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遠體弱多病,很難有離開林府的機會。


    大部分時候都是躺在榻上,一日三時,等著吃藥。


    這次也是他的身體在紫蘇的治療下有所好轉,林家才同意他離開林府。


    這一世溫秋筠早早地出現在林修遠的生活,而且還是以朋友的身份,溫秋筠覺得自己更了解了林修遠真實的內心,也更多地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最後三人還聊到了對時局政治的看法。


    對於陸後攝政,紫蘇也開始大放厥詞,“自古後宮亂政哪有好下場?女人啊,哪能治理天下呢?”


    此話一出,宴席間的氣氛突然冷了下來。


    溫秋筠警告道,“謹言慎行,小心隔牆有耳。若是這番話傳了出去,你死了不要緊,可別害了我兩人的性命。”


    紫蘇渾然不在意,說道,“你看吧,女人就是容易衝動,太情緒化。”


    溫秋筠確實控製不住,直接拿起酒杯扔了過去。


    紫蘇一把接住,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樂嗬嗬地喝了。


    溫秋筠見生氣無用,也冷靜下來了,就想跟紫蘇理論個明白。


    “紫大夫,你說後宮亂政之事根本與實不符。後宮之人若是能舞到前朝中,都是有好手段的。齊朝的王太後、梁朝的薑太後攝政期間天下都是政興人和,繁榮昌盛。後來天下亂於外戚幹政,那也是男人的野心,而不是女人的過錯。況且我沒聽說天下亡在哪個太後手裏,而都是終結於耽於享樂或者居安怯懦的昏君手裏。”


    “你還說女人情緒化,性格衝動不能治理天下。那自古以來荒淫無度、殘忍無道的暴君可是男人?你就看定安城一百多個城坊,這麽多條大街上,那些飲酒作亂、幾句話不合就打架鬥毆的是男人還是女人?你看在百姓家中,動手打人、動嘴辱罵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溫秋筠喋喋不休,還想再說。


    林修遠擔心他們吵得無法收場,急忙打斷道,“溫姑娘,你先別生氣了。容林某說幾句,我也覺得紫大夫此言太過絕對。我大康現在國力強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聖後和皇上大力推行科舉製,為天子讀書人創造了出仕為官的機會。能有如此繁榮景象,聖後功不可沒。所以我個人覺得執政者的評價標準不能看性別,而是要看政績。”


    紫蘇跟溫秋筠鬥嘴鬥慣了,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可聽完林修遠的話後雙眼瞪得如銅鈴般,“你幫著她是吧?”


    林修遠苦笑道,“紫大夫,我不是這個意思。”


    溫秋筠立馬接話道,”紫大夫你看看你是不是心胸狹隘、氣急敗壞。”


    兩人又開始掐起來。


    林修遠一臉無奈,不敢再多嘴。


    溫秋筠雖然嘴上在跟紫蘇吵架,但內心還是十分開心,尤其是聽到林修遠一番話後。


    不僅是因為他幫她說話,而是這番話證明他果然不是一般的迂腐之人,心胸開闊、見識遠大,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二人爭執不休間,店小二走了進來。


    於是他們便停止了爭吵,溫秋筠停下來背過身去整理儀容,順順自己的氣,不想看見紫蘇。


    “各位客官,馬上樓下要舉辦祭拜魁星爺的典禮。各位客官有興趣的話可以參與一下。”


    林修遠見正好有祭拜魁星像的機會可以分開兩人,便拖著病弱的身軀拉著紫蘇想要下樓。


    溫秋筠見林修遠站起身來,連忙回頭凶狠地瞪了紫蘇一眼,示意他別衝撞了林修遠。


    紫蘇不耐煩地接受了信號,主動攙扶著林修遠走出了門口。


    離開門口的時候他還不忘朝溫秋筠做了一個挑釁的鬼臉。


    溫秋筠懶得搭理,不禁覺得自己跟紫蘇呆的時間長了,智力也會下降,天天吵架拌嘴實在太幼稚了。


    她坐下喝了一杯桑洛酒,平複了一下情緒,覺得今晚差不多就可以到這裏了,準備走人。


    溫秋筠與林修遠見麵吃飯後,心裏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同時也感受到了久違的一種恬淡的開心,一種與利益無關、與複仇無關的開心。


    此刻她隻覺得這種開心是多麽奢侈。


    無論林修遠知不知道溫秋筠偷親了他,溫秋筠也不會放在心上了。


    再次相見,他還是那麽如沐春風、彬彬有禮。


    一見傾心,再見還是傾心。


    他們兩個人的事,溫秋筠覺得自己主動一點也無妨。


    事業的事她說一不二,男人的事她認定了也一定要搞到手!


    況且,若日後林修遠身體恢複健康,依照林修遠的條件在定安也一定十分搶手,所以溫秋筠決定還是早下手為強。


    紫蘇扶著林修遠走出門口的時候,看見穆伯一直守在門外。


    穆伯見林修遠想要下樓祭拜本想阻止,但看到林修遠強硬的眼神示意後,不由心軟,便也放任林修遠去了。


    溫秋筠是十分了解穆伯的,他雖年事已高,但身手不凡。


    穆伯自小照顧林修遠長大,對林修遠雖然是仆人,但也是如同父親一般的存在。


    溫秋筠嫁過去後也同林修遠一樣十分敬重他。


    所以溫秋筠還是捕捉到了穆伯眼底閃過的一絲心疼與希冀。


    他們都看到了林修遠想要變成一個正常人,做正常人幹的事的掙紮與渴望。


    而每一個愛著林修遠的人,因為愛擔心他身體受傷,也因為愛怕他心裏受挫。


    不過經過一番心理鬥爭後,這次也都想任性一把,遂了林修遠的心願。


    林修遠躺在床上受了那麽多年苦,也想讓他開心一回。


    於是紫蘇放手了,他早就不想管了。


    溫秋筠放手了,雖然這一世她還沒搭上手。


    穆伯也放手了,他希望以後能一直放手。


    紫蘇扶著林修遠下了樓,樓下早就聚集了一堆青年才俊。


    雖然有些寒門子弟沒有錢財能在奎文樓飲酒設宴。


    但是奎文樓招牌在外,格局甚高,不設門檻。


    無論是否消費,隻要是讀書人,都可以進來參加祭拜魁星爺的典禮。


    據說魁星樓背後的老板可以一直追溯到聖後和皇上的手筆。


    奎文樓也成為二聖大力推行科舉製的一個重要的文化標誌。


    所以奎文樓不是定安最繁華的酒樓,但也是背景最為深厚的。


    光臨奎文樓的讀書人中雖然也有較多紈絝子弟,但至今確實很少有人敢在此生事。


    奎文樓大堂中央擺放了巨大的魁星像,雕刻手藝巧奪天工,恍若真的魁星顯世。


    可魁星麵如夜叉,饒是溫秋筠膽大,看了也是觸目驚心。


    此時場中已經聚集了許多讀書人,前排的士子有頭戴金玉、身穿華服的,後排的士子雖然大都穿麻衣長衫,但也有幾位腹有詩書氣自華,兩眼炯炯有神,在人群中自是氣度不凡。


    奎文樓經營多年,夥計和掌櫃都極有眼力見,他們喜歡對這些尚未發跡的潛力股投資,早早就打聽了每個郡鄉試中了的寒門解元。


    今天施以蠅頭小利,他日中了進士,就是賺了一個大人情。


    所以奎文樓的店小二絕不存在狗眼看人低的現象,雖然他們對有權有勢的人也是竭盡全力討好,但是對於富有學識的寒門子弟,奎文樓的人也都十分尊敬,奉為座上賓。


    因此奎文樓漸漸成為了讀書人的聖地,在學子心中是康朝最有風骨、最有書卷氣的酒樓。


    林修遠能在奎文樓訂到房間也是花費了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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