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輕輕用爪子,敲打著孤兒院二層窗邊的鐵欄,薑黃色的瞳孔出神的盯著院子裏畫板邊,那個細軟的發絲在風中微微飄揚的小姐姐。


    “喵?”


    它歪頭瞥了一眼身邊正坐在豆包沙發上,手邊放著一隻調色盤和沾滿顏料的絲綢手套,一個勁兒的敲著手機的小顧子。


    等待了片刻。


    發現鏟屎官既無給它進膳的自覺,也無主動帶它出去和妹子玩的自覺。


    阿旺輕蔑的搖了搖頭。


    真是沒眼力件兒,沒用,喵喵,拖下去斬了。


    阿旺用梅花小腳,撥弄著身前的鐵欄杆,它決定自己動手(爪),豐衣足食。


    窗戶是打開的。


    鐵欄的空間是足夠的。


    鮮鮮嫩嫩的妹子是近在眼前的。


    阿旺超喜歡和這個細嗅起來,有仰光街邊的熱帶果樹園春天時味道的大姐姐一起頑。


    自從阿旺體重突破十二斤的大關以後。


    左右伺候的小顧子,就開始偷懶的不願意抱它了。


    原本如果是布偶貓這樣的比較“大隻”,且生性不願意動的家養品種的話。


    長到十五六斤,乃至於長到二十斤以上都是很常有的事情。


    然而做為一隻土生土長的亞洲田園土貓。


    狸花貓應該是那種像是充滿野性的小豹子一般,在樹枝間靈活蹦跳奔行的纖細貓科獵食者。


    在現代化鋼鐵都市森林裏,普遍成年文弱白領直立猿的戰鬥力未必打的過一隻雞的當下。


    往往一隻狸花貓就已經可以追著滿地阿宅亂竄,宅女捂心口尖叫,堪稱真正的窈窕“猛獸”,是高來高走的精靈獵人。


    考慮到。


    阿旺還是一隻2歲多的母貓,這個體重就很有些不忍直視了。


    換算到人類裏。


    它至少也是酒井一成這個體型量級的相撲運動員。


    每次顧為經看著阿旺從他的門邊跑過,踩著家裏書畫店的老舊木板“噗噗”直響。


    都有一種一輛重載卡車從門前開了過去的錯覺。


    實在肥的不堪入目。


    妹子就不一樣。


    勝子總是對它很有耐心,經常像抱小(胖)嬰兒一樣,把它抱在懷裏,搖晃著滿院子溜達,給它撓肚皮。


    隻要再稍微喵喵叫兩聲,賣個萌,撒個嬌,眯縫著眼睛在酒井小姐的懷裏噌兩下。


    勝子就會找來貓條一點點的喂它吃。


    阿旺如今都已經總結出來了一整套的加餐小連招。


    在它的世界觀中,酒井小姐大概應該就像是古代神廟祭壇上的小神女差不多。


    隻要它完整的完成一套“賣萌祈食舞”,配合著連貫的喵喵吟唱,就會有“希寶牌海鮮尊享雞肉鰹魚雙拚貓條16g”從天而降。


    總而言之。


    小姐姐好,小顧子壞。


    隻要從窗戶的鐵欄縫隙間擠出去,跳到二樓蓋著爬山虎的小棚子上,順著棚子邊滾到花壇裏,再沿著花壇小跑二十米。


    30秒後。


    它就能一頭紮進酒井小姐的懷抱裏啦!


    “喵。”


    阿旺又用力的舔了一下自己的爪子,覺得自己真是個計劃通。


    勇敢貓貓,不怕困難.gif。


    出發!


    阿旺一頭紮進了窗戶口的鐵圍欄中,通常來說,人們說不光妹子是水做的,貓咪也是液體做的。


    隻要頭能過去的地方,身體都能過去。


    然而。


    阿旺明顯最近加餐吃的太多,圓滾滾的肚腩被鐵欄擠住了。


    它用力的吸氣,左搖右擺,終於在小顧子跑過來把它抓回去前,從鐵欄杆裏拱了出去,隻給鏟屎官留下了一個扭噠扭噠的大屁股的背影。


    落地的時候,稍稍有點沒有調整好重心。


    嘭!的一聲,差點壓塌了一層塑料布和竹子骨架搭出的蔬菜小棚子。


    不過這些都是細枝末節,無關緊要的小問題。


    阿旺覺得自己的姿勢還是很帥的。


    “run!阿旺,run!”


    狸花貓沿著花壇的邊沿一陣狂奔,在晚風中,向著遠方,向著自由,向著溫暖草莓味的懷抱和雞魚雙拚味道的貓條努力的奔跑。


    二十米。


    十五米。


    十米。


    ……


    阿旺看到了那位畫板前的豐潤女孩已經側過了頭,看見了它。


    酒井小姐臉上掛起了溫婉的微笑。


    蹲下身,張開手。


    阿旺的臉上也掛起了諂媚討好的笑容。


    它努力的賣萌性的在地上打了個小滾兒,然後前腿撐,後腿蹬,向著夕陽用力躍起。


    騰空的那一刻。


    阿旺覺得自己矯健的身影,瀟灑的如獵豹,如金剛。


    然後……


    它就被人抓了起來。


    地麵越來越高,酒井小姐姐的懷抱卻變得越來越遠。


    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姑娘的人影出現在了它的視野之中。


    黑乎乎的小女孩歪著頭,看著它。


    “又亂跑,人家姐姐在畫畫呢,一點都不乖。”


    恰巧背著書包放學回家,跑來和酒井姐姐打招呼的茉莉小姑娘以賣油翁般神乎奇神的靈巧和神乎奇神的嫻熟,彎腰一把就把從身邊躥走的貓貓抄住了。


    “瞧你全身髒兮兮的模樣,腳丫都黑成什麽樣了,你可是一隻毛色如同落日夕陽一樣橘黃橘黃的貓,現在都成了橘棕色了!”


    她一隻手抓住了貓咪的後頸毛,把它淩空提了起來。


    茉莉把阿旺抓到麵前,耳提麵命的訓斥道:“一點都不愛幹淨,人家酒井姐姐,才不喜歡抱你這樣的小髒貓呢。”


    no!


    阿旺悲憤的仿佛是在懸空遊泳一樣,在空中張牙舞爪,齜牙咧嘴。


    隻要……隻要能夠成功到達那個地方。


    遺憾的是。


    微笑的大姐姐的麵容。


    離它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算了,瞧你的小模樣,不要打擾哥哥姐姐幹正事,你要想玩,我正好有時間來陪你玩,我先去給你洗個澡,正好在學校裏手工課上做了好幾個蝴蝶結。我給你裝扮起來,很漂亮的!別亂抓,這指甲也得再剪一剪了……”


    茉莉小姑娘把阿旺抱在懷中,不讓它亂動,用手指點著它額頂上的花紋。


    用和好運孤兒院的女院長管教不聽話的小朋友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口吻,一板一言教訓道:“身為女孩子,伱要學的像是一位真正的淑女一樣!”


    “喵喵喵……”


    誰要和你一起玩。


    老子要和香香軟軟,會抱著自己哼搖籃曲的大姐姐在一起。


    你tmd的是香香軟軟,會抱著自己哼搖籃曲的大姐姐嘛!


    阿旺被女孩抱走了,它越過柴火杆一樣的小姑娘肩頭,掙紮著,無限留戀又無限哀怨的朝著酒井勝子的方向望了一眼。


    卻看見。


    酒井小姐已經轉過身。


    她把那個屬於自己的柔軟香香的懷抱,給予了從孤兒院的樓梯口走出來的小顧子。


    和貓貓搶抱抱。


    一個兩個,都是壞人!


    “你怎麽出來了,我還以為,你還要在畫室裏擺弄一會兒顏料呢。你今天不是說,想再研究研究手指塗抹法麽?”


    酒井勝子鬆開環住男生脖子的雙手。


    她將臉側的一縷發絲梳理到耳後,笑著問道。


    “我聽到嘭的一聲響,窗戶沒關好,看見阿旺跳樓了,稍微有一點點的擔心,所以跑出來看看。”


    顧為經回答。


    他轉身,指了一下自己畫室半開的窗戶。


    “是的,我剛剛看到阿旺朝我跑過來了。”


    女孩點點頭。


    “二樓,貓的話,應該沒事。阿旺看上去還蠻有活力的,不過貓的忍痛能力比較強,它的體重又大。你是說,需要帶它去看醫生麽?”


    酒井勝子看向茉莉把阿旺拎走的方向,不無憂慮的說道。


    “以後應該要聯係人,再給畫室重新做一個封窗,我本來以為,以阿旺的體型,是挺難從那裏麵擠出來的。所以沒想那麽多。”


    “你說阿旺?它肯定沒事,好著呢。在家裏它天天蹦躂來蹦躂去的。”


    顧為經聳了一下肩膀,表示自己口中的擔心和充滿母性溫柔的勝子小姐,所想的不是一碼事。


    “我擔心是擔心它把人家院長種菜的塑料小棚子砸塌了。你是沒看到,有一次,它從樹枝上跳到我爺爺那輛寶貝老爺車的天窗上,我爺爺的臉色當場都綠了。”


    勝子也被逗的笑了一下。


    不過,笑完之後。


    她望著被茉莉抓住兩條後腿,往旁邊自己洗頭的小銅盆裏拖,吱哇亂喵誓死不想洗澡的阿旺。


    還是多少有一絲絲擔心。


    “顧君,你覺得不覺得,阿旺叫的有點厲害,真的沒事麽?”


    “不。”


    顧為經望著那邊知道是在洗貓,不知道的還以為要煮貓的激烈角力場麵。


    看了幾秒鍾,他又重新轉過了頭來。


    “阿旺隻是比較喜歡和茉莉小朋友玩,讓她們多玩玩就好了。”顧為經揶揄的說道。


    酒井小姐終究是忍不住心中的擔心。


    跑過去和茉莉一起,一起給阿旺洗澡去了。


    顧為經則留在了原地,看著勝子畫架上,那幅已經完成了大半的《給貓讀詩的女孩no.6》。


    酒井小姐最近連續好幾天,都在對著這幅作品用功。


    通常來說。


    印象派的作品都以單層顏料的厚塗法為主,講究的就是一個恣意、迅捷、隨性。


    卡洛爾的《雷雨天的老教堂》,包括顧為經畫的《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雖然風格不同,但顏料本身的搭配思路也相似。


    都是單層厚塗。


    以濕畫法為主,對景寫生從頭尾一次性畫成。


    無論是用油畫,還是用丙烯。


    單層油彩的畫法都是油畫裏最快的一種,思路順暢起來,幾個小時內就能從打稿到收工,一整套流暢都走完。


    梵高和莫奈都有興致上來了,狀態正酣,一天從早到晚,連畫了好幾幅作品的先例。


    但是事無絕對。


    印象派不拘泥特定的畫法。


    它更多的是一種美術理念,一種對陽光刻畫的思想。


    畫派裏絕大多數的畫家,都喜愛快捷爽利的厚塗。


    也有以雷·阿諾和勞德累克這種,特例獨行,偏偏喜歡以較為細膩的多層古典罩色的思路,來踐行印象派的理念。


    用一層層反複幹透,反複堆積,不斷疊色的顏料,去書寫顏料的豐滿與蒸騰。


    多了一層規整和等待。


    卻也多了一層陽光與空氣震蕩和彈性。


    眼前勝子小姐的繪畫作品,明顯就融合了過去這幾個月裏,去世界各地的美術館走訪現場觀摩多位名家作品,和寫論文時大量閱讀各種各樣色彩理論後的感悟心得,加入了一絲古典畫家式樣的對刹那流光的塑造。


    午後孤兒院的陽光下,到處都是槐樹,爬山虎,小灌木,油菜葉的影子。


    然而相似的時間,相似的光線,相同的地點。


    繪畫藝術區別於攝影,最明顯的優勢和最迷人的地方就在於,即使外界的自然環境幾乎是相同的。


    不同的兩個畫家。


    他們對色彩的解讀不一樣,對畫法的理解不一樣,最後形成的作品風格也是截然不同的。


    顧為經的《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


    風格更加抓人眼球,也更加刺目。


    他在畫作中大麵積的使用裏令人窒息式的綠色,仿照卡洛爾筆下的流動的雷海,整幅作品的遠景,也被各種各樣的流動綠色所充滿。


    而綠色。


    它在顧為經的筆下,全部都表現為本來的綠色。


    這話聽上去像是無意義的廢話,實際上,卻是畫法色彩感染力不同的關鍵。


    顧為經所創作的作品,當然也有清晰的色彩變化。


    不過不管陽光照射的到,還是照射不到的地方,色彩變化完全是用色彩的明度的改變來完成的。


    更直白的說。


    顧為經的筆下,遍布著各種各樣新鮮的綠色,陳舊的縷色,油光亮亮的綠色,灰塵樸樸的綠色。


    但總而言之,它們仍然都是綠色。


    酒井小姐則采用了另外一種色彩詮釋的思路。


    她將很多冷暖色調的相互補色,融入了畫布之中。


    將中性色混在了一起,讓暖色調或者冷色調與之產生化學反應。


    比如藤蔓在牆體下的陰影。


    她就不是簡單的畫上一層斑斑點點的深綠色了事。


    而是在整幅畫畫第一遍的時候,在此處陰影部分的地稿處,額外加了一層鈦鉻棕做為底色,然後再以此為基礎,又罩染上了一層極薄極薄的鮮綠色。


    因此。


    完全是同一處牆體植被。


    在顧為經的作品上時,它呈現的是黑綠色,而換成了這幅《為貓讀詩的女孩》,則就變成了微微泛紅的顏色。


    舍棄了一定程度上灰色調所帶來的侵蝕力。


    卻也因此變得更加動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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