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沄一夜苦思,尤一頭霧水。


    好端端的培育靈植,怎麽就把自己培進去了?


    靈福草之所以是靈植界瑰寶,靈植師的愛而不得,皆因它乃祥瑞之草,遇之吉祥,得之氣運爆棚。


    她倒好,直接爆炸。


    你說說,初來乍到的,躲妖都來不及,直接讓她成了妖。


    怎麽破?


    主動自首?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不不,程沄搖頭。


    天楚大陸,妖孽橫行,所行之處,皆成煉獄。


    有禦妖師言之:凡遇妖者,避之,捉之,馴之,誅之。


    總而言之,沒有一隻妖配在陽光底下自由搖擺。


    程沄記憶中,聽聞曾有幾隻妖城中鬧事。


    大隱隱於市莫過於菊麟花妖,數十年來謹慎吸食天地精華,一朝開花,飄香數裏。引來一孩童辣手摧花,半大孩童,正是人厭狗棄。


    花妖狂怒,紮了他滿手血包,孩童暴哭,撒潑打滾,引來其母、其父、其親族,其親族的親族。


    多年掩藏妖氣,一著瀉露,禦妖師長劍直驅,沒兩日就給煉成妖靈,投於鎖妖塔,夜夜哀嚎,不複天日。


    又有長蟲妖長眠地底數百年,遇資深地穴愛好者,捅破低調保護色。


    請禦妖師以禦妖術訓化,令其在地底開道,穿出的地穴連起來可繞天楚一周。


    低階小妖下場,不外如是。


    至於化形妖族靈智、身形與人族無異,據說狡猾陰險,更擅於隱藏,一旦遇見,雙方多見腥風血雨。


    現狀如此,她去自首,還不如就地掩埋來得幹脆。


    明年墳頭的草也能長得更快些。


    ……


    天方破曉,晨光熹微。


    一縷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在沙地裏躺了半天,程沄心情逐漸平複。


    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著,她成了妖,總比再死一次的好。


    這年頭做妖風評不好,可未必不快活。


    要是人身,跑了這麽遠的沙漠,不累死也得渴死,可作妖身,體力充沛,毫無倦意。


    至於四肢不協調,五感沒著落,再不能與人言……你都成妖了,還在乎這些小細節?


    如此一番自我安慰,力圖代入成妖的種種美好未來,程沄才含淚接受了變成妖的事實。


    就這麽一寬心,程沄恍惚間就聽到了一聲龍吟。


    龍吟深遠,人隨音至,推開重重迷霧,現山巒疊嶂幽幽穀深,穀至盡頭是一汪寒潭,水中清澈如許,水麵無波無瀾。


    踱步行走其間,一身疲累俱消。


    行至潭邊,水中倒映她的樣子,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再一眼,隻剩金光大字:立月什麽潭,右邊的字消失的太快,沒看清。


    忽然間,潭水蕩漾,一個氣泡緩緩而出,落於身前,程沄伸手接過,氣泡中赫然封著袖珍版靈福草。


    潭麵顯出一行金光大字:


    木係福草,至純至淨。


    妖魔鬼祟,隱氣顯形。


    哇哦!


    她這是喜提穿越福利,靈福草使用說明?


    程沄腦袋清明,從沙地坐起身來。


    一截靈福草,環手一周。覆蓋於凸出骨節之上,形成手環。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程沄摸摸臉蛋和手腳。


    都回來了,都回來了!


    咱就是說,一夜噩夢,歸來仍是少年。


    ……


    城門大開,熙熙攘攘。


    “咦,怎麽多了個女弟子?”


    “沒聽說嗎,今晨金大師回城,撿回個半大孩子,瞧著可憐,留在沙堡做個小侍女。”


    “這可真真祖墳裏冒青煙!我看我臉上就刻著可憐二字,怎麽就沒遇上這麽好的事?”


    “哎,下輩子投胎放亮眼……”


    祖墳冒青煙的程沄捧著個水器,依次往水瓶裏倒水。


    速度不快,堪堪夠用。


    前夜有妖大鬧廢墟,倉惶逃離,既無傷人,也無害命。


    多大點事啊,城內禦妖師聞訊也懶得追尋。


    卻不想有個姓金名灼的女禦妖師,性子耿介,一路追蹤,追了一夜。


    妖沒追到,尋到了程沄。


    聽聞程沄是被草妖裹挾又丟棄,隻道她倒黴又命大。


    又不死心的帶著程沄在荒漠裏尋了一天一夜。


    要不是收到傳訊城裏有急事,她還打算繼續找下去。


    等回來時,隨手將程沄丟在了沙堡,與其中一個少年叮囑了幾句。


    這之後,程沄就成了沙堡裏的小侍女,難民們眼中的香餑餑。


    程沄摸了摸身上簇新的白袍,慶幸遇到的是個女子,否則當時場麵……


    嗯,怪尷尬的。


    (?ˉ?ˉ??)


    兩個少年在一旁竊竊私語。


    “金大師是不是又想收徒弟了?”


    “前陣子剛收,怎得又收?”


    “剛收的那個死了。”


    “啊?又死了?”


    “外出尋妖,中了妖術,暴斃而亡。”


    金灼也算是仙啟城內近年來名聲在外的三品禦妖師了。幼年時,全家遭了妖襲,除了她無人生還。


    自那時她就立誓殺盡天下妖。


    長大後,她如願成了一名禦妖師,見妖殺妖,從不手軟。


    帶回程沄有憐她弱小無依之故。亦是想留她為餌,放長線,釣草妖。


    程沄心知肚明。


    不過,她再倒黴,也不能倒黴到反複遇到同一隻妖。更何況靈福草如今被她藏起,她隻要不變身,就查無此妖。


    隻得說,金灼想殺妖的決心,讓她不想放過任何一絲機會。


    不管金灼如何作想,程沄如今即要老實低調,也要把握機會。


    爭取早日翻身農奴把歌唱。


    “那誰?”一少年衝她招手。


    “程沄。”


    “好,你過來。”


    這少年叫唐河,擺在麵前的前幾日她看到的那株枯敗靈植。


    “你那日說,說什麽根須不可留,與我師兄說的一般無二。你懂這個?”


    唐河有些扭捏,大概是不好意思,說話很輕。


    程沄並不計較,點頭:“略懂一二。”


    “那你今後來給我打下手。”


    “給錢嗎?”


    “不給!饅頭管飽。”


    “那也好!”


    幾番交流,程沄了解到三個少年今年都十五了,除了唐河,那個發口糧的叫丘豐,性子板正,有一說一。


    另一個林賈羅,為人圓滑,人緣最佳。在坊市裏經營一個攤位,專門處理沙堡裏收到的東西,靈石與門派三七分賬。


    三人均在去年入了仙啟門,是外門弟子,還差臨門一腳就能成為禦妖師了。


    要成為禦妖師除了天賦還得刻苦,所以三人忙完淩晨這一陣就得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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