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良川一戰繳獲的戰利品,除了糧草之外,還有數百頭活羊。李智雲下令殺羊犒勞三軍,士兵們堆起柴堆,點燃篝火,在柴火上烤全羊,然後全軍將士飽啖了一頓。


    大軍在美良川休整一天後,準備第二天就班師回營。次日卯時,剛要開拔之時,來了一位信使。信使是二哥派來的,他給李智雲送來了一封信。李智雲拆開來一看,信是阿爸寫的:


    世民、智雲:


    驚悉你們的堂叔李孝基等人被俘,阿爸心中甚為焦慮,望設法營救。


    阿爸


    李智雲讀完信後,陷入了沉思。阿爸不以皇帝的身份下詔書,而是以父親的身份寫家信,對於這一點,他完全能夠理解。畢竟,營救堂叔,是出於親情私誼,如果以皇帝的身份下詔令,確實有些不太合適。這封信大概是阿爸派快馬送到前線的,二哥把阿爸的信轉交與他,顯然是把營救堂叔的重擔交到他的肩上。


    李智雲成為李家的一份子後,當然要了解李家的情況。他知道,阿爸沒有親兄弟,隻有幾位堂兄弟,而李孝基與阿爸的關係最為親密。阿爸讓堂叔率兵攻打夏縣,本來想讓他建功立業,不料堂叔卻被尉遲恭給俘獲了,阿爸心中的焦急是可想而知的。


    李智雲因為飛機失事,穿越到這個世界,與原來的家人完全隔絕了。好在,在這個世界上,他還有許多親人,除了阿爸阿媽,哥哥姐姐外,當然也包括堂叔和其他的親屬。他已經經曆過一次失去所有親人的痛楚,所以,對現在的這些親人,也就格外地珍惜。因此,此次營救堂叔,他責無旁貸。再說,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救援堂叔等人,現在,堂叔他們還被關押著,他的任務自然還沒有完成。


    李智雲讓人將幾位將領都叫了過來,將阿爸的信給他們看了,然後道:“我們不回柏壁了,先去夏縣,營救我堂叔他們,順便打下夏縣,諸位意下如何?”幾個人一聽,都表示十分讚成。於是,李智雲下令,大軍立即開拔,前往夏縣。


    隊伍經過兩日的行軍,來到一座叫高陽的鎮子,就在鎮外的開闊地上駐紮了下來。高陽鎮離夏縣縣城還有五十裏,程咬金見隊伍不走了,急匆匆跑來找李智雲,問他為啥停下來?李智雲皺著眉頭道:“如何攻打縣城,我還沒有考慮好呢。”


    “那你慢慢考慮吧。考慮好了,別忘了告訴老程,老程還等著立功呢。”


    當日下午,李智雲在軍帳外麵的空地上,讓蔡虎陪自己練劍。樊書香跑過來閑逛,她換下了蔡虎,給李智雲當陪練。樊書香的劍法套路別具一格,李智雲很不適應,接連被刺中了好幾次。他扔掉手中的木劍道:“不練了,咱們歇歇吧。”


    樊書香得意地:“怎麽樣,不行了吧?你喊我一聲師傅,我天天過來陪你練劍。”李智雲沒喊她師傅,而是道:“樊小姐,你願意跟我去一趟夏縣縣城嗎?”


    “那好哇,當然願意嘍。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明日。”


    李智雲之所以要去夏縣縣城,主要是想去摸摸情況。尉遲恭離開夏縣時,隻帶走了戰利品,並沒有帶走俘虜,所以,堂叔他們應該還在夏縣。至於他們被關押在哪裏,是死還是活,現在都不知道。所以,要想營救他們,必須先把這一切給弄清楚了。當然,他完全可以派人去縣城偵察,而他之所以決定親自前往,有更深一層的考慮。


    李智雲率軍前往夏縣,主要目的是救人,其次才是打下夏縣。如果他貿然進兵,將縣城包圍起來,強行攻城,萬一惹惱了呂祟茂,他把俘虜給殺了,那他營救堂叔等人的計劃就會泡湯。再說,據斥候探知,呂祟茂有四五千人馬,而他率領的軍隊,除了在美良川之戰中傷亡的士兵,加上補充的俘虜,現在還有五千人左右,兵力上並不占優勢,如果強行攻城,並無多大勝算。兵法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最後才是攻城。但如何伐謀和伐交,他並不知道,隻有進城後再慢慢地想辦法。


    李智雲知道,親自帶人進城,自然十分危險。可是,除此之外,別無良策。所以,斟酌再三之後,他覺得,為了救出堂叔他們,這個險自己必須得冒。


    李智雲曾經去過夏縣,不少人都認識他,為了防止身份被人識破,必須進行化裝。他讓夥夫用糯米熬粥,製成了糨糊,然後剪下豬崽的細毛當胡須,用糨糊貼在嘴唇和下巴上。弄完後,用銅鏡一照,原來有些稚嫩的麵容多了幾分滄桑感,年齡一下子大了好幾歲,連自己看著也覺得陌生。看來,化妝的效果還是不錯的。


    蔡虎也去過夏縣,李智雲如法炮製,給他也化了妝。


    那隻燧發式手槍不能帶了,那玩意兒尺寸太大,沒法藏在身上。如果他背著一支手槍走進縣城,必然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所以,他帶了一把寶劍。古代的書生喜歡佩劍,不管會不會武功,他們都要身佩一把寶劍,以表示自己文武雙全。


    李智雲和蔡虎又去了一趟高陽鎮,按照各人的尺碼,向居民購買了幾套衣服。他穿上一件青色隱花綢布、圓領大袖的襴衫,佩上寶劍,看上去像一名外出遊學的書生。給樊書香買了一件藍色帶碎花的襦裙,她穿上後就像一名丫鬟。而蔡虎則穿了一件紫色素布襜褕,裝扮成管家。


    他們又花錢租了一輛青布蓬兩輪馬車,在軍中找了一位會趕車的校尉,名叫王文清。王校尉名字聽上去雅致,但人長得黝黑粗壯,穿上粗麻的衣服,看上去還真像一名車把式。


    折騰一番後,四個人就趕著馬車出發了。五十裏的路程,半天就到了。到了夏縣縣城外麵,李智雲、樊書香和蔡虎下了馬車,跟著馬車往前走。城門那兒有士兵把守,他們正在檢查進城的行人。


    幾個人走到城門口,一名士兵攔住了馬車,大聲道:“幹什麽的?”李智雲麵帶笑容,語氣柔和地:“長官,我們是外鄉來的,進城走親戚。”


    “走親戚?”士兵的目光在他們每個人的身上掃了一遍,點頭道,“那好吧,快交錢。”


    “交什麽錢?”


    “城門稅。”


    “我們又不是行商貨販,交什麽城門稅?”蔡虎辯解道。


    “魏王的命令,不管是不是行商貨販,進城都得交城門稅。每人五十文,你們四個人,一共兩百文。”


    李智雲聽明白了,城門稅原先隻收商販的,呂崇茂把它擴大到針對所有人,實際上成了過路費。蔡虎還想爭辯,李智雲道:“算了,給他吧。”蔡虎掏出碎銀,遞給了守門士兵。


    交了銀子後,四個人順利地進了城。李智雲回頭看了一眼,這些士兵把守在城門口,就是專門收過路費的。呂崇茂不僅僭越稱王,而且橫征暴斂,進城就要交五十文,如此苛捐雜稅,夏縣的居民恐怕要遭殃了。


    進了縣城後,他們沿著大街往前走去。僅僅半年多的時間,縣城已經完全變了樣,幾乎讓李智雲認不出來了。當然,不是指街上的景物有了什麽變化,而是街上的人完全變樣了。在他的印象之中,夏縣是個豐饒之地,百姓過著富足的日子。可眼前卻是另一番景象,街上的許多人似乎營養不良,麵有菜色。更令他不解的是,街道兩旁還散布著許多流民,這些人衣衫襤褸,居無定所,有些人在店鋪的屋簷下麵鋪了一些稻草,上麵擺放著肮髒破舊的被褥,還有人在空地上用油布搭設了簡易的棚子。穿著破衣爛衫的孩童追著行人討要銅錢,一些流浪漢坐在街旁發呆,他們目光空洞,表情麻木。


    李智雲不知道這些流民是從哪裏來的,他們是夏縣本地人,還是從外鄉逃難來的呢?


    他們趕著馬車去了驛館。驛館本來是用來接待官員的,夏縣脫離大唐後,現在主要用來接待過往的商旅。驛館裏的驛卒都更換了,現在的驛卒,李智雲一個也不認識。這樣更好,免得他遮遮掩掩,怕被人認出來。他還居住在上次的那間客房,樊書香和蔡虎住在旁邊,王文清因為要照顧馬匹,就住離馬廄更近的一間客房。等他們安頓下來後,天已經擦黑了。


    翌日上午,李智雲帶著樊書香和蔡虎上了街。他們走到一條大街上,街道旁邊有許多家店鋪。當他們經過一家店鋪時,發現店主正在與幾名士兵爭執。李智雲停下腳步,聽他們爭吵什麽。原來,那幾名士兵是來收錢的,可店主說還沒開張,沒錢給他們。


    店主是一名五十多歲的老者,穿著一件褐色素布的直裰,須發斑白,身體瘦弱。那幾名士兵很是粗野凶戾,他們見店主不給錢,很不耐煩,上前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店主倒在了地上,一名士兵還不罷休,上前用腳去踹他。


    這些士兵如此欺負老弱,樊書香實在忍不住了,衝上前飛起一腳,將那名士兵踢翻在地。旁邊的一名軍官一見,領著幾名士兵氣勢洶洶朝樊書香走過去,叫道:“謔,小娘子武功不錯呀,想找喳兒嗎?”


    李智雲一見情況不妙,連忙上前攔在中間,滿麵笑容地:“長官,誤會,誤會。這位店家欠你們多少錢?我替他出了。”軍官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見他像個斯文的公子,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便扭頭問旁邊的士兵:“這家欠多少錢?”


    “一百文。”


    李智雲轉身向蔡虎要了一塊銀子,遞給對方道:“這是五兩銀子,多出來的給弟兄們買酒喝。”軍官接過銀子,在手掌裏掂了兩下,道:“這位公子倒挺識相的。”說罷轉過身去,一揮手,帶領手下士兵又去了旁邊的那家店鋪。


    樊書香走到李智雲身旁,盯著那幫士兵的背影,心有不甘地:“你怎麽給了他們那麽多錢?太便宜這幫家夥了。”李智雲小聲地:“花錢消災嘛,別忘了這是什麽地方,千萬別再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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