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情如火。楊一清、張永、常風三人隻帶了五十名輕騎,火速趕往陝西,調集鎮軍。隨行的還有尤敬武、巴沙。


    一個月後,三人趕到了陝西最重要的邊鎮,延綏鎮。


    平叛的五萬陝軍中,有兩萬八千人要從延綏鎮調用。


    延綏總兵黃汝虎出營三十裏,擺下儀仗迎接平叛欽差。


    楊一清見到黃汝虎,笑道:“延綏的風沙還是這麽大啊!你還沒戰死沙場?我心甚慰。”


    顯然黃汝虎是楊一清的老部下,相熟的很。


    黃汝虎笑道:“老帥,多年未見別來無恙,您老的嘴還是那麽損。”


    “放心,老帥您帶出來的老哥幾個都還在,散落在陝西各鎮而已。就等您來,‘哢’一下把平叛的義旗舉起來!”


    常風心道:楊一清不愧是在陝西管了多年軍事的人,一呼百應。


    楊一清收斂笑容:“好!立即進延綏鎮,我要點驗兩萬八千延綏精兵,統兵前往西北平叛!”


    黃汝虎卻道:“老帥,恐怕您沒有平叛的機會了!”


    此言一出,常風第一反應是黃汝虎叛變,投靠了安化王!


    想要利用安化王叛亂扳倒劉瑾,先得保全自身和楊一清、張永的安全!


    常風大喊一聲:“戒備!”


    隨行的五十名精騎都是常風心腹。他們紛紛舉起長槍,圍成一個圈護在常、楊、張三人麵前。


    黃汝虎傻眼了:“啊?老帥,你們誤會了!我說您沒有平叛的機會,是因為安化王叛亂已被平定了啊!”


    接下來輪到常風、楊一清、張永傻眼了。


    楊一清問黃汝虎:“什麽?叛亂已經平定了?誰平定的?這仗怎麽打得這麽快?”


    黃汝虎哭笑不得:“我也覺得這仗打得太快了。半個時辰前,固原鎮總兵曹雄剛剛送來軍情捷報。”


    劉瑾黨羽人人畏之如虎的“靖難之役第二”,著實有點像小孩過家家。


    安化王起兵後,擁偏軍兩萬,焚燒官府,釋放牢房囚徒,用囚徒組織了一支一萬人的“賊配軍”。


    他手頭的這點實力,跟仇鉞、楊英手中的三萬寧兵精銳相比,還是不夠看。


    不過安化王這些年拉攏的人多了,裏麵總有一兩個臥龍鳳雛。


    謀士孫景文給安化王奉上一計。自古造反,啊嗬呸,不對,自古舉義總要有個過硬的理由。所謂“出師有名”。


    我們此次舉義的口號應定為:今舉義兵,清除君側,誅殺劉瑾,傳布邊鎮。


    劉瑾兩個手下周東度、安惟學在寧夏欺壓邊軍將士,搞得天怒人怨。這個舉義口號簡直喊到了邊軍將士的心坎坎上。


    周東度對邊軍將士橫加敲詐,不交錢別管你在賀蘭山立過功,還是在草原流過血。一律以瞞報軍屯的名義抓起來嚴刑拷打。這也就罷了。


    安惟學那廝更離譜。獨愛三四五六十歲的婦人。


    邊軍將士家中有姿色的妻子、老母甚至祖母,都被安惟學弄進欽差行轅折騰的死去活來。這簡直就是禽獸不如!


    天下誰人不知,伱們兩個王八蛋是劉瑾的人?


    如今安化王打出了“誅劉瑾”的大旗,邊軍將士怎能不群起響應?


    仇鉞、楊英得知安化王叛亂的消息,帶著三萬精銳從賀蘭山急行軍往回趕。


    哪曾想,半路殺出個安化王府謀士孫景文。


    孫景文隻帶了一千騎兵,便敢阻攔三萬精銳。他頗有孔明的口才、王朗的自信。在陣前細數劉瑾之罪,周東度、安惟學之惡。說明舉義的緣由。


    孫景文還編了另一個謊。說劉瑾在京城刨了威寧伯王越的衣冠塚,砸了供奉王越的襄敏祠。


    王越是成化、弘治兩朝的西北第一名將。雖已去世十二年。但他在西北的威望尚存。


    副總兵仇鉞,當初隻是王越手下的一個小小僉事。


    那些年輕些的寧夏士兵,都是打小在軍營裏聽著父輩講述威寧伯用兵如神的故事長大的。


    劉瑾刨了威寧伯的衣冠塚?這不是在打寧兵將士的臉嘛?


    於是乎,孫景文一條舌頭成功勸降了三萬從賀蘭山趕回的寧兵精銳。這支精兵集體反水。仇鉞和楊英攔都攔不住。


    楊英無奈,單騎跑到靈州。


    仇鉞沒有跑,而是搞了一把詐降。


    安化王此時已得寧夏邊軍大部,總計五萬。另有一萬賊配軍。


    安化王封心腹何錦為討賊大將軍,周昂、丁廣為左右副將軍,孫景文為軍師。立軍號為“討賊軍”。準備效仿太宗大幹一場,兵臨京城野雞變鳳凰,小宗奪大宗。


    固原尚有一支效忠於朝廷的精銳邊軍,人數三萬。總兵官是曹雄。


    這位曹老兄是一位猛人。雖人數隻有叛軍一半兒,卻絲毫不懼,率軍迎擊叛軍。


    更大的一位猛人登場了。那就是詐降的仇鉞。


    仇鉞派人與曹雄取得聯係。讓他率軍做出在靈州渡口渡河的樣子。


    就連軍事白癡都知道,半渡而擊是最爽的了!


    安化王立即派何錦、丁廣率領大部分叛軍主力前往靈州渡口對岸,準備殺官軍一個幹幹淨淨。


    這導致安化王的老巢城防空虛。王府僅有三百人防守而已。另外左將軍周昂率四千叛軍、兩千賊配軍負責安化的城防衛戍。


    仇鉞一直稱病在家。安化王對他不放心,就派周昂去探視。


    仇鉞在床上裹著大被嘰,不斷的呻吟。周昂坐到床邊,剛要說幾句“好好養病”之類的客氣話。仇鉞直接一個鷂子翻身,從床榻上一躍而起。手裏還拎著一支大號金瓜。


    說時遲,那時快。不等周昂反應過來,仇鉞一金瓜就錘爛了周昂的腦袋。那真是金的下去,白的出來。


    左將軍已死。負責城防的叛軍群龍無首。仇鉞趁夜帶著一百名家仆,突襲安化王府!


    明製是嚴禁武將豢養家兵的。但實際上邊鎮武將往往都有一支勇猛的家兵隊伍,隻不過不叫家兵,叫家仆。


    譬如努爾哈赤和舒爾哈奇哥倆,就當過李成梁的家仆。


    萬曆年間抗倭援朝戰爭中的第一吹牛健將祖承訓,亦是李成梁的家仆。


    言歸正傳,仇鉞帶領百名家仆,趁著夜色攻入了安化王府,直接生擒安化王。什麽軍師小諸葛孫景文,安化王封的一堆尚書、侍郎、指揮使,都在王府裏被仇鉞一勺燴,砍光光。


    此舉直接砸爛了叛軍的中樞。


    叛軍的統帥都被擒獲了。前方叛軍自然無心戀戰。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曹兄趁機渡河,接收城池。與孤膽英雄仇鉞順利會師。


    仇鉞的確是位大猛人。僅用百餘名家仆,直接撲滅了五六萬人規模的安化王叛亂。那一夜,他簡直就是衛青、霍去病、徐達、常遇春靈魂附體。


    倒黴的安化王被生擒活捉。從“哢”一聲舉起義旗,到淪為階下囚,不過曆時十九天而已!


    仇鉞誌得意滿,立下如此大功,那還不得賞賜大大滴啊?


    我這下半輩子,不得吃不完的珍饈,花不完的錢。擺不完的闊氣,掌不完的權。收不完的禮,享不盡的富貴。入不完的洞房,過不完的年呐!


    人生就是這樣,運氣差時,壞事一件接一件。運氣好時,好事一件接一件。


    仇鉞剛立下大功,他兒媳婦產房傳喜訊,人家生了!還是個大胖小子!


    仇鉞在孫子出生的前一晚做夢,夢見了一隻金鳳凰。於是乎,給孫子起名為“仇鸞”。


    仇鸞,一個日後會把大明折騰得一塌糊塗的超級無敵大爛人。


    且說延綏那邊,楊一清聽黃汝虎講述完了仇鉞平叛的經過。楊一清感慨:“當初仇鉞不過是我手下一個平平無奇的僉事。沒想到如今竟成了直搗賊巢的奇才猛將!”


    常風亦道:“是啊,當初跟著威寧伯收複賀蘭山時,仇鉞在我手下守西征軍的糧草。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如今人家已成了勇冠三軍的趙子龍!”


    張永笑道:“本來還想著酣暢淋漓的大戰一場呢。哪曾想,人還沒到寧夏,叛亂已經被仇鉞平息了。”


    常風對楊一清說:“得趕緊去寧夏,把安化王弄到咱們手上。”


    黃汝虎以為常風要搶攻,他用不屑的目光瞥了常風一眼。


    常風自然察覺,但他沒有解釋,而是壓低聲音對楊一清說:“隻要安化王落到在咱們手裏,劉瑾參與謀反的罪名就坐實了。”


    楊一清點頭。隨後他吩咐黃汝虎:“不去你們延綏鎮落腳了。你立即點兩千輕騎,護送我們去安化城!”


    從延綏到安化,有整整千裏的路程。


    楊一清、常風等人快馬加鞭,在七天後趕到了安化城。


    仇鉞得意洋洋的在城門口迎接眾人。


    眾人下馬後,楊一清笑道:“仇鉞,你小子出息了啊!這次平叛你僅用百餘家仆便功成名就。給朝廷不知省下了多少軍費。”


    “我預測你有此大功,朝廷升你當個總兵,再封個伯不在話下。”


    常風朝著仇鉞一拱手:“十二年前在鹽池城作別時,你還隻是名不見經傳的一個僉事。如今已成寧夏平叛的第一功臣。我該稱你為仇帥了。”


    仇鉞見到常風十分高興:“啊呀!常帥爺!你也來西北了?這真應了咱們十二年前分手時你所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哇!哈哈哈!”


    常風開起了玩笑:“我如今僅是東廠一個小小千戶,‘帥爺’二字已經承受不起了。你才是帥爺。我以後得抱你的大粗腿!”


    仇鉞道:“常帥爺說笑了。你就是被貶為校尉、力士,在我這兒你依舊是‘帥爺’。”


    楊一清道:“閑言少敘。安化王呢?我是此番平叛的欽差提督軍務。把他交給我。”


    仇鉞第一反應跟延綏鎮的黃汝虎一樣,認為楊一清要搶功。


    常風看出了仇鉞的心思:“放心,楊老帥是出了名的淡泊名利。西北平叛的第一功是你的。他不會跟你搶。”


    “他是怕你詐降過安化王。京裏劉瑾那邊會嫉妒你的功勞,汙蔑你的詐降是真降。趕緊把安化王交接給楊老帥,省得劉瑾說你跟安化王不清不楚。”


    常風走到哪兒都不忘給劉瑾拉仇恨。


    仇鉞連忙點頭:“是是是。我知道楊老帥、常帥爺是為了我好。安化王就看押在王府裏呢。諸位請隨我來。”


    眾人進了安化城,進得叛王府。常風派尤敬武帶心腹力士,將安化王看管了起來。


    常風和楊一清卻不急著審問安化王。


    常風道:“仇帥爺。我得先抄了這座叛王府。王府中的金銀財寶,那可都是叛軍軍費。得查抄清楚,交予國庫。”


    仇鉞的汗“唰”就下來了。


    仇鉞道:“常帥爺,能否借一步說話?”


    楊一清在一旁爽朗大笑:“哈,仇鉞,你把王府中的金銀財寶都私分了對吧?自古無錢不聚兵,這道理我懂。”


    仇鉞連忙解釋:“啊,我手下那群粗人拚死亡命打下王府,順手私拿一些錢財是有的。但我可不敢私分。”


    常風笑道:“得了吧你!誰不知道誰啊!我猜王府中至多隻剩下幾千兩銀子。沒關係,我就上稟朝廷,說安化王已將大部分金銀財寶發給叛軍當軍費了。”


    仇鉞驚訝:“啊?常帥爺如此照顧末將?”


    常風卻道:“王府金銀財寶不翼而飛的事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咱們是老相識,當年在鹽池城一口鍋裏攪馬勺。”


    “咱們就好比是那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一般。你打了大勝仗,發點小財無傷大雅。作為兄弟,我能不幫你兜著點?”


    “你先別高興。我還有件事要兄弟你幫忙呢。”


    仇鉞當即拍了胸脯:“有什麽事,你吩咐兄弟我就是了!要把你寫進平叛立功的名單裏嘛?”


    常風微微搖頭:“不,立功名單就算了。我需要你寫一份證詞。”


    仇鉞問:“什麽證詞?”


    常風壓低聲音:“劉瑾參與安化王叛亂之事。劉瑾和安化王早就有勾結。他們約定好了,安化王在西北起兵,他在朝中做內應。對吧?”


    仇鉞作為西北邊將,恨劉瑾恨得牙根癢。他當即點頭:“對對對!劉瑾和安化王是一夥兒的!”


    常風又道:“那就結了!來啊,隨我抄家!”


    仇鉞連忙道:“啊,還要抄家啊?”


    常風壓低聲音:“當然要抄家。不過我在意的不是王府裏的金銀。而是安化王與朝內重臣、巨宦裏應外合串通謀反的信件!”


    仇鉞咋舌:“我的天這下你想讓哪個重臣、巨宦‘參與謀反’,誰就是鐵板釘釘的亂臣賊子!”


    “還是錦衣衛出身的人狠辣啊!我們這群刀頭舔血的邊關丘八都沒你手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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