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的隊伍很長,聲勢自然也浩大。


    一路向南,漸漸呈現的疊峰山巒,鬱鬱蔥蔥,著實青秀怡人。


    他們走得很慢,原本計劃最多一個月的路程,他們硬是悠悠然然的走了兩個多月還未到達,恰以遊山玩水,又似全體吃喝玩樂,橫豎是悠哉快活。


    出來時,阿父交到蕭楚手上是八百鐵騎護送,外加新買著要入京都王府的兩百仆從,以及百名由鐵騎精銳悄悄偷梁換柱轉換成同樣要入京都王府的駐家護衛,另外還有就是帶去照護的廚院廚子,以及她的貼身婢子丫鬟,這一行人左左右右,前前後後的統共近一千二百多號人。


    可鐵騎是受了命的,有時間規劃,對蕭楚一催再催下,隻行了五日,就被蕭楚攆了回去。


    其實,蕭楚也是受她影響,才且如此。


    車馬沒行多久,她就喊顛得頭暈,馬車隻得放慢。


    接著一日下來,又覺身子骨疲乏得緊,得於驛站休養一日尚且能動身,其後便是行一日,休養一日,也是有規律。


    偶爾,她嫌棄馬車裏悶,還要下來走走,搖著小步子,走幾步左看看,右瞧瞧,雖是不悶了,但時間流逝得更快。


    又過著十日,為著節約沿途過大的開銷,蕭楚竟把新買的兩百仆從歸了賣身契,也給遣散了。


    “我知道北疆王府裏母妃名堂多,這講究,那講究。”蕭楚歎著長長一聲,“沒想到,這位更甚。”


    “郡主身子骨嬌貴,不比你爺們兒皮糙肉厚,你是打小跨上馬背,顛這,跑那的,可郡主不一樣,她自出生以來,就沒離開過王府,更沒坐過馬車,即便平日裏坐個攆轎,下人們也是輕輕抬起,再慢慢放下,所以時而叫這疼,那痛的,做為兄長的你應是貼心體諒,外加多依順照護,不然他日郡主嫁人了,你再想這般照護和親近,還沒你的份。”白宏倒是喜歡這樣的行程,多好啊,像是春遊踏青,瀟瀟灑灑,無憂無慮,舒坦得很。


    “父王看到鐵騎出門五日就返回,已是惱怒。”蕭楚自顧自的接著歎氣,“父王得知我把他新買的二百號要入京都王府的家奴,隻出門跟著十來日就給遣散了,罵得甚是難聽,所幸的我是不在他身邊,不然定會挨揍,板子是少不了的。”


    事實阿父得知後,著實大怒,且還派出一校尉帶著十來個鐵騎,快馬加鞭隻用六日便追趕上已行近二十天的他們,傳了一大通阿父的訓斥之詞於蕭楚便離開。


    聽聞那訓斥之詞是罵得極其犀利,以使蕭楚兩餐沒得進食。


    “小的還是不懂王爺為何罵你敗家,為何罵你腦子裏是結了豬油。咱倆不是核算了,若不打發他們,這兩百號人,光是一路吃的用度,就得花去買他們的銀兩。”白宏說到這,兩眼突然愣住,猶如靈光一現般醒悟過來,而後追悔莫及道,“我們本可以著兩位或幾位鐵騎護衛,讓他們帶著家奴先行。”


    “對啊,當時怎沒想到,實實的扣死在嫡妹的行程裏,竟給直接遣散打發了。”蕭楚這才反應過來。


    接著,蕭楚對白宏便是不堪入耳的破口大罵,主因是他白宏提出的妙計。


    要說蕭楚當時隻是看著這一隊人馬煩心,賬目先生每日天一亮就帶著賬目夥計來要銀兩,天黑還要同他稟明一日的銀兩用處,聽得最多的一句便是飯食花了多少多少,這讓他同他阿父那句‘金山銀山供養’串聯在一起,可他不是北疆王妃,沒得那麽奢侈無度的耗費財力。


    當然,也因遣返那八百鐵騎後無人再叨叨他得加快行程,耳根子得以清靜舒坦,所以也沒想太多,便是聽白宏的主意給遣散了這兩百家奴,隻為著自個眼珠子能得以舒坦。


    白宏被罵得直將下巴貼胸前,大氣不敢出。


    蕭楚罵著良久,罵得口幹舌燥,依舊難平心中怒火。


    “公子消消氣,喝口水潤潤嗓子喉嚨再罵。”白宏倒著一杯水呈於他麵前。


    蕭楚被氣得嗔目結舌,他怎麽當時就聽他白宏的主意,自個處事竟聽一個侍從的主意。


    這時護衛長過來勸解,“遣散了也好,免得入京太招搖,沒哪個王府一返京就集滿兩百家奴,一百護衛。”


    她認得這護衛長,就是那晚樂嗬嗬行以軍棍的軍中大漢,沿途攀談才知,這護衛長姓蕭,名威。


    原來那晚她阿父也立在院外,且還同蕭威打賭,賭金為一百金,看她如何處置管事,蕭威說按理該殺,但她阿父卻認為她性子膽小懦弱,最多隻是掌嘴驅除出府。


    結果她的處置讓他阿父大為意外,也為心滿,大意說是:有如此魄力才是他的血脈真傳,他日入那東宮也就不怕受欺了。


    由此,她才知曉,出門時,阿父不同阿母淚眼滿滿,反而盈笑著對她囑咐,“入中原帝都,記住自個是北疆王的女兒,誰敢造次,處置便是,另有一百精銳在王府候命,隨時調遣。”


    真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計以思慮周全長遠。


    但她不需要,所以才且反著常態,違以司命仙君的筆峰行事。


    不用猜測,司命仙君筆下原意應是,她入京都帶去浩大的隊伍,以及家奴護衛,引著群臣不滿,故而太子對其頗有微詞,為日後收拾北疆王埋下伏筆。


    可眼下,她調轉了司命仙君的筆峰,無跡無痕的把一切抹得平平整整。


    再者,若要算她在凡塵殺了人,卻也歸返了一眾生靈自由,兩兩相抵,也就清了因果痕跡。


    隻是,連累蕭楚前後被罵,憋屈到懷疑人生。


    北疆阿父大怒之下特意著人跑來罵完後,現在,眼前,不遠處朝他們行來旗幟高揚的朝中官兵,定又是為此事來的。


    他們一行人見狀,本能的停了下來。


    誰說凡人一世就得情情愛愛俗不可耐的過活,現下雖沒得情愛,不一樣有趣。


    “哎,估計又是來罵我的。”本在隊伍中間的蕭楚長長歎了口氣,他也懶得下馬了,兩腳夾踏著馬至隊伍前的蕭威身旁,對他說道,“蕭長衛,去探問他們又是哪裏來的?看中間好像也有馬車。”


    蕭威聽令,也沒下馬背,隻是雙腳一夾,鞭子一揮,駕的馬便是飛衝過去。


    隻見蕭威說了幾句,便下馬,行禮。


    “看來,來的此人,比我身份還尊貴。”蕭楚雖沒聽到那邊說什麽,但他也不傻,蕭威是代表他去的,已是下馬行禮,於是對一行人說道,“都上前吧,咱們去行禮去。”


    她輕輕掀起簾子一角,穿過前麵護衛與駿馬的空隙,瞧見來的陣勢頗大。


    遠遠望去,玄青竟在馬車旁,他騎著一匹黑色,他那張臉依舊無一絲表情,亦如他的黑色馬匹,又似同鍋底,立在那威震八方得連路過的風都得繞道。


    玄青護著馬車,顯而易見,馬車裏便是太子亦羽。


    越來越近。


    她也瞧得越發清楚。


    前麵馬車的門也開了,跳躥下一少年郎欣喜的直奔向蕭楚跟前,其後又呆若木雞般定定的看向蕭楚。


    這時,馬車裏又走下一位少年,工整講究的著扮,並且那少年一下馬車,玄青也下了馬背。


    看來此人定是太子亦羽。


    可,猛地一抬眸子,發現麵前的太子竟是羽天翊,或是凡塵皇權的滋潤,模樣兒比在羽清境還為俊秀,他眉眼間又似卸了昔日的死板,變得明朗靈動。


    再去瞧依舊定格於蕭楚跟前的少年時,子涵,竟是子涵。


    她一時忍不住盈盈含笑,不承想於凡塵子涵和羽天翊同乘一輛馬車,若是在羽清境那是不可能的。


    “你一個小醫官,盯著我這般久,做什麽。”蕭楚仍在馬背上,拿著鞭子的手指向子涵,且笑嘻嘻的俯視著他,“我的鞭子可沒長眼,小心抽著你,哭鼻子。”


    “北疆酷寒,可有鏡雪洞。”


    “鏡雪洞倒是沒有,靜心洞倒是有,在地牢裏,可要去品嚐一二?”


    護衛們見此呆頭呆腦的提問,哄哄大笑。


    可她知,這家夥是在對暗號,他或是把蕭楚想成她了。


    “蘇林。”亦羽不想他露陷,於是叫回他思緒。


    原來子涵於凡塵叫蘇林,是位小醫官,倒也不錯,至少比玄青強些。


    此時的子涵,不對,應是叫蘇林,像是戰敗的鬥雞卸了氣,神情一下便是蔫了,垂頭返於亦羽身側。


    蕭楚這才下了馬,帶著護衛和侍從們向亦羽行禮。


    當對麵所有人的目光歸集於她的馬車時,好歹她得出場了。


    可她已是女兒身,不知會不會驚喜到他倆。


    她讓玲瓏和雯芯先下馬車。


    而此,時光像是凝固般,靜悄悄的。


    她伸以纖纖細手搭扶在玲瓏臂膀處,縮縮瑟瑟的探出腳,身後紫兮的手也一直扶在臂膀。


    待到她雙腳著於地,實實的給著眾人一種如釋重負感,這馬車下得太不容易了。


    搖著嬌小的碎步子,朝亦羽走去。


    至於他跟前,微微行了個禮,卻是沒有出聲。


    她眉眼低垂,顯以幾分羞怯之色。


    “真美。”


    “瞧著比風還要輕柔,好看的勝過圖冊裏的仙子。”


    “北疆雪域出來精靈。”


    來的婢子中細細轉出讚歎聲。


    她沒理會。


    蕭楚聽得真切,於是高揚著頭,心下嘀咕道,你們這些個沒見過世麵的,論這世間唯有我蕭楚嫡妹才是人間絕絕子。


    亦羽雙手微微向她拱了拱,“妹妹一路辛苦,母後十分掛念,外祖母因妹妹入京時日相差甚遠,已是憂心得難以安枕,故派著前來相迎,以早日入京團聚。”


    她還是沒有言語,隻是微微側著身子看向蕭楚。


    眾人跟隨著她的目光移到蕭楚身上,確有一種意境:哦,原來是他的緣故。


    蕭楚啞然,實有問黃蓮幾分苦的味道。


    “還請妹妹移至我的馬車,一日便可抵達相府,了以外祖母焦心擔憂之苦。”亦羽再次向她微微拱手。


    她還是沒有出聲,依然隻是抬了抬眼皮看向蕭楚。


    蕭楚了然領悟,替她出聲道,“謝過太子,隻是嫡妹自來對周身之物認生,需得緩緩適應,故隻能坐自個馬車慢慢跟上。”


    蘇林眉間微蹙的盯著她良久,其後轉向亦羽,很是不解道,“我隻聽過對床認生的,對周圍環境也有認生的?”


    “我們北疆王的嫡女,自來是閨中典範,一行一言得寸有體,一舉一止雅致有量,身子骨精貴,對周遭之物稍有講究也是自然。”


    在蕭威懟以蘇林時,她也知曉了,這亦羽和蘇林倆家夥都沒認出她來,同樣的一副皮囊,隻是著扮不同,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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