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健、謝遷最近的確平靜的過了頭。


    平靜的海麵,通常暗流洶湧。


    二人的思路是這樣的:皇帝大婚、親政,我們想攔是攔不住的。


    但如果我們除掉八虎,即便少年天子親政,也要依靠我們文官治天下。


    想要長久的掌握權力,關鍵在於除掉八虎。


    曆代皇帝可以用錦衣衛搜集百官不法情事,作為把柄,名正言順的予取予奪。那我們文官是不是可以用刑部,搜集八虎不法情事,待到合適的時機,把八虎的黑料放出來,進行致命一擊呢?


    最近這段日子,劉健、謝遷和心腹們正在用刑部為工具,廣布耳目,大肆搜集八虎及廠衛諸員不法情事。


    八虎裏,除了張永外,沒有一個人經得起查。


    劉瑾也好,穀大用也罷,全都有太監的通病——貪財好貨。


    劉瑾整日說文官表麵仁義道德,實際貪婪成性。這是典型的自己一臉毛,說別人是猴。


    內宦們同樣表麵忠於皇家,實際貪婪成性。


    貪汙之事他們有之,納賄之事他們有之,安插親信之事他們有之文官幹的那些事兒,他們一樣沒落全幹過。


    隻不過礙於權力有限,他們幹的髒事兒比文官們少一些罷了。


    不過凡事總有特例。文官裏有馬文升、王華之類清廉自守的人。內宦中照樣有“壯士張”張永那樣一心精忠報國的忠臣。


    至於錦衣衛那邊,一樣不經查。錢寧、石文義亦有把柄落到了文官手中。


    且說數日之後,乾清宮前廣庭正在進行選後的最後一步——欽定。


    八虎、常風、常破奴、江彬等人分列龍椅兩旁。


    不多時,老蕭敬和老錢能一左一右,扶著正德帝來到了前廣庭。


    皇帝欽定皇後人選,作為司禮監掌印和首席秉筆的蕭、錢是一定要從旁見證的。


    太監扶皇帝是規矩。但實際上,這倆老人家把正德帝當成了拐棍。誰扶誰還兩說呢。


    選後大事,與外臣無關。故而今日來前廣庭的,要麽是內宦,要麽是正德帝的家臣。譬如常家父子、江彬。


    一路過關斬將,從上萬名妙齡少女中脫穎而出的夏冬月、吳翠雲、沈桂芳低著頭,來到了前廣庭。


    正德帝道:“抬起頭來。”


    三人抬頭。


    隻見三人各有特點。夏冬月端莊秀麗,用劉笑嫣的話說“長了一張國泰民安臉”。


    吳翠雲長相甜美可人。


    沈桂芳長得早,雖是及笄之年,卻生得像是二十歲。頗有成熟魅韻。


    劉瑾雖已知曉選三時常家在太後麵前動了手腳,卻不知道英雄救美大戲的事。


    故而他認為他有三分之二的機會得償所願。


    我兩人對常家一人,優勢在我。


    這是正德帝自英雄救美後,再見夏冬月的第一麵。


    他一言不發,眼珠子就沒離開夏冬月的臉,整整一柱香的功夫不發一言,就像是在欣賞一幅畫。


    劉瑾見到這一幕,心裏咯噔一下:壞菜了。皇上好像看上了夏姑娘,眼都直了!


    常風父子則是信心滿滿:我們常家又是安排人演戲,又是絞盡腦汁編故事,又是找老尼姑給夏冬月講授佛法.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到位了,定能得償所願。


    良久,正德帝終於從夏冬月身上移開目光,看向吳翠雲、沈桂芳。


    正德帝對這兩位佳麗也萬分滿意。


    正德帝朝著蕭敬使了個眼色。


    蕭敬心領神會,高喊一聲:“佳麗退下。”


    三位佳麗邁著小碎步,低著頭,倒退離開前廣庭。


    正德帝道:“常破奴。”


    常破奴跪倒在了正德帝麵前:“臣在。”


    正德帝道:“告知你們禮部的左侍郎王華。朕意已決,立夏姑娘為後,立吳姑娘為德妃,立沈姑娘為賢妃。”


    “禮部立即著手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事宜。”


    常破奴叩首:“臣遵旨!”


    塵埃落定,常風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下。沒出意外,謝天謝地!常家在弘治朝有張皇後做靠山。在正德朝將有夏皇後做靠山。


    坤寧宮有人,腰杆子就硬。


    想到此,常風下意識的挺了挺腰杆。


    劉瑾大為失望:唉,還是輸給了常家啊。不對,我跟常家沒有什麽誰輸誰贏。常家贏就等於我贏。


    正德帝問常風:“夏姑娘的父親,時下做什麽營生來著?”


    常風答:“回皇上。其父夏儒是大興縣的小田主,有薄田百畝。此人不忘耕、讀之本。日日上晌下地耕種,下晌讀書。”


    正德帝追問:“可有功名?”


    常風答:“夏儒腹有大才,但淡泊名利,無心功名,連縣試都沒參加過。”


    常風這是在睜著眼說瞎話,給夏儒臉上貼金。夏儒從十五歲起就參加大興縣的縣試,一直考了二十多年都未入案。


    正德帝連連點頭:“好,好!這樣淡泊名利又不忘本的人,才配做大明的國丈。”


    “不過照規矩,確定皇後人選、大婚之前,是一定要封準國丈一個閑職的。”


    “常風,你跟兵部尚書劉大夏關係不錯,弘治年間你們曾同去山東治水。伱去趟兵部,跟劉大夏打聲招呼。朕要抬舉下未來嶽丈,賞他一個中軍都督同知銜。”


    五軍都督官早就有名無權,成了皇帝賞賜有功武臣、外戚、勳貴的頭銜。


    當初弘治帝即位,張豐菱由太子妃晉為皇後,弘治帝就曾封國丈張欒為中軍都督同知。


    常風借花獻佛賣假人情的機會又到了!


    當日下晌,驢吊子胡同。


    三百名大漢將軍在常風的率領下,威風凜凜的來到了夏家新宅前。


    如今夏冬月已是皇後的最終人選。雖未大婚,錦衣衛還是要派大漢將軍保護的。


    夏儒迎了上來:“常老弟。”


    常風卻“噗通”一聲給夏儒跪倒:“下官常風,拜見夏都督!”


    夏儒一頭霧水:“什麽夏都督?先起來啊。你這一跪我恐怕要折壽!”


    常風起身,笑道:“我在皇上替世兄美言了幾句。嘿,皇上一高興,授意兵部記名掛牌子,授你中軍都督同知銜呢!”


    常風的話摸棱兩可。聽上去夏儒的都督同知銜是他跟正德帝討來的。


    但這話說的又是事實。正德帝表示要給夏儒授官之前,常風的確說了夏儒不少好話。


    夏儒目瞪口呆:“中軍都督同知?那可是從一品大員啊!我家老祖洪武年間不過是個從三品的參議這這這,時隔百餘年,夏家又發達了!”


    “啊呀!常老弟,你真是夏家的再生父母!我給你在家裏立長生牌位,時時燒香,日日磕頭!”


    常風連忙道:“別這麽說。我可受不起。還有更好的消息呢!”


    夏儒問:“還有比我當了從一品大員更好的消息?”


    常風笑道:“沒錯!選後欽定關已經結束。皇上欽定令嬡為皇後人選。隻等行完六禮,令嬡便是大明國母。你就是國丈爺啦!”


    夏儒聽了這個消息,好似遭遇雷擊。直挺挺的站在那裏,既不動,也不說話,眼神變得直愣愣的。


    常風怕夏儒狂喜之下,被喜痰迷了心竅。他讓院內的大漢將軍退到院外。


    夏儒狂笑道:“噫,好,我女兒要當皇後了。我要當國丈啦!”


    常風掄圓了胳膊,“啪”給了夏儒一個大逼兜:“畜生,你要當什麽?”


    夏儒挨了這一巴掌,冷靜了不少:“常老弟,你為何扇我?”


    常風故意捂著手:“我是怕你被喜痰迷了心竅。這才用扇人的土法子給你解痰。”


    “哎呀!都說皇親國戚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果然是打不得的!明明是我扇你巴掌,我的手疼得像是被鈍刀子割了肉。”


    夏儒笑道:“多謝常老弟賜我這一巴掌。剛才我的確覺得痰氣上湧,喘不過氣來。快快快,堂屋內說話。”


    進得堂屋。夏儒喊來了夏冬月。


    夏儒正色道:“待冬月跟皇上大婚,成了皇後,她就不能給你下跪磕頭了。今日,我們父女給你磕頭!謝你對夏家的大恩大德!”


    說完夏儒父女雙雙下跪,給常風磕了個頭。


    常風連忙道:“快起來。冬月是我的義女。她當了皇後,我也跟著沾光啊!”


    夏儒是精明人,立馬領會了常風話中之意。


    夏儒對女兒說:“冬月,你對天起誓,等當了國母,事事都要幫著常家。否則就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轟!”


    夏冬月舉手起誓,常風沒有阻攔。


    夏冬月虔誠的說:“我夏冬月對天起誓,今後要事事幫著常家。否則就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轟!”


    老戲骨常風擠出了幾滴眼淚:“好閨女。”


    夏冬月甜甜的叫了一聲:“義父。”


    常風一拍腦瓜:“對了,有個事兒差點忘了說。這宅子是我的祖宅。你們住在這裏太招眼了。還是先回大興縣住著去。等待禮部派員去你家商議六禮之事。”


    “我派三百名大漢將軍到你家,保護你們父女的安全。另外再讓賤內去求太後,派幾十名宮女去照顧冬月的飲食起居。”


    派大漢將軍也好,派宮女也罷,都是規製。常風說的好像是他格外照顧夏家一樣。


    夏儒道:“太麻煩了吧?”


    常風卻道:“不麻煩。保護、照料未來的皇後和國丈,是我這個皇家家臣的分內之事。”


    “哈,如今夏世兄是都督同知,我是都督僉事。你在名義上還是我的上司呢!我得巴結著上司啊!”


    夏儒連忙道:“快別這麽說。咱們是一家人,千萬別說兩家話。什麽上司不上司的。就算我升到月亮上去,也是你的好兄弟!”


    常風握住了夏儒的手:“好兄弟!”


    夏儒情真意切的說:“好兄弟。”


    隨後二人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啊哈哈!”


    常風出得夏家,吩咐尤敬武:“自今日起,你便帶著這三百大漢將軍到大興縣保護夏家。不到大婚,不準你回城裏。”


    “記住,一定要打起一萬分精神。至大婚完畢,夏家人不能出一點差池。”


    尤敬武拱手:“義父放心。”


    常風又道:“這樣吧,穩妥起見,將龐各莊所有農戶全部暫時遷走。我再調五百人過去,扮作莊戶。暗中保護夏家。”


    “這樣一明一暗,才能求得萬無一失。”


    “哦對了,遷走的每個農戶補償白銀二十兩。這筆銀子由衛裏私庫出。”


    尤敬武道:“義父是否過於小心,誰敢對未來的皇後圖謀不軌啊?”


    常風歎了聲:“你年輕,不曉得成化末年的那段故事.小心駛得萬年船。”


    翌日,尤敬武率大漢將軍們,護著夏家人回了大興縣龐各莊。


    一回龐各莊老家,夏儒就從放雜物的廂房裏找出一塊空神牌,寫上了“大明都督僉事常風常恩公”十一個大字,當成長生牌位,日日上香、磕頭。


    夏儒把常風當成了改變家族命運的大恩公。夏冬月對義父亦是心存感激。


    常風費得這一番周章,又保了常家未來十六年的權勢.自然,這些都是後話。


    這日,常風下了差,回了府。


    一家子女人圍了上來。常恬夫婦也來了。


    劉笑嫣正兒八經的給常風行了萬安禮:“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咱家得了一樁大喜!”


    常風一愣:“大喜?什麽大喜?你說咱們義女這事兒不是說過了嘛,不要聲張。”


    劉笑嫣道:“錯啦!是咱們的好兒媳萍兒懷上啦!你要做祖父了!”


    常風聽了這話,高興得合不攏嘴:“啊?萍兒肚子這麽爭氣?”


    妹夫黃元興奮的搓了搓手:“姐夫,要不要我扇你兩個大耳瓜子,省得你被喜痰迷了心竅?”


    黃元中舉時被常風扇過,中進士時又被常風扇過。他早就憋著報仇呢!可惜常風官場得意,考場失意。到現在也沒金榜題名。黃元一直未覓得報仇良機。


    常風笑道:“不勞郡主儀賓大人動手。”


    說完常風“啪”自己扇了自己一個大逼兜。隨後他大喊道:“來人啊,破奴在禮部熬夜定納采的章程。快去把他叫回來。”


    一名仆人領命而去。


    常風笑道:“我二十二當爹。破奴二十當爹。這正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啊!”


    “對了,大夫號過喜脈了?”


    劉笑嫣答:“找了三個大夫,連宮裏的禦醫都請來了。喜脈無誤。”


    常風道:“快備轎,我要去親家公府上,告知親家公這條喜訊。算了,坐轎太慢,我騎馬去!”


    義女被確定為皇後人選,兒媳婦兒又懷了孕。這真是雙喜臨門,喜上加喜。


    常家這兩日真是胡亥騎嬴政,贏上加贏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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