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司宏闊尋來,帶著扮神女的三人往外走,說是祭祀要準備開始了。


    鍾樓附近早就等候了一輛輛花車,這些都是特製的飛行法器,雖然等級不高但外表華麗,載著女媧祭眾人懸浮在半空,行駛起來時車尾還有祥雲朵朵,頗為賞心悅目。


    等到天兵天將、雷公電母等人陸續坐上花車,霍忍冬才在兩名神使小師妹的陪同下走上最大、最華麗的那架花車。


    霍忍冬表麵上冷豔平靜,實則心裏挺緊張的。神女的天衣複雜又寬大,身上還有各式各樣的配飾,從項圈、項鏈、披帛、腰帶、禁步……


    她要將裙擺高高提起來以防踩到,上車時還要注意平衡不摔倒……


    所幸一路平安,在周圍圍觀人群的驚歎聲中,她們成功上車。


    天兵天將中的大元帥高高吆喝一聲,所有的花車就拔地而起,浮上空中,朝著鍾樓頂端而去。


    青銅鍾樓是白玉京的中心,建成不知多少年。頂部有一層祭祀用的平台,裝飾古樸,足有兩人高,呈方形,屋簷上雕刻著各種腳踏祥雲的瑞獸圖騰,中央擺著一個巨大的青銅鼎,威嚴莊重。


    霍忍冬站在最高的花車上,居高臨下俯視白玉京眾人。


    她從未從這個角度看過這座繁華的仙城,放眼望去,大街小巷,但凡能站住腳的地方都聚滿了人。


    不論修為高低、男女老少,人人身披彩衣,帶著各種各樣的飾物、食物。大家摩肩擦踵,入目的皆是絢麗的顏色,白玉京因為一場祭祀編織成巨大的華彩人毯。


    今年負責祭祀大典的天香峰秋水真君乘坐祥雲站了出來,她用上了點靈氣,聲音清晰響亮地念起禱文。


    隨著溫和莊嚴的嗓音,一聲又一聲古樸沉重的鍾聲敲響,所有人靜靜聆聽。


    遊街的花車一共分為十五架,除了打頭的兩架大元帥車,便是中央最大最華麗的神女車,後麵跟著的一應都是天兵天將等人。


    天兵們的花車比較簡單,車轅上纏繞著七色彩帶,隨風飄蕩。而霍忍冬乘坐的花車就要華麗的多了,


    不僅車轍、車轅上塗抹金漆,車內還滿載了仙花仙草,駛過身邊時,能聞到芳香陣陣。


    花車四柱還掛著珍珠紗,隨著陽光反射綢緞一樣的光澤。一旦速度快地飛翔起來,花車還會發出鼓樂聲,當真是仙人手段。


    霍忍冬是神女扮演者,自然是站在最前麵的,她的視野也最開闊清楚。


    然而即便如此,麵對烏泱泱全城的人,她也難以在人堆裏找到戚慈的蹤影。


    而且大家的視線都主要是看她,被那麽多人盯著,霍忍冬也頗為不好意思,她不敢四處張望,隻能板著臉站得筆直。


    隨著秋水真君的禱文念完,女媧祭正式開始。十五架花車徐徐啟動,伴著祥雲朵朵,開始繞著青銅鍾樓轉圈,然後緩緩往東邊駛去。


    *


    今日的白玉京默認的是所有人不可飛行。


    戚慈也站在人群之中。


    天衍宗的老怪物們沒興致出來和普通人湊熱鬧,因此他身邊站著的是霍忍冬的師父雲遷,周圍一圈是各支脈的弟子,因著天衍宗身份尊貴,他們在無比擁擠的街道之中還能辟出一席較為寬敞的地界。


    他抬頭時,能準確找到霍忍冬的位置,目光能在無意識的瞬間落在她身上。


    而她目視前方,一動不動,隻露出半個側臉,端的是神女雍容。


    眾人看得出神,忽而有一陣風迎麵吹來。花車上的珍珠紗被卷起,眾神使腰間墜著的飄帶也飛舞起來。


    風還吹動了霍忍冬頭冠上的流蘇,精巧的鈴鐺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鈴鐺聲交錯作響,在人聲鼎沸中顯得如此微不足道,但卻還是傳進了戚慈的耳朵裏。


    他看見她肩頭的細小發辮被風撩起,露出白嫩纖細如天鵝的頸子。小巧的耳垂上墜著精美的月牙耳鐺,隨著微風輕輕晃動,好像明月從天而降、入我懷……


    她微微垂下杏眼,抿了抿紅唇,一切動作都是那麽自然,那麽勾人心魄。


    花車頂上纏繞的珍珠紗遮不住什麽陽光,細碎的光芒落在霍忍冬身上時,那些飾品和金冠瞬間都被點亮了,好像閃爍著光芒——灼燙了戚慈的眼睛。


    花車在空中即使飛得再慢,也越來越遠,直到霍忍冬的身影被人群遮住再也看不見,戚慈才收回目光。


    鍾樓旁的人群還沉浸在驚豔裏,各支脈弟子們的議論聲從旁邊傳來。人們總是喜歡討論漂亮姑娘。


    “你說曆代這麽多仙子,哪個扮神女更好看?”


    “之前五六年一直都是王佩玲吧……”


    “我記得前年是鷺澤的裴師姐,一襲紅衣讓我眼前一亮。”


    沒聽見想聽的名字,戚慈奇怪地看他們一眼,語氣淡淡:“這有什麽可比的?”


    他一開口,眾弟子背後一涼,紛紛低下頭。


    雲遷真君好脾氣地湊過來:“請師叔賜教……”


    戚慈毫不猶豫道:“難道不是忍冬最好看嗎。”


    雖然是個疑問句,但語氣一點都不帶疑問。


    聽他這麽說,旁邊的弟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點頭答應。


    “是是是,師叔慧眼如炬!”


    “霍師姐確實好看,我都看呆了。”


    “比前幾年的佩玲師姐好看多了!”


    戚慈從鼻子裏哼了聲,沒再開口。


    既然花車已經行駛過去,下一步將要環繞四大鎮子一圈,他也懶得再擠在人堆裏,於是腳下生風,很快離開了鍾樓。


    *


    女媧祭紀念的是開天辟地、捏土造人的女媧神,在花車隊伍離開白玉京,進入四大鎮子時,這場祭祀才開始不那麽枯燥乏味。


    白玉京內全是修士,而鎮子裏是有不少凡人的。


    甚至距離不算太遠的村落,村民們聽說了仙人老爺一年一度‘播撒甘霖’的節日到了,都會拖家帶口來到最近的鎮子郊外,等待看一眼花車隊伍。


    他們參與祭祀的心不全是看熱鬧,是真的想祈求福音,獲得賜福的。


    山水村的張大牛今年是推著板車,帶著全家來的。他如今是家裏的頂梁柱,父親死後,他不光要耕種采集,還要照顧年幼的弟弟妹妹和瘸腿的母親。


    雖然家境貧寒,但張大牛一點也不覺得苦。


    田地貧瘠,但能供出全家一年吃飽的糧食。小弟小妹懂事聽話,母親慈愛,他們家庭幸福。


    因此在聽說仙人老爺舉辦祈福祭祀活動時,張大牛覺得自己沒啥可求的,不太想浪費時間來。


    但拗不過母親強度強硬,他隻能暫時歇了農活,推上板車,帶著一家老小走十幾裏山路,走到最近的令春鎮旁觀祭典。


    白玉京下四大鎮:令春、秋水、陶夏、信冬。


    鎮子裏都是有仙人老爺居住的,那些修仙世家自視甚高,不會讓尋常百姓進入鎮裏。


    因此他們這些趕遠路過來湊熱鬧的村民,往往就隻能停留在城外的近郊,吃著幹糧、喝著雨水、露宿野外,等待花車走到他們這裏的一天。


    張大牛不知道那些神仙什麽時候來,他“啪”的拍死一隻盯在自己胳膊上的蚊蟲,再看周圍那些麵有菜色的村民,隻覺得誰都比自己虔誠。


    連著在樹林裏住了五天了,他們都隻是普通村民,不知道女媧祭到底是哪一天,又不敢錯過,就這麽熬著艱苦的環境,一日日的等。


    連七老八十的老人家都沒有一個抱怨的,張大牛也不好多嘴。他從懷裏摸出一個放久了有些幹巴的蘋果,塞到母親手裏:“娘,吃口水果吧。”


    母親王氏點點頭,啃了口蘋果,含在嘴裏細細嚼碎了才往下咽。


    張大牛又給小弟小妹喂了水,這才掏出個粗糧幹餅,準備自己果腹。


    他張大嘴還沒咬下去,忽然聽不遠處傳來一聲聲嘶力竭的驚呼:


    “仙人來了——!”


    話音落下,所有人轟的一下同時行動起來,躺著的爬了起來,坐著的跪了下去。


    “嘩啦啦”烏泱泱跪成了一片。


    張大牛隻來得及把粗餅往懷裏一塞,也條件反射跟著人堆五體投地跪拜在地。


    香氣。


    這是他的第一感覺。


    隨風飄來的花香讓人心緒平靜,然後是油然而生的悸動、憧憬,凡人們想要抬頭看一看仙人。


    然後是聲如洪鍾的天兵天將聲音,伴隨莊嚴沉重的鼓樂,好像烏沉沉的天穹壓了下來。


    “肅穆——”


    “噤聲——”


    “恭迎神女賜福——”


    周圍的村民全都把頭伏得低低的,母親甚至將額頭貼著地麵,雙手合十念念有詞,祈求全家平安。


    誰都不敢抬頭看一眼,擔心自己的舉動會被神仙們視為不敬,就沒了賜福的機會了。


    張大牛在匍匐於地的凡人中膽子算大的,他抬起頭悄然相看,隻覺心中震撼。


    他真是痛恨自己讀書少,說不出什麽溢美詞匯。


    站在花車裏的神女麵帶微笑,麵容沉魚落雁,表情悲憫眾人。


    張大牛不知道母親說的女媧是不是如此模樣,但他肯定麵前的人一定就是仙女!


    神光播撒陽光普照,黑暗與邪穢便不會到來。


    她站在神兵中,站在花朵間,站在紛紛而落的光影裏,她是神女在人間的代行者。


    神女居高臨下,看到了衣衫破爛、受苦受難的百姓們,於是她從花團錦簇裏取出一截仙枝,沾了仙界甘霖,將福祉播撒向地上的百姓。


    張大牛瞪大了眼,努力抬高了頭顱。


    神女看似隻是輕輕揮了一下仙枝,但地上跪著的百姓卻人人都感覺到有清涼的雨絲飄到臉上身上。


    甘霖落在臉上,好像連精神都無比暢快。


    他們深深呼吸,感受這玄妙的體驗。


    霍忍冬潑灑的並非真的‘天界甘霖’,實則是天衍宗後山的靈泉。


    泉水雖不能長命百歲,也有驅邪去病、強身健體的效果,算是女媧祭給普通百姓的福利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修仙後,我把前夫骨灰揚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涯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涯餘並收藏修仙後,我把前夫骨灰揚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