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一封六百裏加急從鄂州飛到皇帝的案頭。


    鄂州軍多為嶽飛舊部,統領鄂州軍的都統製李道曾是嶽飛的選鋒軍統製,雖然他和已經戰死的兄長李旺都是半路投到嶽飛麾下,不算嶽飛的嫡係,但其身上也帶有“嶽家軍”的標簽。


    當年嶽飛被投入大獄,十萬嶽家軍將士並未輕舉妄動,皆因他們相信嶽帥的忠義,相信朝廷必會洗清潑向嶽帥的汙水,還他清白和公道!


    其後,嶽飛和長子嶽雲、大將張憲在除夕夜被冤殺,十萬嶽家軍將士隱有躁動,是嶽夫人李娃深明大義,請將士們以家國大義為重。


    “如今金國虎視眈眈,爾等若是妄動,不僅國家有傾覆之危,家鄉父老不存,更坐實了嶽帥叛國之名,嶽帥九泉之下也必不安心!”


    “嶽帥與雲兒、張大哥之死,我的痛苦絲毫不會比爾等少上半分,可是人死不能複生,嶽帥生前忠君愛民,以收複河山,救民水火為使命,多少次拚死蹈危,陷入死地而誌向無改!諸君忍心在嶽帥死後讓他清名染汙,誌向蒙羞嗎?”


    嶽夫人一身縞素,一手牽著一個孩子,麵色冷肅。麵對丈夫和長子被皇帝和宰相秦檜冤殺,她沒有像一般女子那樣隻會軟弱哭泣,在躁動不安的軍隊和義憤填膺的將領麵前,她大義凜然,沉著冷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很快安撫住了軍士。


    正是嶽夫人的臨危不亂替遠在江州老家的三子嶽震和幺子嶽靄(嶽飛平反後,孝宗趙眘賜名嶽霆)爭取到了逃跑時間,嶽震和嶽霆在家下人的幫助下秘密潛過長江,以嶽家軍駐地鄂州為姓,隱居黃梅大河鎮。嶽飛次子嶽雷流放雲南,嶽夫人帶著女兒嶽銀瓶和四子嶽霖流放嶺南。


    在嶺南,李娃和兒女經常受到刁難,甚至連朝廷供應給他們活命的米糧也經常遭到克扣,對此,李娃並不怨天尤人,她帶著兒女墾荒種地,日子雖然清苦一家人的精氣神卻並未頹唐。


    十八年的時光眨眼就過去了,沉寂了十八年的嶽飛舊部突然聯名上書為故帥伸冤,請求朝廷洗清嶽飛身上的汙名,為他恢複名譽。


    “嶽帥二十餘年間為朝廷出生入死,數次身陷死地而忠心無改;每戰奮勇在前,身上披創重重幾無好肉,其忠義天日可鑒……奸人已死,而忠臣依然不白,陛下明見萬裏,洞燭幽微,當不使忠臣蒙冤,宵小快意。懇請陛下為嶽帥洗清冤屈,恢複名譽。


    鄂州將士泣首百拜”


    趙構看著申訴狀上密密麻麻的手印隻覺刺目,手印都是鄂州軍將士咬破食指用鮮血按下,時日一久就成了深淺不一的褐色,斑斑血跡好似在控訴趙構對嶽飛犯下的暴行!


    趙構隻覺胸中氣悶,他將訴狀擲向趴跪在地的範曾,“說說吧,就是前後腳的時間,孤山老營夜祭,鄂州軍隊寫萬人書,這是串通好的,都來為難朕,故意氣朕!密諜司是幹什麽吃的?這麽大的動靜你竟毫不知情?”


    範曾跪在地上,頭上的紗帽滾落在一旁,一顆雪白的頭顱微微顫動。


    “老奴該死,請陛下賜罪!”


    範曾的心中十分苦澀。自從簽訂《紹興和議》,趙構一心隻想做個安樂皇帝,他聽不得一點不好的消息,尤其是金國或將不利於南宋的消息,他是半點也不想聽,說是掩耳盜鈴也不為過。


    前年,出使金國的黃中回朝後提醒皇帝金國在大修汴京宮室。


    “度其規製,金國皇帝肯定有再次遷都的打算,一旦遷都汴京,必定對我朝有窺伺之意。”


    趙構先是一驚,然後自欺欺人地說道:“金人營建汴京,不過是修行宮罷了,無需驚訝!”


    黃中也是個較真的性子,他回嗆皇帝:“臣見金人役夫數十萬,行事浩大,不可能隻是為了修建行宮。倘若金人將都城遷到汴京,兵強馬壯,數日就可以馳襲淮上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到時社稷恐怕有傾覆的危險,陛下不可不早做防備!”


    趙構避而不聽,宰相湯思退則怒氣衝衝地斥責黃中“驚擾聖聽”。


    此事不了了之。


    兩個月前,金國賀正旦使施宜生來臨安,由吏部尚書張燾作為館伴使接待。老施是閩人,又是北宋時期的進士,張燾與他大攀交情,最後施宜生在品茗會上冒著危險提醒張燾:“今日北風甚勁!”怕張燾不明白,施宜生還借著索要筆墨寫詩的借口,大聲喊道:“筆來(必來),筆來(必來)!”


    範曾掌管密諜司多年,打死他都不相信金國皇帝在這關鍵時刻會放心讓一個宋朝的舊臣出使而不加防備,範曾敢打賭,恐怕整個金國使團都是金國皇帝的眼線和密諜,也就施宜生一個人被蒙在鼓裏。。


    老施這是在用生命為宋朝示警啊!


    可結果如何呢?眼前這位宋朝的皇帝就是不相信金國有侵略的意圖,他斷言:“金國既為友邦,斷不會渝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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