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忍冬才剛從山洞裏出來,還沒來得及高興,山下忽然跑來一個麵生的小弟子。


    “霍師姐,霍師姐,出大事了!”


    小弟子一邊跑一邊揮舞手臂,“師叔祖回來了——!”


    霍忍冬剛想笑:“戚慈他……”


    “師叔祖他一個人去了秋水鎮,殺氣騰騰的,師尊說唯恐他釀成大禍,請師姐快去看看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霍忍冬麵色大變:“什麽!”


    她二話不說拎起劍,飛身下山,用最快的速度離開天衍宗駐地,往白玉京底下的秋水鎮去。


    雖然不知道戚慈為什麽不打招呼就回來,還忽然去報韓家的大仇,但霍忍冬不敢拖延,生怕自己晚一步,戚慈就會遇到危險。


    這一路,她是禦劍飛行,因為修為已過築基,速度比之前快上幾倍。


    一路上十分平靜,連鳥叫蟲鳴都沒有。


    很快行至秋水鎮近郊,麵前是一片樹林,隻要越過這片林子,就能看見鎮子的城門。


    走到這裏,霍忍冬再遲鈍也發現了不對。如果戚慈出手,秋水鎮勢必不會這麽安靜。


    她從劍上落下改為步行,飛劍在手隱而不發,時刻警惕著路邊的陷阱或襲擊。


    “膽子倒是挺大,你還真一個人來了?”


    下一刻,伴隨著一聲長笑,一名穿金錢紋飾錦袍的男子從林中走了出來。


    赫然是她的前夫韓廬的父親,韓拓。


    霍忍冬一愣,眉頭緊擰:“是你買通了那個小弟子,故意騙我來此。”


    說著,她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發現林子裏疑似還藏了不少人。


    韓拓笑了一聲,他隨便伸手一招,兩名灰衣家丁走出來,手中各拽著根成人手腕粗的藤蔓,藤蔓上拴著的是一個個活人。


    “刷拉拉……”


    就像串葫蘆一樣,小草村村民被藤蔓綁縛住手腕,一個連一個的被牢牢捆成一條,隨著家丁的動作,緩緩走出了樹林。


    隻粗略掃了一眼,霍忍冬就看到了老邁的村長、從前住在隔壁院子的王大嬸娘一家、總愛跟在她屁股後頭撿野菜的二蛋……


    村民們此刻麵露驚恐,但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在見到了她之後,他們激動的目光裏充滿希望。


    韓拓臉上帶著憤恨和不甘:“知不知道當初你逃離韓家後,我們經曆了什麽?家主走火入魔神誌不清,小輩們被剝奪大選資格,秋水鎮各世家冷嘲熱諷……”


    “如今這些村民的命皆都係於你一人身上。你已成為修士,恐怕不會在意這些凡民螻蟻的死活吧?”


    霍忍冬冷冷道:“你想做什麽?”


    韓拓笑著:“沒什麽,當初你就是和我兒定的親,現在你回韓家完成婚儀,也沒錯吧。”


    “韓廬都死了一年了,和誰成婚?”


    韓廬:“我韓家有的是好兒郎,這你就不用管了……”


    然而,他的話說到一半便再也無法繼續。


    劍光一閃,韓拓睜著眼直接倒在了地上,脖頸流出汩汩鮮血。


    霍忍冬收劍歸鞘,眉眼都沒一絲一毫的顫動。


    死去的韓拓沒有反應過來,身後兩個家丁沒反應過來,被藤蔓捆綁的村民們也沒反應過來。


    空氣安靜了片刻,那兩個家丁大叫一聲,連滾帶爬轉身就跑。


    村民們沒了藤蔓的束縛,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村長搓了搓手腕,戰戰兢兢開口:“你可是小霍嗎?”


    “我是。”霍忍冬點頭。


    村民們麵麵相覷了片刻,隨後露出劫後餘生的歡喜:“太好了!小霍來救我們了!”


    “得救了!”


    村長抬了抬手:“小霍啊,你這是惹上了什麽麻煩嗎?這些仙人老爺忽然出現,二話不說把我們綁了來,可太嚇人了啊。”


    霍忍冬想了想:“村長爺爺,小草村不安全了,你們還是另尋地方安置吧。”


    “這……”


    “可是咱們世代在小草村種地。”


    隔壁屋的王嬸娘試探:“小霍,剛才那男人說你好像認識了一位厲害的仙師,能不能求他庇佑一下咱們?”


    霍忍冬:“他如今並不在白玉京地界,況且我們萍水相逢,實沒有理由讓他操心。”


    王嬸娘有些著急了:“那你既這麽厲害,一下就把這男人殺了,肯定是有什麽天大的機緣。咱們也相識這麽久了,就幫幫村子吧。”


    霍忍冬目光深深地看著她,卻沒有答話。


    空氣又沉默了片刻,一旁的二蛋突然開口問道:“霍姐姐,剛才你好厲害啊,你用的是什麽招式?那麽快,我都沒有看清。”


    霍忍冬:“劍法。”


    “什麽劍法?”這句話仿佛觸及了他們的開關,村長、王嬸娘、二蛋三人齊齊出聲,在場的其他村民,目光也全都直勾勾的盯著霍忍冬,好像要把她身上燒出一個洞來。


    霍忍冬卻沒有答話。


    “什麽劍法?”


    “什麽劍法?”


    “什麽劍法?”


    所有村民仿佛同調一樣齊齊開口,聲音分毫不差、震耳欲聾,連臉上的表情、開口的幅度都如出一轍。


    霍忍冬垂眼站在原地,忽然開口問:“他們在哪?”


    這裏的‘他們’,自然指的是真正的小草村村民。


    眼前的人群不過是障眼法,這也是從始至終,霍忍冬都沒有走過林子的原因。


    “小姑娘倒是挺敏銳。”


    一道略顯尖利的聲線響起,麵前的村民們神情逐漸變得僵硬麻木。他們從中間分開一條道,從樹林遠處緩緩走出幾個人。


    方才被她一劍殺死的“韓拓”也在其中。


    他前方還有一名衣著華麗、氣度威嚴的中年男子,麵白無須,略顯陰柔。


    霍忍冬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但在看到他的瞬間,卻瞳孔猛然一縮,心中警鈴大作。


    修士判斷對手實力,一般是從對方流露出來的氣息大致判斷,即使知道對方比自己強,但也不會具體知道能強到什麽程度。


    但麵對此人,僅僅是一個照麵的功夫,霍忍冬就感覺心悸、緊張。和她一樣反應的是肩上的阿狸,小家夥齜牙咧嘴,發出警告的低吼。


    方才她能夠識破這堪稱天衣無縫的偽裝,就是因為這種敏銳的感知。剛才的假韓拓,隻是一個空殼子。


    但如今,霍忍冬卻察覺出,那白臉修士的實力,應該頗為驚人,起碼不是和韓拓一個級別。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


    金丹期修士!


    若是這時候有其他人在,就會馬上認出,眼前之人,正是韓家在千機閣供奉的那位金丹長老,也是家主韓山的兄長。


    韓岻麵對一個弱質纖細的小姑娘,自覺勝券在握,慢慢展開陰鷙的笑:“倒是好本事,短短一年都築基了,難怪韓廬那蠢貨會看上你,還非要帶你回韓家,實是天資聰穎,不做成紅丹可惜了。”


    見霍忍冬手持長劍,韓岻笑出聲來:“你的保命符戚慈不在白玉京,天衍宗裏還有人想你死,你不會真的以為,今日還能活著出去吧?好好回答本座的問題,留你一個全屍。”


    “你修習的什麽劍法,身上帶的什麽靈寶,怎會是五行靈根?”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問。


    霍忍冬猜到了和韓家裏應外合的是誰,她冷靜下來,細細打量韓岻。


    圍繞在他身邊的‘村民’,顯然並非真正的人類,而是一個個由藤條、樹葉構成的人形怪物,他們身上拖著根莖,在地上蔓延,如同蛛網一樣,布滿了目之所及的全部視野。


    韓岻,就是中心那隻捕獵的蜘蛛。


    “我隻是凡人出身,和你們無冤無仇,被韓廬誆騙至此。我殺他恩怨兩清,我本不欲再與韓家起爭執,你們為何非要找我?”


    韓岻笑出了聲,他真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個十分好笑的笑話,反問:“凡人算什麽東西,我們殺個人,還非要扯上仇怨?他們就是低賤的蟲子,隨便走路都能踩死。”


    “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你身上到底藏著什麽秘密,你怎麽能操縱先天靈物,又怎麽能從紅丹詛咒裏逃脫的!”


    韓岻越問越急促,他的眼神裏藏著赤裸裸的貪婪和嫉妒。


    霍忍冬看著他,目光和曾經在秋水鎮上麵對韓廬時如出一轍。


    “沒有什麽理由,我被天道眷顧,僅此而已。”


    韓岻一愣,繼而覺得霍忍冬是在胡扯隱瞞,他胡火中燒:“你一個草根出生的凡民,祖上三代都沒有修士血脈,你是天道寵兒?簡直笑話!”


    那些假村民失去人形,化為綠油油的藤蔓,無數藤條隨著韓岻的憤怒開始移動,朝著霍忍冬張牙舞爪的湧過去,眼看著就要將她徹底吞沒。


    霍忍冬沒有閃躲,隻是繼續站在原地,平靜地開口:“你們總是自視過高,看輕一切弱者。這就是你們失敗的原因。”


    與此同時,她沒有猶豫,拔下了發髻上的鳳凰玉簪。這是一件儲存了戚慈神魂氣息和全力一擊的玄級法器,他曾說過的,金丹以下不足為據。


    霸道狂躁的靈氣從玉片鳳簪裏源源不斷湧出,帶著令人膽寒的熟悉氣息。


    “呼——”


    狂風遮蔽了天空,雷聲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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