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水原地勢平坦,一望無際。唐軍十幾萬人馬陣列在那裏,遠遠地看上去烏央烏央的。劉文靜也許仗著自己的兵馬多,沾沾自喜,對四周竟然毫無防備。


    薛舉一見如此情形,心中自然大喜:真是天助我也!李世民偏偏在這個時候病了,還讓這兩個蠢貨來統兵,唐軍焉能不敗?薛舉久經沙場,機敏而又果斷,立刻對羅宗睺道:“羅將軍,你即刻率領本部兵馬秘密繞到唐軍的背後,咱們以牛角為號,前後夾擊唐軍!”


    “遵命!”


    羅宗睺離開後,薛舉又轉向自己的兒子道:“太子,你率領人馬到唐軍陣前挑戰,一是拖延時間,二是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是!”


    高墌城,宅院之內。李智雲正站在床榻邊瞧著親兵給二哥喂著湯藥,突然聽見張正在門外喊他,連忙走了出去,道:“張正,有事嗎?”


    “王爺,剛才我在街上遇見了軍中的一個老相識,他告訴我,劉文靜帶領大軍在淺水原列陣,要跟薛舉決戰。”


    “什麽?他們沒聽從我二哥的將令堅守營寨?”


    也許他倆說話的聲音大了些,兩人的談話全被二哥聽到了。二哥推開親兵遞過來的湯匙,聲音微弱地:“五弟,五弟……”親兵見二哥不喝藥了,隻好將湯匙放回到藥碗裏,站起來大聲道:“楚王,秦王叫你呢!”


    李智雲聞聲走回屋裏,張正也跟著走了進來。李智雲走到床榻邊,道:“二哥,什麽事?”二哥咳嗽了幾聲,然後喘息著說:“五弟,你們剛才是不是說,劉文靜把軍隊帶出了營寨?”


    “二哥,張正也隻是聽聞而已,不一定確切。”李智雲怕二哥著急,所以說得輕描淡寫。


    二哥將目光投到張正的臉上,道:“張司馬,你得到的消息準確嗎?”張正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應該準確。”軍旅大事,他也不敢隱瞞。二哥沉默片刻,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接著,他趴在床沿上嘔吐起來,將喝下去的湯藥全都吐了出來。


    李智雲一見,慌忙走過去扶著二哥,一邊幫他捶背順氣兒,一邊著急地:“二哥,你這是怎麽啦?你千萬不要生氣,身體要緊……”


    二哥吐完後,李智雲接過親兵遞過來的毛巾,替他擦了擦嘴巴。二哥靠在那兒喘息了一會兒,然後道:“五弟,快,去拿筆墨紙張。”李智雲答應了一聲,讓張正快去找筆墨紙張。


    張正離開了一會兒,找來了筆墨紙張。親兵找來了一塊木板,放在二哥麵前。李智雲將白紙鋪在木板上,然後將毛筆遞給了二哥。二哥手攥毛筆,哆哆嗦嗦地伏在木板上寫信。


    二哥將信寫好後,交到李智雲手上,道:“五弟,快,派人送給劉文靜。”


    李智雲接過來一瞧,隻見上麵寫著:


    劉文靜、殷開山:


    速將大軍撒回營寨,違令者斬!


    世民


    李智雲將信交給張正道:“張正,你立刻騎馬出城,親自將這封信交到劉文靜的手上!”張正口稱遵命,接過信折好後放入內衣口袋,轉身走了出去。


    淺水原,程咬金佇馬兩軍陣前,氣得豹眼圓睜,須發怒張。薛舉的軍隊還真是猛將如雲啊,唐軍的八位總管出戰,都一一敗下陣來,如今,隻剩下他一個人了。可歎秦瓊病了,正在長安養病,否則今天怎麽會輸得這麽慘?現在,隻有靠他程咬金一個人挽回大唐最後的臉麵了。


    剛才,程咬金在秦武通受傷逃回本軍陣列後,也不待劉文靜下令,立即驅馬上前,奔馳到兩軍的中間地帶。跨下的那匹玉麒麟與他一樣暴躁,在空地上不停地轉著圈子。程咬金一扯韁繩,勒停了戰馬,一隻手揮舞著大刀咆哮:“哪個有賊膽的快點上來,俺程咬金要跟他大戰三百回合!……”


    程咬金正在罵陣,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悠長的牛角號聲。他扭頭一瞅,發現自家陣列的後方亂了起來。咦,這是怎麽回事?


    秦軍的陣列中,薛舉騎馬立在中軍帥旗下,周圍親衛環繞。隨著牛角號聲長鳴,他看見唐軍的後方亂了起來。薛舉知道羅宗睺在唐軍背後發動了進攻,立即拔出佩劍,高舉著大聲道:“傳朕禦旨,全軍出擊!”旁邊的鼓手得到號令,立刻擂響了數十麵戰鼓。薛舉軍隊的士兵們呐喊著,如排山倒海一般朝對麵的唐軍衝殺過去……


    程咬金立馬兩軍陣前,正等著有人上來跟他大戰三百回合呢,卻發現對方的士兵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咦,怎麽回事?不是說好一對一的嗎?怎麽一擁而上?打群架呀?還講不講武德?程咬金正在發愣的時候,敵兵已經衝到了跟前。程咬金隻好揮舞手中大刀,且戰且退。


    薛舉的大軍衝到唐軍陣前,雙方士兵短兵相接,展開了一場殊死的搏殺。由於唐軍腹背受敵,陣角大亂,不到一頓茶的功夫,已然全線崩潰。許多士兵倒在了血泊中,活著的士兵再也無心戀戰,隻顧四散逃命。


    張正出了高墌城,策馬奔馳了數裏之地,就碰見了大批潰逃的唐軍。他越往前走,碰到的潰兵便越多。由於潰兵阻塞了道路,沒辦法再騎馬了,他隻好翻身下馬,牽著馬往前走。


    張正攔住一名逃跑的士兵,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大聲道:“快說,你們為什麽往回跑?”士兵喘著粗氣,叫道:“敗了!唐軍敗了!”說罷,他用雙手硬掰開張正的手指,慌慌張張地逃走了。


    敗了?唐軍真的戰敗了?張正似乎不太相信。然而,他越往前走,碰到的逃兵就越多。張正與他們相對而行,尤如逆水行舟,最後被擠得沒辦法再往前走了,不得不停了下來。張正瞅著身旁川流不息的潰兵,他們一個個丟盔棄甲,慌不擇路,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令他心中暗自歎息。


    雖然沒辦法再往前走了,但是,如果不親眼看個究竟,張正終究心有不甘。他一抬頭,發現右側百步之外有一座小山丘,便牽著馬,從潰兵的洪流中斜插著走了過去。


    張正來到山丘之下,將馬拴在一棵大樹上,然後順著羊腸小道爬到了山頂上。這座山丘雖然不算太高,但是,它是方圓幾裏之內絕無僅有的一座小山。站在山頂上,遠處的一切盡收眼底。


    張正朝著淺水原的方向望去,隻見那一帶塵土飛揚、遮天蔽日。由於距離太遠,戰場上的情況看不清楚,但可以看見無數唐軍士兵正在四散奔逃。他們像蝗蟲一樣,密密麻麻,怕是不少於兩三萬人。這可怕的一幕讓張正的心裏一下子涼了半截:這麽多士兵都在四散逃命,看來,唐軍是真的戰敗了。


    張正心情沮喪地走下山來,卻發現自己拴在樹上的那匹赤騮馬不見了。不用說,準是讓哪個急於逃命的家夥給順手牽羊了。


    張正隻好步行回到了高庶城。他見到李智雲後,把情況跟李智雲說了。李智雲聽完後,不禁皺起了眉頭。他雖然對劉文靜和殷開山沒什麽信心,但沒料到他倆這麽快就兵敗如山倒。薛舉的軍隊既然打勝仗,下一步就會攻打高墌城,而城裏的守軍還不到一千人,肯定是守不住的。所以,他們必須趕快離開這裏。想到這兒,李智雲道:“張正,你馬上把所有人都召集起來,並安排人手用擔架抬上我二哥,咱們立即離開這裏!”


    張正剛出去,李智雲就聽見外麵有人喊:“智雲,智雲……”他連忙走出了屋子,隻見劉樹義在兩名親兵的攙扶下站在院子裏。


    李智雲連忙迎了上去,道:“樹義,你怎麽來了?”劉樹義站在那兒,兩條胳膊搭在兩名親兵的肩膀上,瞅著他道:“智雲,我在街上聽人說,咱們唐軍打了敗仗,是真的嗎?”


    李智雲點了點頭,道:“你阿爸沒有聽從我二哥的將令,率軍在淺水原列陣,結果被薛舉算計了,吃了敗仗。”劉樹義一聽,驚訝地:“怎麽會這樣呢?”李智雲歎了一口氣,道:“咱們先別說這些了。薛舉的軍隊很快就會攻進城來,我們準備離開這裏。你怎麽辦?要不,就跟我們一起走吧?”劉樹義聽了,點了點頭,道:“那好吧。”


    “你的腿能走路嗎?”


    “有他倆攙扶著,應該沒問題。”


    這時候,張正已經把人馬召集起來了,二哥也被抬到了擔架上。二哥病得很重,一直昏睡著。李智雲沒有叫醒他,更不敢把唐軍大敗的消息告訴他。


    臨出發之前,李智雲讓一名侍衛將馬讓給劉樹義騎,由那兩名親兵照顧他。一切準備就緒後,他率領眾人離開了那座宅院,沿著大街朝南門走去。


    李智雲騎在馬上,看見一輛輛馬車從後麵趕了上來,又從他們身旁駛了過去,馬車上大多裝載著財物。李智雲估計,一定是城裏的大戶人家聽說薛氐父子要來了,嚇得攜帶財物出城逃難呢。大夥兒從南門出了高墌城後,掉頭向東,踏上了通往長安的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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