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山大陣開啟得猝不及防,有的弟子原本約好了一起下山做任務,結果有的人被困在結界外頭,有的人被困在結界裏頭,一拍兩散。


    許多弟子隔著一道透明的結界望洋興歎,不少人被耽誤了事情,氣得直罵街。


    司宏闊也在擁擠的人堆裏,他四處瞅了瞅,發現了曹駿。


    兩人很快碰麵,曹駿看他手裏的玉牌:“你要去哪?”


    司宏闊抹了把腦袋上的汗:“杜師祖去尋掌門道君許久未歸,我師父突然變臉,讓我下山去日月宗求援,可還是晚了一步,護山大陣突然開啟,我們誰也出不去了。”


    “為何要求援?”


    “我也不知,隻是師父說大事不妙,她好像知道什麽內情。”


    兩名少年商量了一些細節,曹駿沉吟片刻,“掌門……”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最後一次見到自己師父的情景,也和他口中杜紅道君的情況類似。


    他和師父都是曹家分支,算起來和掌門有些血脈聯係,拜師時也是直接入的鷺澤。


    白素真君天賦異稟,是少有的天生劍骨。有這天賦的修士全宗唯有兩人,另一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慈惠道君戚慈。


    “你師父白素真君麽?”司宏闊疑惑,“可你師父不是一直在閉關修煉麽,已經三十年之久了。”


    修士的三十年其實不算什麽,不過彈指一揮罷了。


    可曹駿麵色難看:“我最後一次見他時,師父說要去找掌門道君論道。再後來等我下了課,就看見師父洞府大門緊閉,侍童說是閉了長關。”這一閉關就是三十年未見。


    “當時不覺得有什麽,現在想想全是疑點。師父很疼愛我,不可能連這種大事都不通知我一聲。”


    “而且當時師父隻是金丹後期,還沒到小境界突破之時,無病無痛的,閉什麽長關。”曹駿眉頭緊皺,神色陰鬱,“你方才說杜師祖,我又想起了最近不明原因隕落的李顏道君、鄒掌事。”


    司宏闊震驚:“我師父說大事不妙,莫非就是指這個?高階修士們不明原因的意外隕落?那你師父豈不是……生死難料。”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又看向人頭攢動的白玉牌樓:“掌門到底想做什麽?”


    天衍宗被護山大陣籠罩,外頭的宗門聽說了動靜在看熱鬧,裏頭的人卻真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課舍暫時休學,練武場、藏書閣、食堂裏的人盡數湧出,大家都好奇地張望著這呈拱形包圍住自己的結界。


    “是真的不出不進?那我們什麽時候能出去啊。”


    “沒看見有外敵來攻打宗門啊,是不是掌門誤觸了陣法?”


    “你當護山大陣是你家的除塵術啊,那麽容易被誤觸。”


    眾人嘰嘰喳喳爭論不休時,雲遷真君帶著一眾人分開人群,匆匆趕到入口處的牌樓下方。


    大家看見那些躺在竹擔架上的傷員,紛紛給他們讓出一條路。


    幾個月之前,尋芳蹤的一隊築基修士在外招收新弟子時,忽然撞見黑域裂隙,盡管殊死戰鬥但仍死傷慘烈。聽說外出了三十名築基弟子,回來的隻有十二個,而且還個個身懷重傷、幾乎瀕死。


    雲遷是霍忍冬的便宜師父,他性格老實,是出名的老好人,可今日他一改常態,硬氣地走到牌樓跟前。


    他試探了一下結界的強度,確定自己真的無法出去,不由麵露絕望。


    旁邊有弟子勸阻:“真君,我們都試過了的,護山大陣確實不進不出,請回吧。”


    雲遷搖頭:“可我必須要出去!尋芳蹤這十二名弟子身染瘴毒,我已和逍遙門約好了龍脈靈泉,務必要帶他們出去用靈泉療傷。若是耽誤了時間,他們就沒救了!”


    周圍弟子們麵麵相覷:“這……”


    擔架上的弟子們氣若遊絲,情勢已逼得雲遷急不可耐,話音剛落,他忽然從袖中召出一件閃著金光的法寶,拋至頭頂。


    “劈山神斧——!”


    金色的斧頭緩緩變大,然後用盡全力撞向透明的護山結界。霎時隻聞“咣”的一聲,斧頭被彈了回來,但結界表麵也出現了一道渺小的縫隙。


    雲遷有了希望,剛準備全力施展第二下,一隻近乎虛無的手突然放在了他的肩上。


    他整個人身體猛地一頓,好像完全被那隻手把握了似的,一動不能動。這種差距,來源於兩人巨大的修為鴻溝。


    一道蒼老的男音輕輕在他身邊笑了一聲。


    那笑聲很短也很淡,仿佛遠在天邊,也仿佛近在眼前。可便是聽到這樣的一聲,原本圍在雲遷附近看熱鬧的其他弟子們,都後退幾步,恭敬地低下了頭,紛紛下拜道。


    “參見掌門道君——”


    “參見掌門——”


    曹明鏡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突然出現,他拍了拍雲遷的肩膀,麵容慈祥而和藹:“是你想要破開護山大陣?我記得,你是那霍姓小姑娘的師父……”


    雲遷感覺自己背上出了一層冷汗,他立刻抱拳告罪:“見過掌門,晚輩尋芳蹤雲遷。晚輩知道掌門有遠大考慮,無意冒犯掌門旨意,隻是情勢緊迫,晚輩不得不如此行動!”


    “掌門請看,我尋芳蹤弟子十二餘人,皆中了黑域裂隙的瘴毒,如今危在旦夕,可這護山大陣開啟後不進不出,實是耽誤十幾條人命啊!”


    雲遷說著,單膝跪地懇求道:“還請掌門道君暫時開啟陣法,放我等傷員下山救治!晚輩銘記於心!”


    曹明鏡捋了捋胡須,點頭看他:“你是金丹修為,看脾性倒是個心善的,這關頭竟還心係他人。”


    “可本座開啟護山大陣自有目的,是絕不會中途關閉的。”


    雲遷腦袋一熱,問:“為什麽?”


    “因為……”曹明鏡目光憐憫地看向他,忽然伸出左手,一掌擒住了雲遷的腦袋,目露凶光,直接將他一把提了起來,“……本座不會讓到手的獵物跑掉。”


    話音落下,從雲遷的四肢湧出大量白色霧氣,那些肉眼可見的修為法力化為氣流,一股股迅速地流向曹明鏡抓著他的左手。


    這一幕太過詭異,仙風道骨的老頭強吸旁人修為,而被抓住腦袋的雲遷雙腿亂蹬,竟然毫無反抗之力。他的臉色從正常,一瞬間變成死灰色,眼珠上翻、口舌外漏,很快就露出了死相。


    周圍的人全都被震驚到鴉雀無聲。


    而就是在這反應不過來的幾息時間,雲遷的修為已經被吸取得差不多了,他幹瘦的軀體不再動彈,從四肢到軀幹,正一寸寸化為齏粉。


    被風一吹,粉末撲簌簌落了一地,隻留下一件半新不舊的法衣。


    “呼。”


    曹明鏡收回左手,閉上眼深深呼吸,一副陶醉的神情。與之相對的,他的麵色肉眼可見的紅潤起來,甚至發髻上有一縷白發都重新變黑了。


    曹明鏡看著地上一堆沒消失的衣服,歎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修為被奪、身體化為灰燼,一定很痛苦、很難過吧?”


    曹明鏡臉上盡是長輩對晚輩的悲憫,但他拂了拂衣袖,眉眼卻忽然舒展開,“雲遷,你為我延年益壽,這份孝心,本座領了。”


    “……”司宏闊和曹駿就站在附近,聞言渾身發冷。


    什麽孝心?分明是他恐懼自身壽數到頭,濫殺無辜!


    這下這護山大陣的用意簡直昭然若揭了,他利用門派陣法做一個殺人的修羅場,把門派上下所有人當做了祭品!


    弟子群裏傳來一陣尖叫聲,然後眾人如潮水般四散逃去,給曹明鏡周圍留下一個十幾米寬的真空地帶。


    “啊啊啊死人了!”


    “被、被被吃了……”


    “雲遷真君就這麽死了?”


    “快去找戒律堂!”


    “凶手是掌門,宗門上下誰是他的對手?”


    眼見掌門在光天化日之下隨手殺人,恐懼的氣氛在蔓延。更重要的是,他們心中對於門派的信任,對長輩的恭敬在坍塌。


    “放心吧,本座對你們這些築基、煉氣的小娃娃沒興致。”曹明鏡心情極好地捋了捋胡須,嗤笑道,“簡直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他轉過身,把目光對準了在場的另一名麵生的金丹修士身上,後者渾身一哆嗦,簡直如芒在背,他幾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逃離。


    可護山大陣宛如一口鍋,把他們當做甕中之鱉扣在山門裏。


    天衍宗再大,也隻有這幾座峰能藏。更別提掌門的本命法器是照天鏡,可觀四界、見八方。


    再逃……能逃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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