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雷讓莊園內的亭台樓閣基本全部報廢,然而浩瀚雷聲卻隻在她頭頂轟鳴,甚至沒有挨到她的一片衣袖。


    霍忍冬有那麽一瞬間的怔忡。


    戚慈隨手弄的這個保護罩……這麽厲害的嗎?


    雷刑劍像一顆釘子斜插在地,巋然不動,牢牢保護著裏麵的女人。


    然而元嬰境到底是大境界,霍忍冬分神隻是一瞬間,天穹上方又轟隆隆打下十幾道雷來。


    雷劫既已下,劈中渡劫人,自然是雷劫的優勢;若未劈中,便是人定勝天,元嬰自結。


    在雷雲中,粗如青龍的劫雷接二連三而下,戚慈一人的身形在七七四十九道恐怖巨雷中猶如一葉孤舟。


    他的法衣被劈焦劈爛,身軀體表覆蓋了黑灰,周圍十幾米範圍一圈的植被樹木都徹底斷絕,大地皸裂,甚至下陷出了一個坑。


    十九道、二十九道、三十九道……


    劫雷越來越粗,而戚慈站在原地,自巋然不動。


    主要的攻擊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雷劫是天道的一種,修士與天爭命本就是逆天而行,雷劫自然會緊緊抓著渡劫者不放,直到劈死或熬過去為止。


    大部分的劫雷威力都被戚慈承受了,少部分的餘威被疏散入山林之中,將周遭一片樹林都劈得一片焦黑,漏下去的雷在地表滋滋蔓延,逐漸歸於平靜。


    轉眼已剩下最後三道天雷,站在圈內的男人已經看不清模樣,霍忍冬迎著大風勉強睜眼,隻看到他周身似乎鍍了一層金光,又有絲絲縷縷的雷電纏繞周身。


    她隻看到那模樣的人影大喝一聲,竟是赤手空拳,一躍向上,迎著最後一道天雷而去!


    男人與雷戰、與天地戰,戚慈的劍意縱橫天地之間,與雷光同亮。


    他手中無劍,心裏卻有。


    此時,天穹上被陰雲遮蔽的月光終於出現,雷雲散盡,有長著五彩翅膀的大鳥成群結隊飛過,發出仙樂般的啼鳴,播撒點點銀色的光輝。


    霍忍冬目瞪口呆,竟然是天降祥瑞!


    能親眼目睹渡劫是許多修士的機緣,況且是在她這種第一視角。她心潮澎湃,甚至一步跨出,站直了身體。


    劫雷劈散所有陰霾,又有戚慈最後與天地爭輝的果敢悍勇,讓她似乎心有所悟。


    原本緊閉的心門,打開了。


    過了好一會,在一片沉靜中,白霧悄然散去,周圍卻沒有戚慈的身影。


    霍忍冬探頭左右尋找。忽然,插在地上的雷刑劍嗡鳴震動起來,猛地拔地而起,倒飛出去。


    一個男人抬頭,穩穩接住了雷刑劍。


    他渾身破破爛爛、披頭散發,上身幾乎裸露,露出健壯結實的身體。法衣勉強遮蔽住下半身,但他周身氣息渾厚、威壓恐怖,連剛才受的傷都好全了,整個人煥然新生,完全不可和金丹大圓滿期同日而語。


    霍忍冬不過是築基初期,初初見他,心底甚至有種被威壓蟄伏的畏懼感。


    隻不過下一刻,戚慈已經一把拉住她,直接將她打橫抱起。


    “先離開這裏。”


    他的聲音有點啞,霍忍冬張了張嘴,靠著他熾熱的胸膛低下了頭。


    一路上兩個人誰也沒說話,戚慈用了元嬰大能才會的遁術,縮地成寸,很快就遠離了獨孤易的莊園。


    一路狂奔到一處凡人城鎮,他進入一家布莊。


    用竹竿搭建的架子放滿了布莊的整個空地,上麵飄揚著成片成片的新布,宛如簾幕。


    夜半時分,門口的老奴和大黃狗都睡著了,誰也沒發現布莊裏出現了兩個陌生人。


    戚慈找到一處空屋,將霍忍冬放在屋內的椅子上。


    她此時渾身無力、額頭冒細汗,於是那隻過分熾熱的手很輕易就捏住了她的下巴。


    “那個家夥對你說了什麽?”戚慈表情危險,冷著聲音問。


    他的語氣很冰冷,但表情卻不是這樣,有幾分急促。


    動作不算溫柔,但絕沒有弄痛她。


    霍忍冬有些傻傻地抬頭看著他。他們貼得很近,氣息交纏,她的身體幾乎就靠在戚慈火熱的胸膛上。也許是被軟禁了幾日,再見他時,有種恍然如隔世的感覺。


    她還沒說話,他已等急了。


    “那老怪物口中的什麽意中人、什麽承諾、潑天巨富的謊言,你全都不要聽!”


    “我能給,他能給的我都能!”


    好像是害怕她變了心,或是被獨孤易迷惑,戚慈胸膛劇烈起伏,失去了平時的遊刃有餘。


    霍忍冬看著這樣的他,忽然說:“我沒有聽他的,但他也沒有傷害我。”


    話音落下,白發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縮。


    等慢半拍明白她在說什麽,他才吸了口氣,雙手緊緊握住她肩膀。眼神悔恨,恨不得要親自鑽進她心裏,一寸寸剔除關於獨孤易的一切。


    漆黑的夜裏,沒有亮燈的布莊小屋裏,他的身形十分高大,低下頭時,陰影幾乎將她籠罩,連窗外的月光也無法到達,明明怒發衝冠,一雙含情鳳眼卻顯示出幾分委屈。


    戚慈咬牙切齒:“你竟在幫、他、說、話?!”


    不管麵對怎樣棘手的敵人,他從未真正動怒,一直都是帶著涼薄、玩世不恭的笑意。


    而說此話時,她清晰意識到,她隻用隻言片語就讓他激怒了。


    霍忍冬看著男人,忽然笑了:“我好想你。”


    戚慈的滔天怒意像是冰冷的火焰,但還沒有燒起來就被一捧甘霖澆滅了。這甘霖甜滋滋的,一路順到了他心裏。


    霍忍冬抬手,溫柔地撫過他的麵頰,摘掉淩亂的頭發,眼神如水波流轉。


    “在莊園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我也想離開,但他們人多勢眾,我跑不掉。雖然如此,他真的沒有傷害我。你別生氣,好不好?”


    戚慈咽了咽,喉結滾動了下。剛才還大殺四方、以身擋雷劫的男人,被隻言片語挑起激怒,又被輕言安撫,理順了毛……


    他哼了一聲,別過眼,重新露出那種痞氣的表情:“此人邪性,不是好人。他不傷害你,不代表沒做過壞事。”


    霍忍冬點點頭:“我猜到了,他似和紅丹詛咒有些聯係,他竟十分清楚解咒和下咒的方法。”


    戚慈:“不光如此,還有墨玉丹和魔獸內丹的買賣,都和銀海書齋脫不了幹係。我還記得我之前在天衍宗殺了陸岩,他身上搜出了銀海書齋的信物小銀魚。”


    “竟然是這樣嗎……”


    他摟著她大咧咧坐下,讓她橫坐在他大腿上。戚慈掰過她的臉,讓她仔細看著自己:“別說此人了,我不高興。忍冬,你再說一遍剛才的話。”


    霍忍冬眼神飄忽:“什麽話,我不記得了。”


    男人危險地眯起眼:“你再裝傻不記得,我就在這裏辦了你。”


    “……”


    迫於某人的淫威,她咬了咬下唇,聲音輕輕的:“戚慈,我好想你。”


    男人呼吸一窒,故意壓著表情,心裏實則高興地要開花了。


    “所以,你最後選了我?”


    霍忍冬挑了挑眉,疑惑他怎麽會這麽問:“從來就沒有別人。”


    從第一次見你開始,到你細心的照顧,體貼的安撫,數次不顧自己的拯救。


    從來都隻對你心動,對你有情。從來都沒有情敵,也不存在競爭對手。


    戚慈這樣徹底愣住了,他整個人停頓片刻,半晌後又眉飛色舞起來,用行動詮釋了什麽叫心花怒放。


    霍忍冬親眼看著戚慈的眼睛裏從一片迷霧,到煙花綻放。直到麵前他的臉越來越大、越來越近……近到彼此氣息相聞。


    她用手指抵住他的唇,紅著臉:“你要做什麽?”


    戚慈毫不猶豫:“親你。”


    “……不行。”


    他皺了皺眉:“為何不行?”


    戚慈用修真界有限的道侶常識想了想:“你怕沒有名分?我即刻就修書一封,告訴家裏守祖祠的老仆,給你在族譜上添一筆。還是說聘禮文書?我馬上就下。”


    霍忍冬汗顏:“不是這個……”


    他看著麵前心上人如芙蓉花綻放的嬌靨,隻覺心神激蕩,圓圓滿滿。


    “害羞?有甚可害羞的。心有所愛,自然想與她親近。況且與我雙修,你等同吃十全大補丹,一夜到金丹。”


    男人的聲音清清楚楚響在耳邊。霍忍冬下意識想了下‘雙修’的含義,一張麵孔瞬間漲紅。


    雙修,什麽雙修!


    “你說什麽呢……”


    她掙紮著想要從他腿上下去,戚慈怎麽肯,一雙鐵臂緊緊箍住她的肩背。


    “我是說,你、你剛渡了劫,不應該即刻修煉穩固境界嗎?還有身上的傷,也該吃丹藥調理才對!怎麽盡想著那些事!”


    戚慈把腦袋擱在她肩膀上,聲音低沉:“我不想修煉,現在我不是什麽道君,就是個墜入情網的普通男人,我就要粘著你。”


    霍忍冬推也推不開他:“可你現在必須鞏固境界,這是大事,別耍賴了!”


    她搖著他的肩膀,又艱難地從腰側摸出儲物袋來。裏頭還有不少丹藥,找出顆固本培元的,伸手遞過去。


    戚慈看都不看那丹藥一眼,一個勁在她肩窩耳側的地方蹭,一邊還急促呼吸。


    溫暖的氣息拂過那處敏感的肌膚,酥酥麻麻的。


    霍忍冬的癢癢肉都被挑起來了,她拚命往後縮著脖子:“別……乖,快吃!”


    話音落下,他已經湊了上來,用柔軟的唇瓣含住她的手指,濕潤的舌尖將丹藥卷入口中,一種溫暖的包裹感傳來,最後還舔了舔她。


    霍忍冬愣在當場,就近直視那雙已經動情的眼睛,便顯得格外迫人。


    她下意識動了動,感覺到大腿下麵有什麽硬硬的東西,頓時就不敢動了。


    戚慈勾了勾唇角笑:“怕了?小忍冬再說幾句好聽的,本君今晚就放過你。”


    “……什麽好聽的?”


    他看著她驚訝的小表情想了想:“比如:戚慈哥哥,我心悅你。早在第一次見麵時就喜歡你。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我們白首不相離。”


    霍忍冬掙開他的胳膊跳下地,往另一頭跑去:“你都說了那麽多了,還需要我說什麽!”


    屋裏的天花板上也掛了好些曬好的布匹,層層疊疊的,像帷幔一樣。瑩瑩月光灑入屋內,讓那些布匹半透天光……


    戚慈在不斷拂動的布匹中穿行,他追在她身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並不十分急迫。這樣的距離,他能聽見她的腳步聲和呼吸聲,也能隱約看見女子的身形輪廓。


    窗外的風吹起層層布匹垂簾,半遮半掩的情絲在室內彌漫。


    “藏好了?”戚慈笑,“藏好了,我就來找你了。”


    「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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