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查出來了?”雲奉驚訝於她的敏銳。看來自己起初對她鄉野之人的評判,過早了。


    “客棧老板娘,也可以說,是客棧老板。”蜻蜓成竹在胸。


    “男扮女裝?”


    “江湖上有門功夫,能由男變女,由女變男,名曰陰陽流轉術。修煉此功需長期服用駐顏丹,保持身體年齡在三十左右。你今日出門有沒有發現老板娘有何變化?”


    “變化?”雲奉仔細思量一會兒,“妝容變了,昨夜看著憔悴,今日容光煥發,還化了梅花妝。”


    “她的皮膚變得緊致細膩,臉上的皺紋都沒了。”


    “單憑這點你就斷定她服用了駐顏丹?”


    “當然不是,那駐顏丹有股異香,我方才找她買吃的,在她身上聞到了這香味。”蜻蜓解釋道。


    聽她這麽說,雲奉對她的好奇多了幾分。


    “你還知道駐顏丹的味道?”


    “我劉蜻蜓是誰,上到知府縣令,下到地痞流氓,道道門兒清……”見雲奉臉色有些不對,蜻蜓立馬止了話,改了其他話題說:“我以前救過一個江湖人,跟他學了些東西。”


    “往後,那些事,不可再做。”雲奉神情嚴肅地說。


    蜻蜓立馬反應過來,當日他跟在劉青之身後,她跟劉青之的那些話,他全聽了去。


    “你要知道,自己代表的可是雲時兩家的臉麵……”


    “知道知道,不做就是,跟個老媽子似的……”蜻蜓吐槽他說。


    雲奉又歎了口氣,看來比起時將軍的案子,眼前之人才是最頭疼最麻煩的。


    “老板似乎對我們沒有惡意,你幹嘛走的這樣匆忙?”蜻蜓問他。


    “現在沒有惡意,不代表之後也沒有,小心駛得萬年船。”


    蜻蜓理解不了,無所謂地聳聳肩。


    車內的氣氛,再次陷入尷尬,兩人都無話。


    睡了幾個時辰,加上得了雲奉的承諾,蜻蜓已經沒有什麽憂心的事了,整個人放鬆了下來,時不時就掀起車簾去看窗外的風景。


    綠樹如茵,黃花點綴,放眼百裏,黃綠相間,美如畫卷。


    “我還是第一次出遠門。”蜻蜓眼裏滿是驚喜的光彩,看什麽都開心。


    “聽說你十歲就跟著劉捕頭查案,十三歲進府衙,幫助衙門抓捕了不少逃犯。”


    “阿爹教我習武,青叔教我審訊,我多數時間都窩在大牢裏審犯人。”想了想,蜻蜓嘟著嘴說:“倒是去過幾次近些的地方,惹了點麻煩,阿爹就不讓我跟著他出門了。”


    “你說的可是火燒流雲閣,以及沉船雪花江?”


    “你怎麽知道?”


    “流雲閣是文人墨客最喜愛的去處之一,當年火燒流雲閣的時候,我也在場。”


    “啊?這麽巧?”


    “銀子,就是我幫你賠的。”


    “什麽?”蜻蜓驚訝地瞪著他,沒想到他們之間還有這麽一段瓜葛。


    “三年前付曉殘殺尋夢城首富百餘口人,臭名昭著,彼時我剛任大理寺少卿,這正是我負責督辦的第一個案子。你火燒流雲閣抓住了他,實則是幫了我,所以銀子確實應該我賠。”


    三年前,蜻蜓十三歲,劉青之破格收她進入縣衙做捕快。付曉的案子轟動了大半個殷商,皇帝準許大理寺少卿便宜行事。雲奉查出人在流雲城後,抽調了附近五個縣的捕快進流雲城設局抓捕。


    流雲城是殷商出名的三大風雅城之一,來往皆是文人墨客,殷商未來的朝臣也會從這些人裏出來,所以雲奉不敢大動幹戈,以免驚擾了這些文人,隻能采用最慢的辦法。


    清河縣的捕快也在被抽調的範圍,蜻蜓就求著劉興帶她去見見世麵。劉青之本來是打算讓她公費去流雲城遊玩的,沒想到卻被她撞見付曉進了流雲閣。


    她發出信號彈後就追著付曉進入流雲閣,在三樓找到了跟文人喝酒吟詩的付曉。兩人不管是身材還是經曆都相差甚遠,蜻蜓自然不是付曉的對手,危難之際,她隨手扔出燭台,為自己爭取到片刻的喘息。


    燭台點燃了絲綢,迅速蔓延至整個流雲閣,裏麵的賓客爭相逃竄,混亂中,蜻蜓利用自己身材嬌小的優勢,用匕首刺傷付曉並且捆住了想要逃竄的他。


    等劉興進來救人時,看到的就是一樓空地上負傷被綁住的付曉,以及衝自己笑的蜻蜓。火蛇在他們周圍叫囂舞動。


    蜻蜓本以為劉興會替她驕傲,畢竟她憑一己之力抓到了官府通緝的重犯。


    “沒想到得了一個響亮的耳光,和禁足半月。”每每想起此事,蜻蜓就要長籲短歎半晌。


    “劉捕頭也是擔心你。”雲奉笑道。


    念起當時,他不得不讚賞蜻蜓的臨危不亂和有勇有謀。


    “你是怎麽想到把一樓所有綢緞都丟出去的?”


    “流雲閣的一樓專門造了流水假山,所用來做梁柱的木頭刷了一層防火的漆,那麽裏麵最容易著火的就屬那些綢緞了。”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有這樣的智謀。”雲奉由心誇讚道。其實他當時進入流雲閣後,一眼就能看明白所有發生的事情了,如今與她又聊起來,也隻是旅途無聊,解悶罷了。


    對於他的誇獎,蜻蜓顯然很受用,開心得一雙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狀。


    “那沉船雪花江呢,這個事情我隻是聽說過,倒是沒有親曆。”


    “其實船上的人都是馬匪,我也不知道怎麽就傳成江湖俠士了。”蜻蜓皺著眉說。


    正當她想展開講講的時候,馬車忽然停住了。雲奉臉色一變,抱住她立馬飛了出去。


    隻聽“嘭!”一聲巨響,他們原本坐的馬車就碎的四分五裂。


    “這是……”不等蜻蜓反應,雲奉抱著她一個旋身落到一棵樹上。期間她隻聽到幾聲破空的聲音,像是箭矢,但又比普通的箭厚重,應該是純鐵打造的短箭。


    “有人要殺我們?”蜻蜓興奮地盯著雲奉問。


    雲奉低頭看了眼兩眼放光的蜻蜓,不情不願地從喉嚨裏發出一個“嗯”字。


    “是什麽……”人字還沒說出來,又是一陣破空聲,雲奉抱著蜻蜓接連幾個旋身,最終落在地麵。


    這時蜻蜓才看到不遠處的血泊裏躺著兩個人,一個是車夫,一個是雲奉的侍衛。


    “還有一個侍衛呢?”蜻蜓警覺起來,環顧四周去尋那個身影。


    “應該是被引走了。”雲奉回答,


    蜻蜓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篤定,就不能是叛逃了嗎。


    “現在怎麽辦?”蜻蜓問。


    很快,三個持刀的黑衣人從天而降,圍住了兩人。


    雲奉低頭看了眼蜻蜓,對她說了四個字,“閉上眼睛。”


    蜻蜓不明白為何要閉眼,可還是聽話的閉上了。


    她隻覺得自己在雲奉的牽引下身子一會兒轉一會兒往前一會兒往後的。整個過程中聽到了破開血肉的聲音。


    在她以為是雲奉受傷了匣開一條眼縫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柄銀劍刺進麵前的黑衣人胸脯,黑衣人不可置信地越過她看向她身後的人。


    “嗤!”一聲,劍回,黑衣人應聲倒地。


    “沒事吧?”雲奉擔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蜻蜓僵硬地轉過身,看到他仍舊麵不改色,似乎剛才的事沒有發生過,要不是那柄帶血的劍還握在他手裏,蜻蜓真的會以為剛才的場景是她在做夢。


    “你……還是個高手?”蜻蜓下意識後退一步,木訥地問。


    “早年,我曾隨師父在江湖上闖過一陣子。”


    “那你的師父……”


    “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


    “酒仙寒塵?”


    “江湖上給的,確實是這個名號。”


    蜻蜓愣住了,她想起當時自己又是扇他耳光,又是在街上大喊大叫引街坊鄰居罵他打他,若非他是君子,自己早就身首異處了。


    這時候,一個玄衣人飛了過來,落在他身後。


    “師兄,沒事吧?”對方問雲奉道。


    原來這是他的師弟,怪不得他這麽肯定人是被引開的,而不是叛離。


    “馬車毀了,幸好馬還在。”雲奉看向蜻蜓,詢問的意思很明顯。


    “我沒這麽嬌貴,而且,我馬術其實還算可以。”蜻蜓回答。


    就這樣,三人翻身上馬,雲奉和他的師弟柳洛一左一右把蜻蜓護在其中。


    馬踏山河,伴日而行。當日光轉為暖黃,鋒芒斂去時,三人終於到了下一站,長陽郡。


    “老天呐,終於能歇歇了。”蜻蜓伸了個懶腰,又捶了捶酸脹的腿。還好她們趕在城門關上前進來了。不然就得風餐露宿了。


    “蜻蜓,若是不習慣騎馬,明日我們重新去買輛馬車。”雲奉貼心地說。


    “不,不用,我最喜歡騎馬了,在家裏阿爹總覺得女兒家喜歡這些東西以後不好嫁,不讓我做,如今出來了,我要把喜歡的,想做的都做一遍。”說完,蜻蜓把韁繩遞給店小二,徑直走進客棧。


    雲奉從她走路的姿勢能看出來,騎了一天的馬,她此刻雙腿肯定酸痛難耐,卻還是堅持。


    “師兄,你這未婚妻以後可夠你喝幾壺了。”柳洛一副看戲的表情盯著蜻蜓的背影。


    “慎言慎行慎獨。你遲遲突破不了,就是因為廢話太多。”說完,雲奉把韁繩給店小二,背著手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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