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神眼聽八方苦難之音,觀六界生靈疾苦,在每一個世界的古籍當中,或多或少都有關於對神眼圖騰的崇拜,即便是冥魔二界,亦有芸芸眾生。


    當天女七年前後再次見到神眼的時候,它已經褪盡了曾經的神性,完全不複往日的輝煌,可即便如此,它低垂著的眼眸中玄音大震,金芒四射,被神眼所注視著的冥河使徒紛紛開始顫抖了起來。


    由堅冰雕琢而成的巨劍從它們的手中滑落,砸在水晶鋪就的地麵上,裂開深淺不一的紋路,而這一次,即便青崖不再去看它們,大殿之內的一片狼藉卻再也無法恢複了。


    世間任何神兵利器都無法在冥河使徒的身上留下一絲傷痕,而此時,昊天神眼的視線凝成金光,隻是掃過了它們一遍,冥河使徒的身軀便開始消融,堅韌的盔甲紛紛脫落,冰錐雕成的骨骼就此消磨,不出片刻,王座之下嚴陣以待的兩列冥河使徒已經消失得得無影無蹤。


    嘩~


    冥河使徒所融化的雪水浸滿了整座大殿後隨即沿著門外的台階緩緩流了下來,青崖迅速地拉著柳白鹿和天女的手臂往後退去,誰知道這些東西有沒有真的死去,要是被這些水沾上了,保不定還會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


    “冥河使徒的形態萬千,這些冰雕隻不過是它們所寄生的載體而已,現在它們的本體已經消亡,這些隻不過是普通的雪水而已,不必在意。”


    柳白鹿張開手心,那一束陽光便乘著風一路扶搖而上,衝破了蒼穹之上的層層雲霧,直奔天外天而去。


    而浮現在她背後的神眼,也在陽光離去之後閉上了眼睛,漸漸地消失在了原地,從始至終,它連眼睛都沒有完全睜開,隻是眯了一下,這些在記載中難以破解的冥河使徒就這樣輕易地消失了。


    “師尊,這是什麽?這也太酷炫了吧,那是神王的眼睛嗎?”


    青崖踏上修行之路三年有餘,天隕山上諸位師伯師叔的道法神通驚奇百變,長安一行的或敵或友也是展露出了各家所長,還有那皇帝所化身的神使更是充滿了壓迫感,青崖覺得自己的見識不說見多識廣,也已經超出了井底之蛙的層次,可今日,柳白鹿又一次刷新了他的眼界,


    青崖來到柳白鹿的身後,挽起了她柔順的長發,將手心貼在她的背脊上,似乎是在尋找剛才那燦爛的神眼去哪了。


    “傻小子,你這樣和刻舟求劍有什麽區別,你自己都有神秘的空間,師尊我也有一個很奇怪嗎?”


    柳白鹿轉過身來拍掉了青崖貼在自己背上的右手,伴隨著她的轉身,她的發絲飄揚而起,輕輕地掃過青崖的臉龐,帶著清冷的淡香。


    青崖的鼻尖被柳白鹿的發絲弄得有些癢癢的,想打噴嚏的衝動從咽喉處一直往鼻腔上冒,可到最後又消失了,青崖隻得摸了摸鼻子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你們師徒倆先別玩了,柳姑娘,你是在何處得到這枚神眼的,為什麽昊天神眼現在變成這樣了?”


    天女的神色有些激動,昊天神眼從誕生之日開始,從始至終都隻跟隨一位主人,那便是昊天穹高神帝,但如今神眼已是神性全無,那神帝會不會也出了什麽事情?


    “原來它叫昊天神眼,那是我當年悟劍之時神遊太虛,於九霄之上的一處廢墟中遇到的,當時這枚神眼似乎正欲離去,可當它看見我的時候,卻突然鑽到了我的手心裏。


    原本我想把它甩掉的,因為它看起來怪怪的,還有點嚇人,但無論我怎麽甩都甩不掉,沒辦法就隻能把它帶回來了。”


    柳白鹿的回答輕描淡寫,似乎一切都是稀鬆平常,但若是讓外人聽了,怕不是已經被驚掉了下吧。


    若問修士最佳的修煉狀態,莫過於天人之境,一旦修士進入此境界,都將在他的修行一路中得到新的領悟。


    然而進入天人之境不僅對修士的天賦有著極高的要求,對於修煉的環境也有著苛刻的條件,例如天星墜落,地火噴湧或者遇到各種罕見的天象之際,修士便有幾率開啟對此自然之景的悟道境界。


    而像是悟劍之境這般對於自身功法或武學的天人之境,則完全依仗的是修士本人絕佳的修煉天賦,更別說悟道之後神遊外界,得到六界罕有的至寶,這樣的人,哪怕從人族開始修行到現在,也數不出一掌之數。


    “從那時起,它就一直是這樣懶洋洋的樣子,不會說話也沒有記憶,原來它就是當年跟隨神帝一同曆劫的昊天神眼。”


    對於神帝證道成帝的故事,在人間已經被編撰成膾炙人口的神話,如今已是家喻戶曉的知名度了,柳白鹿對此自然是有一些了解的。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如今的人界風調雨順,這就證明神界依舊平和,若是神帝真的有什麽事的話,人神二界早就不得安寧了,隻是這神眼為何會找到我嘛,恐怕隻有等它恢複了以前的記憶才能知道了。”


    盡管天女心係神界,此時也隻能幹著急罷了,柳白鹿和青崖都隻是人族,自己也沒有了神格,要弄清這幾千年裏發生了什麽,還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後。


    就在三人談話間的功夫,大殿之內的雪水已經流淌殆盡了,原來是冥河使徒在消融之前它們手中的巨劍在地板上砸開了幾道裂縫,雪水便順著這些裂縫流進下麵的空間中去了。


    和青崖上次來這裏時所看到的一樣,在這個大殿的下麵,的確存在著一片獨立的空間,一直牽動中青崖內心起伏的感覺,就來自下方。


    要不要下去,此時青崖的心裏泛起了嘀咕,上方這座用以掩人耳目的大殿尚且以冥河使徒作為守墓人,那下方真的是墓主人的長眠之地,豈不是還會有更難以對付的東西,師尊的神眼能解決冥河使徒,對下麵的東西也能奏效嗎?


    “別擔心,都走到這裏了,不去一探究竟的話,幾百年以後,當你垂垂老矣,即將身死道消的時候,你是否會後悔今天的自己沒有跳下去的勇氣?是不是這時候的自己再勇敢一點,你就能突破生命的極限了呢?”


    柳白鹿拍了拍青崖的肩膀,為他掃去了心中的顧慮。


    “幾百年以後,師尊還會在我的身邊嗎?”


    “當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是你的護道者,在我的生命凋零之前,你不會死去。”


    “我不要永遠都在你的背後,千百年後,要換我來保護你了。”


    青崖抽出手中長劍向腳下的水晶刺去,即便是冥河使徒的巨劍都隻能在水晶地麵上砸開一道裂縫,青冥卻是輕而易舉地穿透了地麵。


    喀拉,喀拉,


    從劍鋒之處,整塊水晶地麵瞬間像是蛛網一樣四碎開來,彈指之間,整個地麵都陷落了下去,青崖三人也踩著碎裂的水晶塊一同落進了下方的空間。


    大約三息之後,青崖穩穩地落在了地麵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自己的衣服,青崖才意識到自己正站在一片晶瑩剔透的水池的邊緣。


    絢麗的冰花散落了一地,零落成泥碾作塵,像是秋日凋謝的靜美之態,點綴了一池春水。


    倒塌的王座傾斜著靠在地上,失去了威嚴的它,看起來像是被世間所遺棄了一般,不複往日的榮光。


    仿佛是將整條銀河拓印了下來鋪在水中,青崖的腳下,踩著的水池深度不過一指,卻像是無盡的星空深淵一般,讓人深深地陷入其中。


    柳白鹿和天女也落在了青崖的身邊,她們的腳尖輕輕地點在水麵上,蕩起輕微的漣漪,便順勢在水麵上站穩了身形,青崖沒有這樣的境界,隻能趟著淺淺的池水,走向更深處。


    在水池的中心,有一座散發著幽藍微光的水晶棺槨正靜靜地躺在那裏,它沉睡在這裏不知多少年月,青崖此時卻能清楚地感覺到棺槨之內正有著什麽東西鏈接著自己的呼吸。


    青崖走在水中的腳步在身後留下兩道劃水的浪花,柳白鹿和天女隻在水麵上留下小小的波紋,青崖想象中比冥河使徒更難對付的東西並沒有出現,似乎到了這裏以後,墓主人不再將他們拒之千裏之外。


    誰都沒有說話,隻有水花的聲音不斷響起又消散,即便自己不信鬼神,但對於亡者的尊重,三人都保持了沉默。


    湛藍的水晶被打磨得如同一麵鏡子一般,站在棺槨的邊上,青崖能夠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容貌倒映在鏡麵當中,鏡子中的少年已經有了幾分沉穩的神色,在柳白鹿的庇護下,這幾年青崖成長得很好。


    青崖又從懷中掏出了一截白色的蠟燭,來到長安以後每次和花青兒出去逛街的時候都會買上很多雜七雜八的商品,時間久了,青崖自己也已經記不清星域裏到底放進去了哪些東西。


    隻不過這次他沒有將蠟燭放在東南角,隻是將其點燃之後捧在手心裏,閉上雙眼,以此來表達對亡靈的敬重和緬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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