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清在家裏的躺椅上憶完往事,開始打睡回籠覺奉天門那邊,一場事關楊一清命運、大明王朝命運的博弈仍在進行中。


    李東陽提議啟用楊一清去平叛,當即觸碰了劉瑾的逆鱗!


    劉瑾道:「萬萬不可!啟稟皇上,楊一清是待罪被奪職的庶民。怎麽可以統帥大軍代表朝廷前往西北平叛呢?李首輔提出這個建議……居心回測!」


    正德帝麵色一變:「哦?楊一清不行?想來劉瑾你是行的!不如朕給你五萬陝西鎮兵,你去寧夏平叛?


    劉瑾雖好大喜功,但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打仗這事兒不好玩,有可能兵敗身死,被剁成肉泥。咱老劉才不去湊那個熱鬧呢朝野人人都罵我是王振。王振當年權傾朝野,若不是腦子進了水,非要摻和帶兵打仗的事兒,又怎麽會在土木堡死於亂軍之中?


    咱老劉可比王振聰明多了。讓我去平叛?不幹不幹劉瑾道:「稟皇上,老奴擅長政務,卻不善軍事。」


    正德帝又望向了劉瑾的幾個黨羽:「焦芳,你去?」


    焦芳連忙伏地叩首:「老臣年老體衰,經不起鞍馬勞頓。再說老臣從未有過領兵出征的經驗。怕耽誤了軍國大事。」


    正德帝追問:「劉宇,你呢?你既是閣員,又是兵部夏官。還有過擔任宣大總督,節製鎮兵的履曆。你去?」


    劉宇的宣大總督也好,兵部尚書也好,內閣閣員也罷,統統都是用錢買來的。他根本沒有打仗的真本事,且他惜命的很劉瑾給劉宇狂使眼色,希望他能接下這個差事萬萬沒想到,劉宇竟開始裝病:「稟皇上,老臣……最近病了!害了寒熱之症。若率軍出征,鞍馬勞頓,恐病情加重,病死途中。


    老臣死不死是小事,耽誤了乎叛是大事!為了大明的長治久安請皇上另擇統帥!」


    正德帝一連點了六名閹黨骨幹的名,這些人一一推脫其實劉瑾這夥兒人都想錯了當今皇上的皇位,是小宗朱棣通過叛亂的方式,強奪大宗身份得來的在靖難之役獲勝前,朱棣便是反王!


    故而安化王叛亂的消息傳來,劉瑾黨羽皆認為這場叛亂來勢洶洶,不好平定,起碼也是個靖難之役的水平。


    這樣的惡仗硬仗,他們自然避之不及。


    這群人貪汙納賄、玩弄權術、栽贓陷害在行。分析局勢、解析戰局卻是妥妥的門外漢。


    安化王能跟燕王朱棣比嘛?


    當年朱棣手下的燕軍是什麽成色?北方勁旅,天天在邊境跟蒙古鐵騎切磋技藝燕軍統帥朱棣又是什麽人?十六歲就跟著老丈人徐達去草原砍蒙古人的腦袋玩是實打實的百戰悍帥安化王叛軍呢?寧夏駐軍的精銳主力全被仇鉞、楊英帶到賀蘭山嚇唬韃靼人了剩下的偏軍被安化王拉攏、利誘,上了賊船。


    這夥兒叛軍撐死就是後世***地方保安團水平。人數也隻有區區兩萬而已安化王就更不用說了。除了野心大和紙上談兵,就沒有別的特長大明根本不用傾全國之力。即便隻調用陝西鎮兵的一部分,都能輕鬆將叛亂撲滅誰統兵前去寧夏,等於白撿一個平叛大功閹黨中也不是沒有明白人。張彩就是明白人。可惜他最近幾日跟劉瑾起了幾次口角,氣得故意稱病在家眼不見為淨,沒有參加今日早朝。不然他一定會主動請纓,攬下這樁天大的功勞。


    正德帝一揮龍袖,龍顏大怒:「你們都不願去,也不讓楊一清去。難道朝廷要坐視叛亂愈演愈烈,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就在此時,自回京後一直謹小慎微,老實得像剛過門小媳婦兒一般的楊廷和出班。


    長久的隱忍,等得就是在關鍵的時刻,關鍵的地點,關鍵的事情說上關鍵的話楊廷和道:「稟皇上。臣以為楊一清在西北領兵多年。他實乃王越、王


    恕、馬文升之後,大明最有軍事才能的文官!


    故首輔推薦楊一清掛帥平定安化王叛亂,臣附議!」


    內閣四位成員,李東陽、焦芳、楊廷和、劉宇。焦、劉二位當縮頭烏龜,不願意領兵出征。李、楊二位支持楊一清出征。局麵已經一邊倒正德帝拍板:「擬旨,起複楊一清任陝西、寧夏提督軍務。命其領陝西鎮兵五萬人前往寧夏,平定叛亂!」


    正德帝在豹房研習了數年軍事,那可不是白研習的他對西北局勢洞若觀火。安化王隻有兩萬戰力低下的偏軍。陝西鎮兵則是明軍精銳之一。


    更何況,仇鉞、楊英帶到賀蘭山的三萬寧夏兵精銳隨時可以回師參與平叛。讓楊一清帶五萬陝軍前往,可謂是十拿九穩就在此時,李東陽又提了一條建議:「按照劉公公去年所定明軍出征的新規矩大軍出征,應由文官掛帥,宦官做監軍。」


    「如今皇上派了楊一清掛帥,臣建議由劉公公做監軍,一同前往!」


    劉瑾本來就不願意去西北平叛現時正德帝拍板讓楊一清掛帥,他就更不願意同去了!


    要知道,楊一清經略陝西十多年,陝軍將領大部分都是楊一清的故舊。


    劉瑾怕楊一清指使故舊,在平叛途中下黑手放冷箭,弄死自己,那群邊軍丘八有什麽事兒是不敢幹的?


    李東陽此言一出,劉瑾連忙推脫:「稟皇上,司禮監那邊差事繁忙。老奴需坐鎮司禮監,幫皇上分憂,處理政務。實在分身乏術正德帝道:「好,你劉瑾不去。穀大用,你去!」


    穀大用跟劉瑾是一個心思,亦推脫道:「稟皇上,老奴不懂軍事,做監軍恐怕要耽誤了平叛要務!


    正德帝又望向八虎之一的丘聚:「丘聚,你去!」


    丘聚道:「啊,稟皇上,您是知道的,老奴是看守皇莊出身,連馬都不會騎。」


    正德帝有些心煩意亂:「罷了,監軍人選劉瑾你看著辦吧,散朝散朝散朝之後,劉瑾走向司禮監的方向,穀大用則伺候著正德帝回了西苑豹房。


    李東陽快步走到了劉瑾麵前。他將常風昨夜教他的一席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隨後道:「劉公公請慢行。


    劉瑾停住了腳步,一臉不悅的表情:「李首輔今日早朝大出風頭啊。把一個待罪的草民捧成了節製兩省兵馬的提督軍務。」


    李東陽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劉公公誤會我了!我並非是想跟您對著幹。我是想替您除掉楊一清啊!」


    劉瑾一愣:「除掉楊一清?」


    李東陽開始按常風所教,誇大安化王叛亂:「安化王世代塞王。那是在邊關拚殺出來的悍王!說句大不敬的話,他像極了太宗爺!」看書菈


    「他手下的叛軍別看隻有兩萬,卻都是刀頭舔血的百戰老兵!」


    「此次叛亂的規模,恐怕不亞於靖難之役!」


    「靖難之役時,第一個統帥南軍的人是誰?結局如何?劉公公可知?


    劉瑾尬的一笑:「對於史書嘛,我不甚了解。倒要賜教李東陽道:「第一個統帥南軍的人是耿炳文!下場是真定之戰中兵敗身死!我預測,楊一清就是耿炳文第二!」


    劉瑾的口氣緩和了不少:「啊,原來是這樣李東陽趁機說:「劉公公,你和售次輔,劉閣老為何不願去西北?因為你們都是懂軍事,有韜略的人。看出了西北的凶險!」


    依我所見,監軍一職你不如交給張永!你平日裏就跟張永不睦。


    「就算張永沒被叛軍殺死。最起碼,你把他打發到西北眼不見為淨,也省得他在京裏礙你的事。」


    劉瑾思索良久:「嗯,有理,有理。皇上讓我定奪監軍人選。我看就派張永去吧!」


    劉瑾徹底


    中了李東陽和常風設下的圈套!


    一個時辰後,常府常風在院中來回踱步,等待著消息。


    張永大步走了進來:「常爺,成了,成了!」


    常風問:「乎叛的人選定下來了?」


    張永笑道:「提督軍務楊一清!監軍張永!


    常風一拍手:「除虎大事成功了一半!我這個東廠千戶是你的下屬。我隨你一同前往西北名正言順羅織罪名,扣大帽子是我的專長。


    這下劉瑾就等著敗亡吧!」


    張永道:「嗯。就按照你所說。炮製一些劉瑾參與安化王叛亂的證據。」


    常風又道:「其實有些證據是現成的,連炮製都省了。南方的寧王給劉瑾行賄得以恢複護軍,嚐到了甜頭,其餘薄王有樣學樣「安化王也給劉瑾行過重賄,加了兩萬畝莊田。莊田產的糧,不就是叛軍的軍糧嘛?


    「咱們隻需恪守一個原則不是劉瑾逼反了安化王,而是劉瑾參與了安化王亂!"


    張永點頭:「成!走,咱們這就去找楊老帥張永和楊一清好得跟一條繩上的螞蚱似的。這回是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常、張二人來到了楊一清的四合院。


    楊一清已經接了旨,他在地上畫了一幅簡單的寧,陝地圖,標注好了進軍路線常風和張永走了進來常風拱手:「楊老帥,恭喜你起複啊!」


    楊一清了將胡須:「我能起複,你們二位私下應該行了不少手腕吧?」


    張永道:「還是你楊老帥統兵打仗的能力強,皇上看重你。


    常風問楊一清:「此番平叛楊老帥可有把握?」


    楊一清語出驚人:「皇上給了我五萬陝軍,人數太多了。平定一群烏合之眾,何須五萬精銳邊軍?兩萬足矣。


    「我現在想的不是怎麽打贏這一仗。而是打贏的同時如何生擒安化王!」


    「你們來看,這是我的進軍路線。」


    常風不懂軍事,張永卻是個內行,張永一看地上的圖,就明白了過來:「你是打算穩紮穩打,逐步推進?」


    楊一清點頭:「我軍軍力比叛軍高上一大截,無需出奇兵。穩紮穩打便可取勝。」


    「別忘了,我們除了五萬精銳陝軍,還有賀蘭山的三萬寧夏精兵可以調動。」


    「韃靼人在賀蘭山隻是虛張聲勢。仇鉞、楊英隨時可以抽身回師,從安化王的後背來上一刀!」


    常風壓低聲音:「平叛隻是次要的。安化王是大明的肌膚之癢,劉瑾才是大明的心腹大患!咱們此行西北的主要目的,是給劉瑾安上一個叛亂的罪名。


    「這些年皇上把劉瑾當成了壓製文官的替身,存錢的悶葫蘆罐兒,一味縱容。」


    「劉瑾貪汙納賄也好,任人唯親也好,一手遮天也罷。皇上都能忍。」


    「但唯獨有一條,皇上是斷乎忍不了的。那便是有不臣之參與叛亂!


    楊一清點頭:「妙哉!咱們三人此番能夠同往西北,乃是除虎的天賜良機!」


    張永皺眉:「有件事我想不通。李首輔誆騙得了劉瑾,卻騙不了張彩。張彩那麽聰明的人,怎麽就坐視楊老帥當了軍務提督,我當常風笑道:「張彩跟劉瑾鬧脾氣,賭氣稱病躲在家裏呢。他壓根就沒參加今日的早朝。」


    楊一清誇讚:「常帥爺不愧是掌了多年錦衣衛的人,消息就是靈通。」


    常風道:「這算什麽消息靈通,我不止知道張彩稱病在家,連他今辰吃了什麽早點都一清二楚。


    當夜,劉瑾府邸劉瑾正跟一眾黨羽喝酒取樂呢張彩怒氣衝衝的走了進來,劈頭就問:「為何不與我商量!」.


    劉瑾不悅:「好幾日不見,怎麽見麵就氣鼓鼓的


    ?


    張彩道:「你大難臨頭了,還不自知?」


    劉瑾怕張彩當著黨羽的麵頂撞他,讓他下不來台,於是拉著張彩:「去我書房說話吧。


    二人進得書房張彩問:「你怎麽坐視楊一清當了平叛的統帥?張永做了監軍?他們二人到了一處,還有你的好嘛?


    劉瑾笑道:「為這事兒啊!我本意是讓他們二人去西北送死啊!」


    說完劉瑾將李東陽早朝後的那一席話,複述給了張彩聽。


    張彩聽後驚愕不已。驚愕是因為他沒想到權傾朝野的立皇帝蠢到令人發指張彩問:「聖旨下了嘛?


    劉瑾點頭:「聖旨今日上晌就下了啊。」


    張彩如一灘爛泥般坐到了椅子上:「完了,木已成舟。你會死,我也會受你牽連,死無葬身之地!」


    劉瑾道:「言過其實了吧?」


    張彩歎了聲:「唉,你中了李東陽的套子啊!安化王前一陣派人進京給你送銀子,你收沒收?」


    「周東度、安惟學是不是你派到西北去的?」


    「若安化王落在了楊一清、張永手中。他們會利用安化王大做文章!


    「更別提,楊一清、張永身後還站著常風了!炮製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是他的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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