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緣庵內,刹那軒。


    三個美貌姑子,各自坐在常風等人身邊,斟酒布菜。


    另一個姑子則抱著琵琶唱曲。佛門清靜之地,自然唱的都是清雅大樂。


    那姑子唱得便是雅致至極的《十八摸》。


    “伸手摸姐裏邊絲,烏雲飛了半邊天。伸手摸姐腦前邊,天庭飽滿兮癮人......”


    大雅之樂《十八摸》,越唱到後邊越露骨。


    徐永安跟徐胖子叔侄相見,又有美人、雅樂相伴,自然痛快暢飲。


    沒半個時辰,徐永安就略有醉意。


    常風跟他聊著聊著,聊到了正事兒上:“徐叔父,我聽說泰山衛還有防火的職責?”


    徐永安答:“是滴。泰山一帶乃是孔孟故裏,民風淳樸。加上這一代的衍聖公是個慷慨的好人。根本不可能發生民變讓我們鎮壓。”


    “我們這八千弟兄,平日裏最大的職責就是上山巡查,預防走水。”


    “泰山衛內專門設置有走水千戶所。”


    常風旁敲側擊的問:“打個比方。如果泰山上的幾棵、十幾棵樹著火了。周圍恰好有幾百袍澤。能撲滅嘛?”


    徐永安搖頭:“泰山山高林密,別說十幾顆樹著火了。就算一個火星子,都有可能釀成衝天大火,燒便整座山。”


    “到那時候,別說我手下有八千弟兄,就算有八萬,也撲不滅野火!”


    “對了,你問這作什麽?”


    常風敷衍:“哦,沒什麽。我隨便問問。”


    眾人又喝了一個時辰的酒。


    徐永安道:“時辰差不多了。咱們也該回去睡了。”


    徐胖子有些發急:“別啊!我看這地方就挺好。二叔,咱們不如就在這兒過夜得了!”


    徐永安眯縫著眼:“你小子急什麽,叔逗你呢!不在這兒過夜,我那三十兩的香火錢不是白花了?”


    常風身旁溫潤如玉的姑子柔聲道:“大人,貧尼引您去臥房,咱們深深的探討佛法。”


    常風卻站起了身:“徐叔父、胖子。我差點忘了,衍聖公有件要緊的差事讓我辦。你們在這兒安歇吧。我得走。”


    其實,孔宏泰並未給常風任何差事。


    常風在這方麵有點軸。又或者說,專情。


    他總覺得,劉笑嫣這樣的大家閨秀,為了他拖到二十不嫁人,苦苦等他。二八佳人活活熬成了老姑娘。他不能對不起她。


    徐永安盛情挽留:“賢侄,善緣寺的小師姐們個個通曉佛法,隻需一番口舌,就能讓咱們這些俗人變得博大精深。”


    “你走了豈不可惜?”


    徐胖子卻道:“二叔,你別管他。他是個死心眼柳下惠。他要走正好!他邊上那個小師姐也歸我了!”


    “今夜胖侄兒我跟兩位師姐鬥禪!”


    常風出得善緣庵,回到了孔家在泰山腳下的私宅。


    他住的臥房裏,有一張黃花梨書案。


    常風拿出一張紙,寫上了“火災”、“水災”、“旱災”、“蝗災”、“地動”五個詞。


    片刻後,五個詞全都被打上了叉。


    五種異災本來就隻有火災能夠人為操控。懷恩卻對他約法兩章。再加上泰山腳下有那麽多江南士族的私宅。


    放火根本不可行。


    但他還抱有一絲僥幸心理:是否可以製造一場可控的火災。


    翌日他專門去了一趟泰山衛走水千戶所。跟專門負責防火的千戶聊了兩個時辰後,他發現製造可控的火災,完全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接下來的幾日,他陪衍聖公和劉大夏爬了泰山。領略了一覽眾山小的意境。


    在泰山腳下過了十天安逸日子。他又返回曲阜,幫衍聖公府那邊忙活祭孔事宜。


    他漸漸生出了個退而求其次的想法:橫豎懷恩公公說,造不出異災也無所謂。就當是來山東躲貴妃黨的報複了。


    我就在山東安心當個閑散試百戶。過過安逸日子,沒事兒去衍聖公那邊蹭蹭孔府宴。


    耗個幾年,把皇上耗死,太子登基。我這個保過太子的功臣,就能風風光光回京,迎娶笑嫣,前程似錦了。


    京城那邊有懷恩公公在,一定能保護好太子,一直保護到皇上咽氣那一天。


    然而,京城那邊發生的一場變故,讓常風的暢想變成了空中樓閣!


    這場變故,逼得常風不得不鋌而走險,製造一場“史無前例”的異災。成為太子保住儲位的最大功臣!


    這個變故是——懷恩,被貶南京!


    京城,坤寧宮。


    萬貴妃的病情依舊不見好轉。


    成化帝已經用盡了一切方法。什麽靈丹妙藥、和尚祈福、道士做法,統統無效。


    這日,萬貴妃氣息奄奄的躺在病榻上,對成化帝說:“國師已經算出了臣妾久病不愈的原因,以及治好病的方法。”


    萬貴妃所說的“國師”是個和尚,法名繼曉。他頗得成化帝信任,被奉為“通元翊教廣善國師”。


    此人不是什麽正經和尚。大體類似於後世沙俄拉斯普廷之類的人物。


    成化帝眼前一亮:“什麽方法。”


    萬貴妃道:“方法臣妾不敢說,還是讓國師親口告訴皇上吧。”


    成化帝立即召見了繼曉。


    他用看救命稻草一般的眼神,看著繼曉:“國師,有何方法救貴妃?”


    繼曉作了個佛禮:“彌陀佛!貴妃久病不愈,隻因東宮之主與坤寧宮之主命格相克!”


    “欲救貴妃。東宮必易主!”


    東宮易主,不就是要廢太子嘛?


    萬貴妃都快掛了,還念念不忘攛掇成化帝廢儲。上次書信栽贓不成,這次又搞什麽命格相克。也算是執念至深了。


    成化帝本來是個極為聰明的人。


    可是,縱觀人類曆史,那些智商超群的聰明人,譬如牛頓、達爾文、愛因斯坦,最後都沉迷神學。


    成化帝也是一樣,對繼曉有著一種偏執的迷信。


    成化帝嘴裏喃喃著:“東宮易主,東宮易主。”


    忽然,他問繼曉:“沒有別的辦法了嘛?”


    繼曉回答:“別無他法。”


    繼曉其實不是貴妃黨成員。因為他極為受寵,無需依附於萬貴妃。


    可以說,他自成一黨——“牛鬼蛇神黨”。成化帝弄進宮的那些方士、僧人、高人,都唯他之命是從。


    對於太子,他沒有什麽深仇大恨。


    對於政事,他也沒有興趣,從不幹預。隻管糊弄好成化帝,聚斂些錢財也就罷了。


    他今日幫萬貴妃,原因很可笑。


    繼曉的母親是個鄉下土娼。他想為母親立一座貞節牌坊。


    然兒,繼曉老家的地方官還算要臉。在調查得知其母的身份後,打死也不願批準立牌坊。


    繼曉無奈,隻得求了萬貴妃。


    萬貴妃答應,隻要他幫她完成廢儲大事,立馬幫他母親立一座高三丈寬十丈的巨型貞節牌坊。


    成化帝考慮再三後,下定了決心。


    下一位皇帝,老二做還是老三做都無所謂,反正都姓朱。


    貴妃最重要!


    於是,他召見了太子的保護人——懷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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