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跑了多久,木質輪椅終究是在顛簸之下四分五裂。


    秦若雁摔倒了地上,劍傷劇痛讓她無法正常呼吸。


    就這樣,秦若雁拖著殘廢的雙腿,一步一步向前爬去。


    林夕一路馬不停蹄,狂奔到了德陽附近。


    “還是沒有他們的蹤跡…他們一定順著新橋河北上了,追!”


    “林夕,快看!”眼尖的周白羽一下便看到了遠處路邊正奮力爬行的人。


    林夕似乎認得那衣服:“秦姑娘?!”


    林夕跳下馬,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去。


    此時秦若雁的衣服已被劃的破爛不堪,雙腿雙臂已盡是傷口。


    “秦姑娘,秦姑娘!”


    秦若雁一愣,仿佛還沒有從麻木中緩過勁來。


    “秦姑娘,你怎麽樣了?你說句話啊——”


    “林夕?”秦若雁顫抖地念著林夕的名字。


    “我是林夕,是我——”林夕看著秦若雁悲慘的樣子,心中愈發感到愧疚。


    “我們在…綿水附近遭到了襲擊……”


    “秦姑娘,這些我知道,你不要再說話了,我帶你去療傷!我——”


    秦若雁輕拉住林夕,遞過了那枚玉佩:“元夔說,他可能要食言了……”


    林夕顫抖地接過那枚屬於元夔的玉佩,喉頭微顫,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秦若雁說道:“阿雁能做你們的朋友,阿雁…很幸運……”


    “秦姑娘…阿雁?……”


    林夕此時追悔已莫及,若他能讓其他人與他們同行,或許就不會出現這種事情了。


    秦若雁神情恍惚,自顧自地笑道:“元大哥……是你在等我麽?我可能…要跟你一起走了……”


    林夕看向前方,晨暉升起,正灑在秦若雁的身上,秦若雁仿佛看見了他。在陽光下,回首淺笑,望著自己。


    “元大哥他在等你……”林夕違心的說出這話,他什麽都沒有看到。


    秦若雁的手不自覺地向前伸了過去,仿佛真的和一個人的手牽在了一起。


    “惟願來生,再續前緣……”


    阿雁的手緩緩放了下去。


    她的臉上至死都掛著笑容。


    “他們走了……”


    “我們……把秦姑娘好生安葬了吧。”


    “向前找找元夔吧……”


    林夕擦了擦眼淚,將死去的秦若雁扶上了馬。


    感受著身後冰涼僵硬的遺體,林夕隻覺得無邊的痛楚與哀傷。


    在那顆枯樹下,林夕終於找到了元夔。


    他靠在樹樁上,渙散的瞳孔盯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臉上還帶著淺笑。


    雖然早已接受了元夔已死的事實,然而當他真的看到了元夔的遺體時,還是呆立了很久。


    林夕顫抖地伸出手,合上了元夔的眼睛。


    一棵結滿小小黃花的樹下,林夕將兩人合葬在了一起。


    黃花飄落,隨風一吹,飄散到陌生的地方去了。


    他們應該已經走了吧。


    隨著飄散的黃花,林夕恍惚間看到了兩人的背影。


    是秦若雁帶著元夔,緩緩向陽光下走去。


    “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這雙苦命人,終是做了一對同命鴛鴦。


    “摯友耶律元夔秦若雁合葬之墓”


    “友林夕立”


    林夕目送飄飛過遼闊山野的陽光中的小黃花,愧疚甚於痛楚,怒火大於哀傷。


    “林夕,不要自責了,畢竟你也不知道身邊會有內奸啊……”


    “唐柳——”


    林夕眼神中射出一股寒意,那感覺,就好像六月三伏被人扔到冰窖裏那種刺骨的寒意。


    延壽的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林夕,你還好嗎?”


    林夕搖搖頭,眼神中總算是恢複了一絲清明:“對不起,我們可能又要上路了……”


    “沒關係,我們要為他們報仇,不是麽?”


    “是啊,可所有人都死了,我們又該往何處去呢?”


    “我知道該去哪裏。”路紅昭聲音先到,大步追上眾人,路紅雨則是拖著一具屍體遲來一步。


    “路姐,你倆拖著具屍體?”


    路紅雨將身後的屍體用力甩到了前麵:“林哥,還記得他麽?”


    “俞雲起?他怎麽死了?”雖然腦袋已被打碎,然而還是能大概看出臉的樣子。


    “是和元夔的戰鬥中被元夔打死的。”


    “原來如此……可我沒太明白,我們該去哪裏?”


    路紅昭問道:“俞雲起是誰的手下?那批霸王散,又是運給誰了?”


    林夕眼前一亮:“噢--你是說……我明白了,可你知道沈青雲住在哪裏麽?”


    “那是當然。”路紅昭問道:“現在就走麽?”


    林夕的聲音愈來愈遠:“現在就走!再等一會兒,黃花菜都涼了!”


    “等著吧元夔,他們會為你的死--付出代價。”


    無邊的夜空中傳來萬馬奔騰的聲音,由遠及近--“哢嚓”一聲,蒼雷劈開寂靜的天地,千萬條細絲,瞬間蕩漾在半空中,遮蒙上了黑油油的街市。


    雨中的男子看了看身旁的木匾,雨夜之中,“仁濟堂”三字經受著雨水的衝刷,倒映著慘淡的月光。


    這是個麵部極為精致的男人,明亮的眼眸中充滿了笑容與善意。


    它的左手有些不合時宜地輕搖著一把折扇,右手拄著一把黑傘,頭頂卻還戴著鬥笠。


    他的嘴唇微微顫動,仿佛默念了遍藥鋪的名字,而後低頭疾走進了藥鋪。


    鼻際嗅到一股強烈的藥香,男子不自覺地遮了一遮,他已看到了密雨簾後藥鋪裏的人。


    四個人坐於櫃台外側,擺著枯枝生著一堆火。


    “喲,沈爺好!”藥鋪的小夥計看到門外的男子,憨笑著迎了上來。


    掌櫃也拱了拱手:“沈爺,您也進來烤烤火?”


    “不了,那人醒了麽?”


    “他人醒了,沈爺。”


    “行,我去找他。”


    小夥計樂嗬嗬地伸手道:“請,我帶沈爺去!”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夥計走在前麵,走在後麵的男子,被稱為“沈爺”的,正是沈青雲。


    “好了夥計,你下去吧。”


    桌旁亮著一絲昏暗的燭光,一個人靠在桌上,有氣無力地看著眼前的人。


    “身體還好麽?”


    “承沈先生記掛,身體尚可。”


    “唐兄弟的身體可真是異於常人啊,這幾天就恢複的差不多了?”


    “說起來,還是要感謝沈先生特製的霸王散了--我唐幽雖然武功全失,卻意外留下了一命。”


    “唐兄弟,傷好之後,不如回來,繼續為我效力如何?”


    唐幽臉色一沉:“繼續?我上一條命是什麽樣的下場,我可還記得清楚呢。”


    “我不是把你救活了嘛。”


    “我這樣的廢人還用什麽用處呢?救活我,似乎不是沈先生你能做出的事吧。”


    “論跡不論心嘛。”


    “如果我不答應呢?”


    “唐兄弟見識過我的手段,也知道我會怎麽做的。”


    “那你就殺了我吧。”唐幽滿臉無所謂地靠在桌上,“反正是你救的我這條命,再殺了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你可是真夠倔的。”


    “我死過一次了,也看開了。我可以讓你殺了我,但你別想讓我去送死。”


    “好吧,那你就在這小屋裏好好想想吧,我隨時等你的消息。”


    唐幽目送著沈青雲的離開,胸前突然一陣絞痛,難以忍受地咳了幾聲。


    唐幽又想起了唐門一戰,自己被一劍洞穿的場景,恐懼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雖然曾經的傷口仍在,但唐幽慶幸裏麵沒有插著一把劍。


    唐幽所服是沈青雲特製的霸王散,這也致使唐幽被劍洞穿後,竟能起死回生。


    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是唐幽不僅全身武功盡廢,更是落下了一身的傷病。


    如果一定要說得到了什麽,那就是無意中吸收了霸王散的藥性,竟然搞的全身都染上了毒。


    還有,可能撿了條命就算是他最大的收獲了吧。


    唐幽扶著牆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坐在簷下,感受著清涼的空氣,和瓢潑的大雨。


    沈青雲回到府中,一名美豔女子正等著他。


    “他怎麽說?”


    “他不想繼續聽命於我。”


    “我這個小弟弟,應該是被林夕徹底打怕了吧。”


    電光照亮堂內,唐柳綽約嫵媚的身姿被沈青雲看在了眼裏,和她清麗秀美的臉龐,反差極為強烈。


    “應該是吧。”


    唐柳的手指在沈青雲的胸口畫著圈,“我已想到,他的恐懼已經壓倒了鬥誌,這種人即使能同意你的意見,也不會幫到我們什麽。”


    “那你呢,也害怕麽?”


    “我的哥哥死在了林夕手裏,因此我會報仇,而不是像他一樣逃避。”


    “但你需要我的幫助,對麽?”沈青雲順勢將唐柳拉進了懷裏。


    “沒錯,我一個人殺不了林夕。”


    “可我幫忙,不是免費的……”


    唐柳用酥媚的低聲輕語道:“那你想要什麽呢?”


    “你已經知道了——”說罷,沈青雲摟住唐柳的細腰,唐柳也順勢倒向沈青雲的懷裏。


    “這裏可是正堂,你確定?”


    “這是我的家,在哪裏都可以。”


    窗外細密的雷雨聲掩蓋了一切雜音,唯有幾聲烏鴉的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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