陽。


    霍忍冬上前詢問:“老先生,您可知旁邊的白家發生了何時?”


    那瞎眼老頭吧唧吧唧嘴,點頭:“姑娘算是問對人了。我在這住了三十年,沒人比我更清楚的。”


    原來鎮上原先有位姓白的書生,開了家小小私塾。夫妻恩愛,他們膝下隻有一個女兒,叫翠娥。女兒生得容貌端麗、熟讀四書,是四鄰八鄉有名的才女。


    可翠娥卻被鄰城新上任的劉姓城主看中,想要娶為續弦。那老城主已經六十高齡,比白先生歲數還長,又有七八房小妾,白家自然抵死不從。


    接下來便是一番強取豪奪、仗勢欺人的戲碼。


    劉大人砸毀了白家私塾,趕走了眾多學生,又在鎮內散播謠言,詆毀女兒家清白,逼得翠娥不得不嫁給他。


    隻是在成親前夜,白家宅子突起大火,火勢衝天,將一家三口全都燒了幹淨。


    瞎眼老爺子緩緩回憶:“那年老頭子我還沒瞎,還記得,火將晚上燒得和白天一樣亮!白家一家三口誰也沒逃出來,一場喜事變白事。造孽啊!好好的書香門第,落了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呐。”


    “大火一連燒了兩天,後來鎮裏幾個小子想去給白家收屍,卻怎麽也找不到骸骨,就不了了之了……”


    “幾個月以後,鎮裏再有人家辦喜事,漸漸地就開始發生怪事。人們都說是白家翠娥來討債了,是有怨氣才陰魂不散啊。”


    老頭抹了把臉,無顏麵對眾人似的聲音低下去:“想來,也確實是有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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