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元年,臘月二十三,小年。


    常風一家人歡歡喜喜的去了嶽丈劉秉義的府邸過小年。


    劉秉義現在是閑散小九卿,有地位、有錢又有閑。


    見女兒、女婿和外孫熱熱鬧鬧來家裏過節。他一高興親自下廚,給好賢婿包餃子。


    與此同時,城南的一座四合院中。一群人正在謀劃一件大事。


    京城寸土寸金。一些六品、七品的小官俸祿微薄,隻能在城南租住四合院。


    這座四合院是監察禦史湯鼐的家。


    此刻,湯鼐跟好友庶吉士鄒智、中書舍人吉人、進士李文祥圍爐而坐。


    監察禦史,聽著名頭挺唬人,其實隻是正七品的小官。


    中書舍人吉人隻是從七品。


    李文祥連品級都沒有。本科位列第三甲第一百九十八名的他還在吏部候選。


    唯有庶吉士鄒智身份比較高。他雖隻是從七品,但庶吉士有著遠超一般官員的前程。


    總而言之,這四位在高官如林的京城,都是芝麻綠豆大小的官。


    湯鼐給爐子裏添了幾塊炭,拿通條捅了捅,隨後道:“鄒兄、吉兄、李兄。紙糊閣老可以出現在成化朝,但絕不能出現在弘治朝。”


    “劉吉在成化朝碌碌無為,屍位素餐。靠著臉皮厚占著閣員的位置。”


    “新朝初立,不知他用什麽法子蒙蔽了聖聽。竟竊據首輔之位。”


    “此人之才學,做個縣令恐怕都算高就了。豈能做內閣首揆?”


    “我準備上折子彈劾劉吉。建議皇上清查他的罪責,嚴懲不貸。”


    眾人紛紛附和。吉人道:“湯兄要上折參劉吉,我聯名。這一年裏劉吉又做了多少惡事啊!”


    李文祥道:“我也聯名。”


    鄒智道:“我也可以聯名。但咱們四人始終官職低微,人微言輕。就算四人聯名上折,恐怕也在朝堂上砸不出一個水花。”


    “依我看,不如咱們聯絡同僚。若翰林院、都察院有良知的同僚們,能夠一起聯名上折。扳倒庸相劉吉指日可待。”


    湯鼐道:“好!由我聯絡都察院的同僚。鄒兄聯絡翰林院的同僚。李兄聯絡新科進士。吉兄聯絡六科給事中。”


    這四人地位太低,無法體會到弘治帝拿劉吉當替身的用心。


    四人各自去聯絡,竟應者如雲。


    應者如雲的原因是:弘治帝在朝堂上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凡傷及文官利益的事,都以內閣首輔劉吉的名義去辦。


    說白了,劉吉就是給弘治帝背鍋的。文官的怨氣、怒氣,全都指向了劉吉。


    一場載入史冊的“兩京言官之獄”,就此拉開了帷幕。


    臘月二十六。


    常風來到了北鎮撫使值房點卯。


    錦衣衛八千戶,北司五位,南司三位。


    常風跟另外四位同司千戶邊烤著火閑聊,邊等待北鎮撫使孫欒的到來。


    專管盯梢百官的千戶鍾皓,外號“鍾千耳”。百官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能第一個知曉。


    鍾千耳神神秘秘的說:“常爺,你最近可能要接一樁大生意了。咱們衛裏的私庫又能肥幾分。”


    常風雖然在八大千戶中年齡最小。但因弘治帝的青睞,地位最高。


    其餘千戶不稱他的官諱,隻稱他“常爺”,一來表示對他的尊重,二來顯得親近。


    常風道:“哦?什麽大生意?”


    鍾千耳道:“都察院的禦史們正在私下串聯,上聯名折子彈劾劉吉。光我知道的就有八十多位。”


    “還有三十多個翰林官兒、二十多位新科進士準備聯名。”


    “劉棉花這回恐怕難逃一劫了。他要是獲罪下獄,你們查檢千戶所的大生意不就來了?”


    京城官員私下稱劉健、徐浦為“劉閣老、徐閣老”,卻直呼劉吉為“劉棉花”。因為沒有幾個官員瞧得起劉吉。


    常風微微搖頭:“恐怕沒那麽簡單。始終是內閣首揆啊。不是一群六品七品的禦史、翰林官能輕易參得動的。”


    鍾千耳道:“這幫人品級雖低,但人數眾多。我跟常爺打個賭,賭五十兩銀子的。劉棉花逃不過這一劫。”


    常風笑道:“拿內閣任免打賭似乎有些不妥啊。”


    這時,孫欒走了進來。


    眾人在點卯冊子上畫了押。


    孫欒道:“最近這段時日,鍾千戶你要讓手下的耳目盯緊了那些禦史、翰林。有任何風吹草動,第一時間上報。”


    “內閣首輔劉吉那邊也要盯緊了。劉吉見過哪些人,幹過哪些事和女人,我都要一清二楚。”


    鍾千耳拱手:“是。鎮撫使。”


    孫欒又問常風:“常千戶。最近抄家後回京的有幾撥人?”


    常風答:“有兩撥。一撥是去抄前任山東萊州知府家的。抄回黃金四百餘兩,另有白銀、財貨折色兩千兩。”


    “一撥是去前任河南開封府尉氏縣知縣家的。抄回白銀、財貨折色一千八百兩。”


    孫欒道:“去萊州的那一撥,昧下了三百兩黃金。這事兒伱還不知道吧?”


    “這幾天你抓緊審問清楚,執行家法。進了正月,到二月二之前就不能殺人了。”


    常風驚訝:“有這等事?”


    常風從孫欒的話中察覺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查檢千戶所裏有人手腳不幹淨。


    這倒不出所料。自古財帛動人心。在真金白銀麵前,偶有幾個財迷心竅,狗膽包天的不足為奇。


    第二件事。孫欒是如何知曉有人昧下了貪官家財?除非他在查檢千戶所裏有耳目。耳目跟著一起去萊州辦過差。


    常風出得值房。立即叫著徐胖子,領著一百名力士,去了總旗王元威的家。


    王總旗是去萊州抄家的負責人。常風覺得他外出辦差辛苦,讓他歇到正月十五。


    王總旗的四合院內。


    常風帶著人呼啦啦湧入了四合院。


    一個京城裏的破落戶,正在跟王總旗簽訂房屋買賣文契。


    王總旗見常風來了大為驚詫:“常,常爺。”


    徐胖子怒斥他道:“常爺也是你叫的?稱官諱。”


    王總旗連忙道:“是。見過常千戶、徐副千戶。”


    常風拿起買賣文契一看,冷笑一聲:“嗬,北城的三進宅院。離錦衣衛還挺近。王元威,你最近發財了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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