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尊主。”


    獨孤易攏著袖口,低眉順眼步入彌漫著熏香氣息的內室,動作自然地屈膝行晚輩禮。


    按理說,他和尊主同為元嬰修為,如果不行禮的話別人也說不出什麽。


    麵前傳來瓷杯清脆的撞擊聲音,獨孤易下意識抬頭,當他看見坐在麵前的白發老人時,臉上不由自主露出驚訝神色。


    修真界修士大都能將自己的外貌保持在青壯年時期,除非壽元將近,才會顯出老態。麵前的老人鶴發雞皮,身形削瘦,眼睛渾濁無神,他的手跟枯枝一樣搭在雕花座椅的扶手之上,隱約能看見指甲都已經變黑了。這個人就是天衍宗掌門曹明鏡,他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死氣,看還固執地保持著最莊重華麗的道袍。


    修真界眾人大抵是想不到,沒了各種寶光法寶的襯托,這個傳說中的人物,竟然衰老成了這樣。


    曹明鏡一派仙風道骨的打扮,坐在圈椅裏姿態悠閑地焚香沏茶。一改平日裏黑袍覆身的打扮,臉上也沒有佩戴笑麵佛麵具,麵孔雖老,瞧著氣色卻好了幾分。


    似乎是看穿了獨孤易的心思,曹明鏡很自然地招招手:“不必驚慌,此處是我私人洞府,裏外站著的都是傀儡人,就算看見了真容也不會說出去半句閑話。”


    但他既然敢如此肆無忌憚,就表示計劃依舊在進行。


    獨孤易拱了拱手,臉上含笑:“尊主必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了,屬下先行賀喜尊主得償所願。”


    曹明鏡哈哈一笑,撫了撫長髯:“還是你機靈。”


    “天衍宗本就為我囊中之物,不足為慮。隻是百年間出了個戚慈算是意外,天生劍骨、單係變異雷靈根,小小年級就已元嬰初期……若是我能奪了他的舍,再加上這半步化神的修為,我就有用不完的時間,修真界還有誰能奈何的了我?!”老人麵目扭曲,令人不寒而栗。


    獨孤易卻暗自咋舌,原來曹明鏡不但饞他這個便宜師弟的法力修為,還饞他的肉身。


    曹明鏡的外表有多仙風道骨,內心就有多自私陰暗。獨孤易不由慶幸,幸好自己資質普通、根骨平凡,對方絕看不上他。


    “隻是這臭小子自從跑到日月宗躲起來,我就尋不到他的蹤跡了。”曹明鏡搖搖頭,一副可惜的模樣。


    獨孤易想到那日在礦洞裏,戚慈和霍忍冬手拉手情比金堅的模樣,心裏就有一把燒不完的火。


    他無聲冷笑一下,道:“尊主,屬下正有一事稟報。”


    曹明鏡瞥他一眼:“說。”


    “有線人傳信,說戚慈往封魔印處去了,恐怕是去檢查封印情況,算算日子,恐怕現在他已到了黑域門口。”


    他話一開口,老人就眉目一跳,暴躁地一拍桌麵:“他竟去了黑域裂隙,難道他發現了?”


    “二十年前就是戚慈去加固的封魔印,他定能察覺出封印的鬆動。”獨孤易頓了頓,壓低聲音,“尊主,看來他已察覺千機閣背後和黑域的勾當,那些人雖然現在沒供出您來,但時日一長,一切都難說。”


    見曹明鏡有些意動,他又繼續加火:“尊主,您的大業正到了緊要關頭。您想吸盡天衍宗諸人的修為也需要時間,這個關頭,若是被正道諸人知曉了咱們和黑域的聯係,肯定如蚊蠅不勝其擾。”


    曹明鏡一副肉痛的表情,很顯然,他並不想放棄戚慈的身體。但又礙於現在的時機。若晚了一步,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千機閣利用魔獸內丹製作墨玉丹,隻能算是謀取黑財,是不義。


    但若是故意破壞封魔印,釋放瘴毒,那就是不忠,必要為正道不能容。


    曹明鏡真的怕這個關頭這把火會燒到自己身上。


    獨孤易湊近了些,替他斟茶:“尊主,屬下有一個小建議。”


    “快說!”


    獨孤易咧嘴笑:“隻需要加一把火,逼他成魔,一切迎刃而解。”


    “戚慈的軟肋太多,他不是要當正派麽?那就讓他成為修真界第一個入魔的元嬰,看有誰還會信他的鬼話,就像曾經的戚家人一樣。”獨孤易冷冰冰道。


    “戚這個姓早該絕跡了的。”


    *


    從封魔印處出來後,戚慈忽然接到了戚家老仆的傳信。說是老宅附近的湖泊忽生大妖,為禍人間,咬傷了不少百姓,請求戚慈出手相助。


    霍忍冬很善解人意:“既然事情緊急,你就快些去。少一個人禦劍也能更快些,不用擔心,我可以自行回日月宗。”


    戚慈想說的都讓她說盡了,隻好把人摟過來,親親額頭又親親臉,溫存半晌才放她走。


    戚家老宅坐落在一片湖泊邊,因為無人打理,反而盛產各種妖獸靈植,有不少散修喜歡來冒險遊曆。


    既然說了是水中有妖獸,戚慈就選擇坐了大船。


    這船滿載而來,搭乘的修士多為散修,也有幾個宗門子弟。


    一天一夜的旅程後,湖泊的湖心亭到了。


    都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他們剛剛準備下船,平靜的湖水突然掀起了一個幾米高的浪頭,兩個修士狼狽地竄出水麵,跳上飛行法器就跑。


    準備泊岸的船員麵色一變:“不好,是妖獸作亂!”


    有個修士探頭看了一眼:“莫非是最近提過的吞海獸?運氣這麽差叫我們碰到了?”


    戚慈聞言,麵不改色地探頭出去,隻見漫無邊際的湖水中間出現了一個偌大的漩渦,水流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蓋過了天地間所有的聲音。


    巨大的黑影從他們船底飛掠過,然後重重往上一撞。


    “轟——”的一聲,大船底倉受到重創,大量湖水倒灌進來,船身失去平衡,瞬間開始傾塌。


    霎時,湖麵上驚叫的、大喊的,人群一片混亂。


    戚慈用捆仙索拉了幾個快掉下船的人上來,自己則不遠不近地飛在半空中,觀察著湖底那所謂吞海獸的舉動。


    從水底劃過的黑影看,這妖獸體型狹長、顏色發黑,至少有三十多米長,頭部或者尾部呈現三角狀,身上長著三對魚鰭。


    載他們的客船看著也是煉製過的法器,可是被它一咬一甩,居然全無還手之力,所有船員紛紛棄船逃命。


    可是,硬邦邦的船體並不是妖獸的捕獵對象,它也不吃木頭,於是它很快棄大船於不顧,破開水浪,一口咬向來不及逃離的船員和乘客。


    有幾個修士忍住恐懼開始還手,湖麵上火光和劍光齊飛,場麵一派混亂。


    可因為不在陸地上,這些人修為又低,連個金丹都沒有,應付的就頗有些吃力了。


    正當絕望時,忽然天空烏雲遮頂,猛地劈下一道劃開天幕的樹狀閃電。


    吞海獸好像察覺到了天雷的力量,忌憚得不敢硬剛,當下就想掉頭深深藏進湖底。戚慈卻沒有給它這個機會,劍氣掠下,雷刑劍直接將水流震蕩開,出現一個真空帶。


    鋒利劍刃在吞海獸漆黑的、堅硬無比的外皮上崩開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有縷縷鮮血滲出,妖獸因為疼痛而發出一聲聲哀嚎和怒吼,巨大的尾巴飛快左右亂甩,又把大船拍出幾條裂縫。


    但戚慈的手段不止於此,天空的雷電恰在此時劈下,紫色的火花劈裏啪啦閃過,“轟——”的一聲。


    眾人隻覺得眼前一亮,閃得睜不開眼。待動靜平息,隻見緩緩浮上來的屍體,證明著剛才那一下的強勁。


    “法術不強,肉身還算堅硬。”戚慈收劍。


    “根本就不是本土生長的妖獸。”換句話說就是它水土不服了。


    戚慈下意識覺得哪裏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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