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夢醒來,一生的追尋便成了泡影。


    “如若是夢,醉在夢中,不識歸路,那又何妨?執著一場,才不枉此生;可若不是夢,她便是妖,是妖......”


    “可是為何我還是忍不住要去追尋她的身影?隻是因為想要一個真相,還是陷入夢中,早已無法自拔?”


    離開妖界的冰雪蟾,隻知道不能回到妖界,雖然心懸浮生的安危,卻也無能為力,就像這三千多年來,她一直在找尋那個人,盡管她的修為日漸提升,盡管她從未停止找尋,六界之中卻苦苦尋不到他的蹤跡,隻是無能為力。


    “浮生,姑姑曾設想要找到水元命魂,可是卻不知道從何著手,對不起......”


    正當雪嬋神傷之時,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銀蛟歲雨。


    “你如何找到我的?”


    “雪蟾尊的蹤跡確實難尋,歲雨是受人指引才找到雪嬋尊的。”


    “受人指引?我知道了,你找我何事?”


    “逐水浮生已經離開了妖界,整個妖界都在找她,不過妖神暫時並沒想取她性命,妖神想要的隻是水神命魂。”


    “這個我知道,可那命魂在什麽地方?”


    “魔界。”


    “魔界?這麽多年來妖魔兩界看起來相安無事,實際上是勢同水火,妖界與魔界的戰爭隻待時機便會一觸即發,你我都知道,妖是入不了魔界的。”


    “我知道,雪蟾尊可知有一人,六界之中沒有他去不了的地方,多年前為羲皇伏龍陣所困,至今猶在海眼深牢之中。”


    “你講的是孽龍敖宇?既是在海眼之中,有羲皇伏龍陣鎮壓,且聽說羲皇當年還特製九牧犀角授予龍神專門用來壓製他,此孽龍怕是難有翻身的機會了。”


    “設法放出孽龍,妖界龍族已經著手此事,這是龍族內部的積怨,如若成功,他們會引導孽龍破除魔界封印,到時候魔君一出,妖界龍族自然會與他商討水神命魂一事。”


    “你......你這樣做可是為了你的娘親?可是為了救你娘親將來可能會導致天下生靈塗炭,妖界魔界紛爭的局麵,六界不得安寧,又有多少性命要葬送在你們處心積慮的算計當中?”


    “生靈塗炭?雪蟾尊,我們是妖......甚至連那些不會法術的凡人都高我們一等,天下蒼生中的‘蒼生’何時有妖的一席之地?上天從來就不會眷顧妖,既然天不眷顧,雪蟾尊又何必憐見蒼生?”


    “天地間福禍自有果報,生而為妖,何必怨天尤人?妖也有善惡,隻要不行惡端,妖也可以修身為仙。”


    “笑話,雪蟾尊在妖界這麽多年,可曾親眼見過位列仙班的妖?歲雨從未聽聞過,即便是雪嬋尊你,當年為報恩犯下無心之過,不也是罰你三千年後去度化死去的那個惡人才能有機會脫胎為仙?”


    “歲雨......你娘親隻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留住銀蛟家族最後一點血脈,當初你僥幸活下來,化成人形,這些年你忍辱負重,巴結妖界龍族,委曲求全,我都看在眼裏,我以為是你知曉你娘親的心意,卻沒想到這段恨在你的心裏越埋越深。”


    “雪蟾尊,我不過是一隻修為幾百年的小妖,沒有你那麽深的領悟,六界安寧,天下蒼生都與我無關,我隻要娘親出百岐山,我今日前來隻是為了告訴雪蟾尊逐水浮生如今的處境以及水神命魂的下落,歲雨就此別過。”


    “等等......”


    “雪蟾尊還有何吩咐?”


    “你此行冒著生命危險將浮生的情況說與我聽,其實你完全沒有必要告訴我,你對浮生......”


    “並非如雪蟾尊所想,相反,歲雨完全有必要告訴你,該出手的時候,歲雨希望雪蟾尊不會袖手旁觀,因為拿到水神命魂是逐水浮生活命的唯一希望。”


    即將離去的身影,停頓了一下,又緩緩說道:“對於雪蟾尊而言,逐水浮生和天下蒼生,誰又更為重要?我隻關心我在乎的人的死活。”


    冷冷一句卻讓雪嬋的內心起了漣漪,“浮生和天下蒼生,誰更重要?蒼生有上天垂憐,而浮生......隻有我......”


    “要破羲皇伏龍陣,隻有以羲皇帝女後人之血為引方能開啟陣眼,妖界龍族既然已經著手這件事情,必然知道破陣之法,帝女遺脈居住在蜀山神風穀,妖界龍族肯定會派人前往蜀山取帝女之血。”想到這裏,雪嬋已是思路清晰,“不管怎樣,先去蜀山。”


    此去重過宜方,抱著一線希望的人遊蕩在街市之上,茫茫人海不知她會去往何方,可是離開宜方又不知道自己該去向何方。


    突然瞥見一位女子,清麗絕倫,冰雪一般的容顏,是她......


    “姑......姑娘......”


    雪嬋回首,那名男子目光依然如初見時的明亮,看來之前的事情並未讓他受到過度驚嚇,他依然選擇活在夢中。


    雪嬋淡淡笑道:“公子,我們可曾相識?”


    “姑娘何出此言,我們......”


    “許是在夢中見過?”


    “不......不是,那不是夢。”


    “如果不是夢,那你可知我是妖?”


    “妖......妖又何妨?”


    “如果不是為皮相所惑,你真的有勇氣日日麵對一隻活了三千多年的冰雪蟾蜍?如果你真的喜歡上了一隻冰雪蟾蜍,那你喜歡它什麽?你想清楚了,人妖殊途,何必執迷?”她不再多說,轉身離去,他則呆立在原地,腦中回蕩她所說的話,“活了三千多年的冰雪蟾蜍?我喜歡的是......可是......”


    他回過神來,目光四處搜尋她的身影,“不管你是人是妖......我想我都已經無法將你從我的腦海中抹去......”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踏上了那條執迷的尋夢之路,“也許......這是前世的緣,那麽前世我是否也當為妖?”


    而追尋雪嬋的另一雙腳步卻讓她的心內生出顧忌,“這個人,不是凡人,他的身上有對付妖的力量,凡間收妖人,煉妖師,難道是之前動用靈力引起了他的注意?傳說最厲害的煉妖師足以對付修行三千年的妖,當然這個隻是保守估計,因為從來沒有人見證過煉妖師實力的極限,而這個人......力量很強大......”


    雪嬋知道,煉妖師一路跟著她是想在人少的地方下手,沒誰願意惹麻煩,即便是身為煉妖師也不例外,因為這裏是人間,諸事紛擾,煉妖師對付妖固然厲害,可是對付人,他欠缺的不僅是經驗。


    “人多的地方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而且妖的氣息也可以很好地被掩藏,看來我得盡快設法擺脫他。”


    人群之中,他急急追了過去,看出她腳步之間的慌亂,像在躲避什麽,他跟得更緊。


    “反正已經暴露行蹤,又何必在意多施一次法術呢?”雪嬋凝神,手心化出一隻精致小巧通體透明的蟾蜍,將它放在地上,那隻小蟾蜍極為靈巧,尚未引人目光便跳到街邊一處,化身成一名曼妙女子,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雪嬋的模樣。


    而雪嬋的手卻被一人握住,那隻手大而結實,拽著她便往一個方向去了。


    煉妖師看見化形的雪嬋便一路跟了過去,直到穿過街巷,去到那人少的偏道,煉妖師正準備大展身手,那女子卻消融成一灘水,飄出一縷淺綠,消散天地,原來不過是她的一縷靈氣,讓他嗅到了妖的氣息。


    “能夠用一縷妖靈化作人形,這隻妖,不簡單,如若將她煉化,必可增進我至少三百年功力。”


    他將她帶入家中,庭院說不上闊氣,但能隱約看出它曾經的輝煌。


    “你放心,這是我家,絕不容許有人闖進來傷害到你。”


    “可是你把一隻妖帶到家裏就不怕她傷害你嗎?”


    “我......我知道你不會。”


    “為何如此肯定?”


    “大約是前世的淵源吧,人活著總有些說不清的道理,即便是自己,也無法說服自己。”


    “前世麽?”她的靈魂猛然間被觸動了一下:“是他嗎?可是那麽多次嚐試換來的都是失望,三千年足以讓所有的希望都變得渺小,可是如果不再次嚐試或許注定的失敗,又如何抓住那可能存在的一線希望?”


    她運起靈術,冒著再次被煉妖師發現的風險,他的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白光,變幻成不同的形態,憑她的魂識感覺到這個人內心的苦楚,生為情癡,每一世都注定被情所困而陷入絕境,這是什麽樣的命運安排?


    姑且拋開這些不去想,雪嬋終於發現一個模糊而又有幾分熟悉的身影,漸次清晰,她終於回想起來,他們曾見過,而正是她結束了他那一世的苦楚。


    那一世,在她眼裏他是個惡人,而那一世也正是他改寫了她生為妖的命運,三千多年苦苦追尋一段恩情,卻意外遇上了一段孽緣。


    他不過是個癡人,他愛的女人離開了他,整日飲酒,渴望用醉生夢死來埋葬這段感情。每當麵對她留下的一點血脈,他更是思之如狂,他曾想過與她共赴黃泉,可是如果他離去,就將留下幼子孤苦伶仃。


    他無法將對她的愛全身心地轉移到孩子的身上,失去她之後,他甚至不知道要怎樣去照料一個孩子,無法彌補的感情缺憾,在他心裏扭曲成罪惡的影子,“帶他一起離開?可是她會因此恨我嗎.....”


    “神帝準我三千年後度一世輪回,去感化當初死在我手上的那個人,如果能斂住妖性,不造殺孽,便得以成仙!嗬,沒想到尚未輪回,我便先遇到了他,如何去感化他?是用情感動他?還是化情於無情?我想這個難題,或許再給我五千年,我也未必能解決,人可以感化無情之人,可是如何感化有情之人?情本身就是個無解的難題......”


    再探查下去已經沒有了意義,雪嬋並不想知道他為何會遭受命運如此嘲弄,她隻是覺得內心多了對他的虧欠。


    “門外有人。”他十分警覺,將她護到身後:“你快到裏麵去,外麵隻管交給我。”


    話未說完,煉妖師已經出現在眼前,他的目光中流竄出一絲貪婪:“哈......不簡單的妖,不過就算你再厲害,恐怕過不了許久也便成了我葫蘆裏的一顆丹丸......”


    “我看你才是妖人,私闖民宅,還大義凜然,你要敢動她,先要了我的命。”


    “呦嗬,又一個執迷不悟,被妖魅惑的愣頭小子,等我收了她,丹藥分你一半可好,保你長生不老,以後日子長著呢,你想風流多久就風流多久。”


    “你這個妖人......”他衝上去便要動手,誰知那妖人身手厲害得很,連碰到他的衣角都沒有可能,他還一邊躲閃,一邊悠閑自得地解開葫蘆,往嘴裏送了一口酒。


    “小娃兒,今天就不陪你玩了。”他身形一閃,轉而攻向雪嬋。


    “要打出去打,隨我來吧。”化影無形,她轉瞬消失在他的視線,庭院中靜得好像什麽都不曾發生,唯有片葉從樹上飄落下來,落在他的掌心,她似乎不曾來過,而他的心卻被帶走,他追了出去,卻不知該往何處循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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