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陸景明送的兔子


    溫桃蹊回到席間的時候才發現,李清雲不知道何時纏著林蘅換了位置。


    她看著原本屬於林蘅的座位上,眼下李清雲端坐著,麵前的小碟子裏放了塊兒酥,她本來拿了筷子要夾起來往嘴裏送的,一見她過來,筷子一放,眼神明亮極了,衝著她搖搖招手。


    溫桃蹊忍不住扶額,慢吞吞的挪過去,等落了座,才問李清雲:“你怎麽跟林蘅姐姐換了位置?”


    李清雲一撇嘴,眼底的高興卻是止不住的:“梁公子把梁燕嬌領走了,你知道不?”


    這丫頭還真是……


    她心眼子怕隻有豆子大小,能把梁燕嬌記恨上一輩子。


    溫桃蹊眼珠一轉,索性也把筷子放下去,滿桌的精致菜肴一概看不見似的:“我聽說了,不是說她不舒服嗎?你這麽高興做什麽?”


    李清雲看她也不動筷,上了手挽著她一條胳膊,搖啊搖的:“她不在我眼前,我就挺高興的。上回我陪著表姐到三房老太太那兒去請安,老太太也很喜歡我,說叫我得空常去陪她說說話,可是梁燕嬌住你們家裏,我不大想去。三姐姐,你就不煩她?她什麽時候才回湖州去啊。”


    溫桃蹊心說很快了,明兒一早她就得滾蛋了。


    她撥開李清雲的手:“你這話說的,她好歹還是我們家的表姑娘,我能多煩她?她走不走的,那是我姑媽說了算的,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呀。”


    李清雲手心裏空落落的,也不放在心上:“那你剛才追出去,沒追上她嗎?她真是不舒服才被帶走的嗎?”


    這丫頭從小就是個好管閑事兒的,好奇心極重,她想知道的,一定會追問到底。


    溫桃蹊懶得跟她說這些,便隔著她叫林蘅,做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來:“你倒是管管她,我飯菜沒吃上幾口,全聽她說話了。”


    林蘅何嚐不是哭笑不得,於是連連擺手:“我可管不了她,你沒瞧她把我的位置都給霸占了嗎?”


    姊妹們一處說笑玩鬧,林蘅話雖然那樣說,可還是把李清雲的話頭都給攔下了,不叫她再拿梁燕嬌的事情去煩溫桃蹊。


    李清雲自己也是後知後覺的,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溫桃蹊隻是很單純的不想跟她提起有關梁燕嬌的事情而已。


    她小臉兒皺起來,思忖了好一會兒,拍了拍林蘅,兩個人又把位置換回去了不提。


    溫子嫻是打從溫桃蹊坐下來,就豎著耳朵聽這頭動靜的。


    梁時突然帶著梁燕嬌不辭而別,這很不好看,也不是個規矩體統,就算是身體不適,也總要到主家跟前告訴一聲,才好領她離去,哪裏有走了後門匆匆離府,再派小廝來回話的道理。


    是以她以為,這事兒八成沒那麽簡單。


    溫桃蹊方才過來的時候,臉色其實不大好,早上來那會兒,分明是喜氣洋洋的,剛才嘛……倒不至於說臉色有多陰沉,但那些喜氣歡愉總之是不見了的。


    她真的沒見過梁燕嬌嗎?


    她追著梁燕嬌起身離席,不見著人,她就不追了?


    溫子嫻抿唇,直了直身子,叫了她一聲。


    溫時瑤手上正夾了一筷子魚肉,聽見這聲音,下意識側目去看溫子嫻。


    溫子嫻噙著笑拍她:“你吃你的。”


    她嘀咕了兩句什麽話,也不當回事兒,真就自顧自又吃起來。


    溫桃蹊扭臉兒過去:“大姐姐怎麽了?”


    “燕嬌沒事吧?”她平聲問,語氣淡淡的。


    溫桃蹊連猶豫都不曾有,笑著就反問她:“大姐姐怎麽問我?”


    溫子嫻到了嘴邊的話,一時又說不出口,看著她眉眼彎彎的,眼底有寫滿了信任和天真,再想想母親做的那些事……


    她搖頭:“隨口問一問,沒什麽,快吃些東西吧。”


    溫桃蹊心下是鬆了口氣的,可她也隱隱察覺的出來,溫子嫻近來和從前大不相同……


    雖說以前這個做長姐的,也一向縱著他們這些弟妹,卻也不至於什麽都縱著,尤其是她。


    她是女孩兒,在溫長樂出生之前的兩三年間,她都是家裏最小的孩子,一家子沒有不疼愛的,況且她又生的好看,且很會討人喜歡。


    但長大一些,她胡鬧的時候,溫子嫻多多少少是會說教的。


    爹娘慣著她,哥哥們時常不在內宅中,溫子嫻便總是端足了長姐的派頭,譬如她不肯跟著女夫子好好讀書,又或是扔下了針線活兒跑去抓雀兒玩兒,諸如此類的,溫子嫻可沒那麽好說話。


    但近來不管她做什麽,溫子嫻都極有耐心,甚至替她打掩護。


    溫桃蹊收回目光,心下沉了沉,隻是麵上什麽也沒顯露出來而已。


    從陸家離開的時候,陸景明給各人的都備了一份兒薄禮,說是同喜同喜,也叫眾人沾一沾喜氣。


    溫桃蹊因先前桃花簪一事,對於塞到她手上來的錦盒始終心有餘悸,然則當麵打開錦盒查看,更是無禮舉動,她猶豫再三,一出了陸府的門,就把那錦盒原封不動的送到了溫長青手上去。


    彼時溫長青才剛上了馬車坐穩當,要吩咐小廝趕車回府,還沒來得及說話,簾子被撂開,他正要黑著臉嗬斥,就看見她貓著腰鑽了進來。


    他一擰眉:“不去你車上坐著,跑到我這裏來幹什麽?”


    溫桃蹊把那錦盒往前一遞:“大哥你替我看看?”


    溫長青立時就明白了過來,一麵接過錦盒,一麵又數落她:“你也太小心翼翼,這麽多人呢,東西八成都是一樣的,不過是子楚的待客之道和一點心意,總不能是為了夾帶東西送給你,就專程給眾人都備了禮吧?”


    那大概是……不至於的。


    也許陸景明就是如此行事的,滴水不漏,所以才有那樣好的人緣,但誰知道他會不會在她的這個錦盒裏再塞進別的東西。


    溫桃蹊往旁邊兒坐下去,兩隻手交疊著放在膝頭,看起來乖巧又溫順:“小心一些總是沒錯的,東西雖然是眾人都有,但誰知道這錦盒有沒有夾層,偏就是這樣大家都有的東西,我才更要小心,正因為不能推辭拒絕,隻得收下,他真要夾帶什麽擱進去,不才更容易嗎?”


    “你未免也太——”


    溫長青話沒說完,馬車外頭響起明禮的聲音。


    趕車的小廝籲的一聲兒尾音極長,穩穩當當的又停在原地。


    他撩開小簾子,目光落到了站在馬車旁的明禮身上,隻見明禮手上還提了個籠子樣式的東西,隻是外頭還蓋著一層靛藍色的布,看不清裏頭是什麽東西。


    溫長青一挑眉,也不言語,等著明禮的後話。


    明禮先同他做了個禮:“還好追出來的快,您還沒走,不然這東西還得給您府上再送一趟。”


    他一麵說,一麵把手上的籠子提高了些許:“前兒主子從個西域胡人手上買的一隻兔子,身上是雪白雪白的,眼睛周遭的毛色卻是黑的,兩隻耳朵尖兒上又有點點紅,主子瞧著怪好看,也新奇,就買了下來,今兒正好您來赴宴,主子叫您替三姑娘帶回去。主子說原是不值錢的東西,圖個稀罕,三姑娘要是不愛養,回頭再給還回來也成。”


    他大概沒想到溫桃蹊就坐在溫長青的馬車上。


    這會兒話音落下去,溫長青還沒說話呢,溫桃蹊質問的聲音先傳了出來:“陸掌櫃每日很清閑嗎?還有工夫買這些東西?”


    明禮麵色一僵,人也愣了下,眨巴著眼睛看溫長青:“大爺,這……三姑娘也在啊。”


    他笑的尷尬,溫長青揉了把眉心。


    今日席間都是朋友,酒自然就多吃了兩杯,他酒量雖然不算淺,不至於就到喝醉的地步,可是喝多一些就容易上頭,這會兒頭疼起來,先按了溫桃蹊一把:“單買了一隻留著給桃蹊的?”


    明禮啊的一聲,這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不說話,溫長青臉色才難看起來:“你先拿回去吧,今兒亂糟糟的,我改日再來見他。”


    “這……”明禮一時為難。


    傻子也聽得出來,那後頭半句就是個客套,意思分明是,你們要是不愛養,扔了也成。


    好心好意專門買來逗她玩兒的,結果人家不要?


    明禮隻覺得那籠子千斤重,墜的他抬不起手來:“大爺,真就隻是一個兔子……要不您叫三姑娘瞧一眼,說不得姑娘就喜歡了……”


    馬車裏溫桃蹊嘴角抽動,溫長青一眼橫過去,攔了她,才又吩咐明禮:“你拿回去吧,就說是我說的,明兒我就過來,這兔子是放在你們府上養,還是放到我們府上養,明兒再說。”


    他一麵說,又抬著手去揉鬢邊太陽穴,手腕緩緩轉著,一遞一下的按壓著:“我多吃了兩杯酒,這會兒頭疼得厲害,子楚要沒別的話吩咐你,我們就先走了。”


    他說完索性把側邊的小簾子放下去,手在車廂內壁輕輕一拍,那小廝會意,駕車遠去了不提。


    明禮提著籠子站在府門口,望著揚長而去的馬車,頓足捶胸。


    主子們都是一時心思起,非要送,人家呢,也是一日高興,一日不高興的,接或不接,全都不是他一個做奴才的管得住,勸得了的。


    當日主子非要買,他就說別買別買,看溫家姑娘那樣子,對主子根本避之不及,主子還硬要送人家東西,這不是自找沒趣嗎?


    可他的話主子哪裏聽,說得多了,主子還罵他,結果今天又叫他來送兔子……


    明禮長籲短歎,拍了一把那兔籠,裏頭的兔子大約受了驚嚇,一陣撲騰,倒把他嚇了一跳,也不敢再上手拍打了。


    這是要送溫三姑娘的,他要把兔子折騰死,或是嚇壞了,主子是要同他算賬的。


    卻說那頭溫家的馬車緩緩駛離,溫長青才把鬢邊的手放下去。


    溫桃蹊黑著小臉兒:“他到底什麽意思?”


    溫長青也不大看得懂了。


    陸景明究竟什麽意思?


    他側目過去:“你今天在陸家見過他?”


    溫桃蹊下意識想搖頭的,突然想起來她從廂房回席上時的事,動作就僵住了。


    溫長青眼兒一眯:“私下裏見得他?”


    “不是!”她張口就否認,唯恐解釋不清似的,“我去找二哥,回席上時偶遇了林月泉,他攔著我說了幾句話,陸景明就過來了,倒是……倒是他替我解了圍,隻是他說話也不怎麽客氣,反倒是教訓我,我聽著不順耳,就做了禮辭出去,他還叫了明禮一路送我回到席上去的。”


    溫長青咂舌。


    他心裏有喜歡的姑娘,元宵燈會,一見傾心,從心底莫名的悸動,到他篤定自己對人家有好感,再到傾慕,傾心。


    一個男人的心思究竟什麽樣,他是最清楚的。


    但陸景明……不至於吧?


    他去打量溫桃蹊。


    眼前這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即便他很難站在一個男人的角度去對她品頭論足,也不可否認,她生的極美,再加上從沒吃過苦受過虧,一家子悉心教導之下,她是那樣明豔而又開朗。


    或許他的確該找陸景明好好談一談。


    溫長青心情變得壞起來,說不上是因為什麽,總之胸口憋悶,越發覺得酒氣上了頭。


    溫桃蹊閃著眸子看他半天,發覺他麵色難看起來,眉頭緊鎖,像是不舒服極了,登時明白過來:“大哥這是吃多了酒難受嗎?”


    她呀了聲:“停車,先停……”


    溫長青說不用,打斷她的話:“回家去也不遠,我一會兒回去喝杯醒酒茶,睡一覺就沒事了。不過你這個事情——不管是林月泉還是子楚,你最近都少見為妙。”


    溫桃蹊倒是感到意外的。


    林月泉倒也算了,連陸景明都被大哥隔離開了?


    “大哥跟陸景明關係那樣好,我還以為,你不以為意呢。”她撇撇嘴,“從前有好多次,還是大哥拉上我去見他的。”


    那不一樣。


    有他在,見外男就不算是失禮,況且她也不能一輩子養在閨閣裏,早晚要見識外麵的世界,陸景明雖然年輕,卻是個閱曆豐富的人,對她來說,多見見,不算什麽壞事。


    可要說陸景明在短短的幾個月裏,對她動了其他的心思,那他就要仔細斟酌過,才要再考慮清楚,她能不能和陸景明見麵了。


    溫長青也沒打算解釋,隻是合上眼,人往後頭一靠,再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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