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天雲紗窗裏,令嬋懶懶的撥弄著桌上的鮮花,白玉般的麵孔低垂,似觀音垂目,似海棠泣露。


    門口,觀琴大聲道:“恭迎陛下!”


    蹲守了好幾天都沒能見到人的皇帝,決定主動出擊。


    乾化帝擺駕椒房殿。


    令嬋充耳不聞,穩穩的坐在椅子上,蔥削般纖長白皙的指尖流連在絨絨的花瓣上。


    乾化帝一進來便看到這副模樣,他目光一深,低聲一笑。


    令嬋聽到他的聲音,慌忙起身,正要大禮參拜,乾化帝卻道:“免禮。”


    他掃了一眼桌上粉白的合歡花,“這花美是美,卻有些小家子氣,不稱你。你若是喜歡花,朕賜你兩盆淩花湛露,你應該會喜歡。”


    令嬋垂著頭,烏黑發絲散開,露出一截白皙光滑,天鵝般優美曲折的後頸,“臣女本就是小家出身,淩花湛露……這樣名貴的牡丹花,臣女從未養過,恐養壞了禦賜,那就是臣女的罪過了。”


    乾化帝挑眉,“你不試試怎麽知道?”


    “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臣女天生愚鈍,不敢自驕。”


    少女垂眸折腰,彎曲的腰身如同一隻柔韌的細柳,滑出美好的曲線,看似柔軟易折,其實淩霜傲雪,傲骨錚錚。


    乾化帝:“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我可很少有這般好的耐性。”


    “臣女惶恐。”


    這句軟釘子碰的乾化帝一噎。


    多少年沒有人敢這般膽大包天的對他說話了?


    “嗬……”乾化帝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忽然一笑,“你這個人,看似最守規矩,實則蔑視一切……宣威侯那個沒骨頭的軟蛋是怎麽養出你這樣的孩子的?真有意思。”


    ……


    被令嬋無情拒絕的牡丹花,最後還是搬到了皇後的椒房殿裏,隻不過是放在了椒房殿的園子中,來來往往的人都能看到那兩盆品種名貴的牡丹花。


    令嬋開始經常性的偶遇乾化帝。


    隻要她每次出門必定會撞上出門散心的乾化帝。


    大部分時候令蟬隻會遠遠行禮,然後迫不及待的告退,仿佛遠處的皇帝代表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洪水猛獸。


    乾化帝再也沒留過她說話,仿佛那天在椒房殿越軌的試探隻是模糊的幻影,隻是兩人每見過一次,椒房殿園子裏的牡丹都會多上一盆,曾經百花齊放的後院,現在幾乎要變成牡丹園了。


    上位者的追求就像是一場勝券在握,遊刃有餘的狩獵。彼此都心知肚明,獵物的所有掙紮都隻是鏡花水月的泡沫。


    獅子撥弄著腳下的兔子,隨時都有可能將兔子一口吞下。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誰說兔子不能反過來狩獵老虎?


    ……


    安王澹台時收到了一封信。


    雖然他每天收到的自薦信,送禮信,甚至是彈劾信都數不勝數,但這一封依然尤為特別。


    紙上不過寥寥數語:老地方見。


    雪白無瑕的信紙上,畫了一個粗糙又醜陋的毛線團?


    ……這粗糙的手法簡直是不堪入目,不過看久了還有幾分可愛。


    安王懶懶的想著,仔細的把信疊好,裝回信封,收進了他書桌上的小匣子裏。


    他按照信紙上的時間地點,準時赴了少女的約。


    還是在禦花園的偏僻角落的那棵合歡樹,今天頗為熱鬧。


    令嬋早早的便在合歡樹下等待,雲環香鬢的少女仰頭看著繁茂的花樹,微風一吹,條條合歡花枝變絨絨的落了滿手。


    靜謐又喧囂,在他心上鼓噪。


    令嬋見到他來,幾乎是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點漆般的雙眸微微發亮。


    “殿下,”她紅著臉,大膽的道:“你能娶我嗎?”


    安王:“……!”


    從天而降好大一個餡餅,砸的他回不過來神,安王挑眉,他愉快的舒展出一個笑容,懶洋洋地從嘴裏發出音節,“哦?”


    他臉上平靜,看不出心中的情緒糾結著翻滾,情海滔天。


    令嬋垂頭,一張白玉的臉被染成了粉玉,她正要開口說話,卻被安王一把撈住,抱進了懷裏。


    他涼涼的呲笑,“怎麽,你的太子哥哥呢?”


    令嬋伏在他火熱的胸膛前,和他冰涼嘲弄的聲音一起響起的,是急促如戰鼓的心跳。


    “現在終於想明白了?那些野男人哪有我對你好?”


    “我就知道你最喜歡我,還算你有點眼光。什麽太子啊,空有一尊名頭,古板又無趣,他哪裏比得上我?你放心,我……我雖然現在不如他,但早晚有一天,”


    安王放低聲音,退開了一步,他彎下腰,額頭與令嬋親密的相貼,似乎想要把自己胸一中激蕩的感情,通過這種方式全部傳遞給她。


    “我會給你這世界上最好的。”


    我才是你最好的選擇。


    他黑眸熾烈如火。


    喉嚨癢癢的,在振動,張開嘴,一大片蝴蝶呼啦呼啦的從心裏飛了出來。


    “殿下……”令嬋紅花一樣的臉,此刻紅昏淨退,她臉色蒼白,“感謝殿下的垂愛……可是我……不喜歡你啊……”


    “……”安王隻愣了很短一瞬,“又嘴硬?”


    他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調笑,可黑眸中,冷意攝人。


    令嬋逃避一般的,將頭埋進安王的懷裏,她小聲道:“我不想欺騙殿下……我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煩,所以我需要盡快成親,我還記得比殿下說我們是未婚夫妻,將來殿下會願意娶我?”


    “你想的倒是挺好?”安王微笑,可語調一轉,忽而寒氣逼人:“……傅令嬋,你把我當做什麽?”


    “你的玩具嗎?”


    原來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除非那陷阱是裹著糖的毒。


    可即使是這樣,他也舍不得鬆手,死死的摟著懷裏的姑娘。


    ……自投羅網的小鳥,他絕不鬆開她。


    “澹台時!”一聲暴怒的厲喝響起,一隻手將令嬋從他懷中撕開,澹台時下意識的去撈,卻被來人拿住手腕,狠狠一推。


    他後退一步穩住身體,冷冷的看向對麵的人。


    讓他憎恨的,讓他羨慕的,讓他嫉妒的,王朝尊貴的太子殿下澹台治和被他拉走的姑娘。


    比起嘲笑一向金尊玉貴,頗有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之風的太子殿下此刻難看的表情。


    他第一眼看見的,居然是少女被澹台治攥得通紅的手腕。


    然後他看見了令嬋的臉龐。


    她一直緊緊的盯著太子殿下,眼神亮晶晶的,可愛的薄紅又回到了那張漂亮的,精致的,夜夜出現在他夢裏的臉上。


    她看他時,從來不會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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