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大喜:“霍姐姐!”可他們還來不及看清,就見戚慈毫不猶豫躬身,一頭紮進了息壤裏。


    有生命的活土一吐一納,瞬間將他們二人的身影淹沒其中,剛挖出來的土坑立刻就被填平,好像沒發生過一樣。


    宋瑜驚呆了:“——救命啊!息壤把霍姐姐和戚前輩都吃了!”


    黃鑲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小祖宗你可放心吧!息壤吃誰都不會吃他倆的!比起他們,咱們還是先滅火,然後把村民們陸續救醒吧。”


    *


    聖樹根係下與息壤早已自成一方天地,雖然外麵被焚,這裏依然殘留著濃烈的淨化之力,隔絕開汙濁的障毒。


    在火勢抵擋不住的關頭將村民們全部收攏到根係內部保護起來,任憑自己枝幹被燒毀,這是聖樹最後的慈悲。


    而在躍進息壤後,他渾身都被泥土裹挾著往下落,直到突破一層薄膜狀的東西,“啵”的一聲,戚慈感覺自己似乎進入了一處異域空間。


    這裏無法呼吸、無法行動、無法視物。


    他已被瘴毒汙染,甫一進入這充斥著淨氣的領域,就感覺渾身都在被烈焰灼燒一般劇痛難當。


    但那張俊美絕倫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猶豫。他的瞳孔幾乎失去焦距,在紅血絲遍布的眼睛裏,他看不見,隻能憑借本能摸索著,靠近、再靠近她一點。


    可剛才明明就在不遠處的女子,他卻怎麽也觸碰不到了。


    戚慈慌亂、恐懼著,不再理智的大腦爆發狂怒,他丟棄了雷刑劍,轉而用雙手胡亂撕扯麵前的物體。


    明明別無他物,在他眼中卻幻化出無數怪物,朝他張牙舞爪撲過來。戚慈陷入狂躁的痛苦之中,掙脫不得。


    也不知道多了多久,在無邊漆黑裏,他突然聽到一縷熟悉的笛音,是她常吹的鄉村小調。


    在混亂和無序中,這縷笛音就是他的靶點。


    *


    霍忍冬為了抵擋黑魁的業火耗盡了靈力,最後力竭暈倒在樹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活下來的,隻是等睜開眼睛,發現身處在一片清涼空靈的異域空間。


    周圍綠瑩瑩的一片,似有樹影婆娑,卻無任何實物。


    是聖樹救了大家嗎?


    霍忍冬試探著站起來,發現自己身上的灼燒傷都好全了,除此之外,手心裏好像還握著什麽。


    她來不及看,就感覺周圍環境一陣震蕩,隨後一團渾身卷著黑氣的人影就跌入進來。


    瘴毒至惡至濁,在聖樹的領域內,猶如落入冷水中的沸石,一瞬間就將周圍的氣息攪亂。


    但這好歹是聖樹的地盤,那黑色人影很快就周身燃起火焰,被壓製住了。但即便如此,他還掙紮著伸出雙手,勉力往前走。


    霍忍冬遠遠望著,一開始還沒認出來,到後來她發現,這被黑氣纏繞的人影竟然是……


    “戚慈!戚慈!”


    他聽不見、看不到,眼前好像還有無數的幻覺。霍忍冬心痛難當,看他的模樣也能猜出他經曆了什麽。


    她都這樣痛了,他又該有多痛呢?


    戚慈眼珠通紅,幾乎不眨。十指發黑,麵頰上生出奇怪的紋路,這是墮落成魔的征兆。


    他已經越來越可怕了,霍忍冬心髒狂跳,她身體的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危險!快跑!


    她慢慢繃緊了身體,可是她終究沒有。


    霍忍冬無視纏繞呼嘯的瘴毒黑氣,緩緩靠近了那個模樣恐怖的男人,緩緩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戚慈,我在這裏,你找到我了。”


    “你一定會找到我,而找到我的也隻會是你。”


    他沒聽見,抬起手想要去撕碎怪物一樣撕碎她。


    霍忍冬閉上了眼,隻是那雙落在脖頸上的手滾燙、堅硬,並沒有輕而易舉地折斷她的身體。


    戚慈白發披散,一雙眼幾乎要流下血淚。他無比艱難且痛苦地控製著自己,用指甲往自己手臂上狠狠地紮了下去,失血才勉強帶來了一絲的清醒。


    霍忍冬閉著眼,忽然感覺到麵前那理智全無的野獸,突然間在她的麵頰邊,輕輕蹭了蹭。


    然後他的聲音低沉喑啞,艱難開口:“忍、冬……”


    她幾乎喜極而泣,抬手一下擁住他:“我在。”


    聖樹領域內是完全淨場,戚慈身上被汙染的瘴毒在這裏以極快的速度淨化,隻不過這個過程痛苦了些罷了。


    霍忍冬靠在男人懷中,他們誰也不放開誰。她甚至有點享受此刻的寧靜。結束一場戰鬥,取得了勝利,誰也沒有犧牲。她甚至還有些享受丹田內空空如也的感覺。


    戚慈也不肯鬆開她哪怕一會,兩人安安靜靜靠在一起,宛如兩隻相互依賴的鳥。


    戚慈身上湧動的瘴毒還在做垂死掙紮,已經不如從前濃烈。他那暴動的法力漸漸地偃旗息鼓,鳳眸裏的紅血絲也漸漸消退,露出了本來漂亮的琥珀色瞳孔。


    然而伴隨著理智回籠——


    戚慈看見了周圍的景象,知道這裏是獨屬於聖樹的小空間。他渾然不在意手臂上的傷口,語氣小心翼翼,又有些艱澀地問:“你沒事麽?”


    她睜開眼,一如往常的清透靈犀:“沒事。”


    他鬆了一口氣。


    一陣後怕湧上心頭,如果他到的晚了些,或者聖樹沒有救下她……戚慈手指冰涼,突然間很緊地抱住了她。


    霍忍冬不明白他為什麽渾身僵硬,但是沒有掙紮,很順從地窩在他懷裏。


    好一會兒,戚慈才漸漸地鬆手。


    可是等到抬起手,他看見自己還沒有變回去的黑色指甲時,他突然間想起來,現在的樣子肯定是算不得好看,甚至是醜陋且猙獰的。


    她是不是嚇到了?


    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修士被瘴毒汙染後失控的時候究竟是個什麽鬼樣子。


    這也是他最不願意被她看見的一麵。


    霍忍冬靠在他肩上,絲毫看不見男人此刻的表情。她有些擔憂其他聖樹村的村民,看了看周圍環境就想要起身。結果突然間就被戚慈按住腦袋塞進了懷裏。


    “你靈力消耗過大,我帶你離開。”


    霍忍冬沒發現他的語氣有點不對:“我沒事,你才剛恢複清醒,我可以自己走。”


    戚慈怕她看見他臉上醜陋的魔紋,立馬道:“不,你不行。”


    霍忍冬愣住,張了張嘴,沒有反駁。


    下一秒她想要抬頭看看他,整個人忽然被他往懷裏一帶,打橫抱起來。


    戚慈邁開腿,往前方巨大聖樹的虛影走去,霍忍冬期間好幾次想要從他的懷裏抬頭,都被他給按進了胸膛裏。


    她終於意識到了不對,突然間跳下他的懷抱,同時扯住了他的胳膊,抬起了頭。


    於是,她看見了戚慈入魔後的臉。上麵有猙獰的魔紋,像是黑色的紋身,爬滿了半張臉。


    男人猛地瞳孔一縮,立馬側過了臉,麵色一下子變得非常蒼白,好看的薄唇也緊緊抿著,整個人仿佛成了一隻被逼到了絕境的凶獸。


    他側過臉去,臉色難看且陰鬱,雙手握拳,已經用力到發白。


    戚慈很清楚,她應該剛剛就看見了他最不堪的一麵。甚至是他還沒有恢複理智時的模樣——修真界中人以此嘲諷他也非一天兩天了。


    可他就像那個亡羊補牢的人,仍然想要努力地遮掩一二,不想去麵對最難堪的現實。


    她會害怕,會嫌棄他麽?畢竟他已經像個入魔的鬼一樣了。


    等了一會,戚慈沒有聽見恐懼、驚訝的聲音。他隻感覺到了一隻柔軟、溫暖的小手,緩緩貼上了自己的臉。


    他聽見她用溫柔的聲音說:“不難看,我很喜歡。”


    霍忍冬笑了笑,用纖白的指尖描摹他臉上醜陋的魔紋,動作很輕很慢:“連起來,有點像祥雲呢。撥雲見日,即見天光。”


    這世上怎麽會有人把魔紋比作祥雲?


    這一刻,他的心髒像是翻騰著滾燙的岩漿。


    ——灼熱、滾燙、翻湧。


    戚慈猛地低頭,一把抓住了她還貼在他麵頰上的手,他盯著她的視線變得炙熱又偏執,像是一團熱烈而滾燙的太陽火。


    霍忍冬卻毫無躲避,兩人對視著。戚慈忽然把她一下拽進了懷裏,低下頭,熾熱的雙唇噙住她的唇瓣,吮吸、啃咬,將她的滋味全都吞入口中。


    霍忍冬雙臂摟住他的脖頸,兩人的上半身緊緊貼在一處,他們就在聖樹巨大的虛影下親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戚慈近乎執著地低下頭,把她的手貼在自己麵頰上,表情非常執拗地看著她:“你聽好,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了。”


    霍忍冬笑:“那你想如何?”


    戚慈很認真:“做我的道侶,好嗎?”


    他們靠得非常近,近得能夠聽見他的心跳,近得能看清他眼底的深情。


    霍忍冬隻覺得勾纏著彼此小指的紅線變得發熱發燙,她好像一直在等待這一個回答。從開始,到結束。


    “好。”


    戚慈心中狂喜,他方才理智被吞沒時的躁動又上來了,暈暈沉沉地看著眼前滿心滿眼喜歡的姑娘,抬手從儲物袋中取出了什麽東西。


    霍忍冬眼前一花,就見自己又換了個地方。


    ——戚慈竟然丟出來了座移動洞府,一座三層的精美雕花小樓。裝潢擺設都是女兒家喜歡的模樣,精致小巧,無不奢華。


    他們二人正坐在小樓三層的主臥房裏,也不知他是以什麽目的置備的,竟然連床帳、床帷都是喜慶的大紅色,窗紙上貼著喜字剪畫,桌麵上還擺著龍鳳蠟燭、喜酒、圓子花生等物。


    霍忍冬目瞪口呆,竟不知道他偷偷準備了這麽多。


    “你願意嗎?”


    “餘生,我必用生命保護你。”


    戚慈呼吸急促,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霍忍冬看著麵前這張俊美非凡的臉,身體比腦子的反應更快,她似乎是出於本能,軟了腰肢貼上去,抬手摟住他的腰身。


    她整個人窩在了他的懷裏,兩人含情脈脈坐在大紅喜床上,她的臉往戚慈胸膛貼,透過單薄的衣料感受到他身體源源不斷的熱意,還有敲擊著心腔的穩健心跳聲,急促、有力。


    她心頭也是怦怦跳的,忽而耳朵一熱,有濕熱的觸感覆上來,還有熾熱的呼吸噴吐在臉上……是戚慈含住了她的耳尖。


    他動作很輕,正用牙齒在她耳尖上留下淺淺牙印,他看起來很高興,但是沒說話,隻是激動地抱著她親個不停。從耳朵一路落在腮邊,最後停留在嘴唇。


    隨身衣物一件件落到床下,礙事的阻擋被除盡,滿是薄繭的手掌貼上柔滑皮膚的時候,霍忍冬還是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戚慈硬生生刹住車,直起身子下床,他竟去桌上取了兩杯喜酒過來。


    霍忍冬在灼熱的視線下,紅著臉飲下這杯喜酒,隻引得麵容如紅霞,勾得某人眼神發直。


    他準備的喜酒沒有果香,也沒有花香,在口中殘留的滋味尚有些辛辣。但戚慈擁有無與倫比的熱情,他纏著霍忍冬小巧的舌尖,要把喜酒所有的滋味都渡給她。


    聖樹領域內隻有他們二人,無旁人打擾。


    雕花小樓微微顫抖搖擺,好像被風吹動的樹,隻聞一兩聲吟哦,從未關嚴的窗縫泄出。


    蘭麝細香聞喘息,綺羅纖細見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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