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回頭看向令嬋,他放柔了聲音,溫和道:“阿嬋,別怕,是不是澹台時欺負你?你說出來,我一定會為你出氣的。”


    令嬋怯生生地抬頭看他,卻搖了搖頭,低聲道:“不是的……是我在向安王殿下求親。”


    “……”


    澹台治覺得自己可能出現了什麽幻覺。


    他的耳朵一定壞掉了吧?


    “是我在向安王殿下求親,安王殿下沒有欺負我。”


    眼前瓊瑤玉貌的少女又重複了一遍,清晰的,殘忍的,字字不落的湧入他的心髒


    這是和他兩情相悅的少女,這是他稟告母親,想要廝守一生的人,他承諾要以正妻之禮風風光光的娶她進門,她滿麵羞紅說會一直等他……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難以理解,他不能接受。


    太子深吸一口氣,扯出一個和善的笑容,無視身邊目如尖釘的安王,隻專注的看著眼前的少女,“阿嬋,你別怕,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我都會站在你身邊,我會保護你的……”


    他的聲線顫抖著,在最不合適的時候,在旁邊還有情敵在冷笑以待的時候,說出了深藏於心的那句告白:“我心悅你。”


    他輕輕地唱求妻的歌謠:“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鍾鼓樂之。


    溫潤而澤,神資高徹的太子殿下,低聲為她唱歌,黑眸溫軟著,像承了一潭春水。


    令嬋難以自控的握緊了手中太子纖長的手指。


    她的眼睛漸漸泛起了紅。


    安王見狀,冷笑一聲,“太子殿下還要臉嗎?你在對別人的未婚妻做什麽呢?”


    令嬋纖薄的身子顫抖了一下。


    她眼中外溢的歡喜眷戀,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她慢慢的,慢慢的鬆開了太子的手。


    揚起頭顱,她微笑的虛弱慘淡,卻堅定,像一個在戰場上負傷卻依舊威風凜凜的女戰士一樣,拒絕了自己。


    ……明明是她鬆開了他的手。


    ……明明是她要背棄他。


    為什麽要紅著眼睛?好像自己才是那個被狠心遺落在原地的人?


    負心之人,又憑什麽做出委屈悲傷的惺惺假態?


    所以澹台治不能相信。


    他不能相信自己愛的人,是涼薄寡心之人。


    他應該給自己愛的人多一點信任。


    於是他再一次開口挽回,“阿嬋……”


    顫抖的,軟弱的聲音嚇了澹台治一跳,可他堅持道:“你可以相信我,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在你身邊。”


    “不可以。”


    令嬋紅著眼看著他,卻依然堅定的推開了他的手。


    落空的手,在空氣中顫抖了一下。


    安王在一旁譏笑:“大可不必如此,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你是不要臉了嗎?”


    他皺著濃黑的眉毛,看著向他而來的少女,眸中亦是冰涼一片,無甚溫度,隻有一片譏嘲:“這就是你們的感情?看起來也不怎麽樣嘛。”


    “而你,”他掐著令嬋白皙柔嫩的臉頰,指尖深陷進軟嫩的臉頰肉,“小瘋子一個。”


    他不會再心軟。


    於她而言,他不過是個擺脫麻煩的工具,舍不得自己的情郎,就讓他這個無甚幹係的陌生人頂上。


    ……他心裏的蝴蝶死掉了。


    誰在乎呢?


    他的餘光撇見太子忍耐的攥緊了拳頭。


    澹台時於是更用力,更刻薄的笑了起來,像一個拙劣的一無所有的演員,隻能努力激怒台下的觀眾來獲取一點扭曲的快意。


    他對令嬋說:“以後可要乖一點,我不喜歡水性楊花的人。”


    眼前單薄的少女在發抖,但她乖乖的,露出了一個笑臉,“好的,殿下。”


    太子麵無表情,大踏步上前,給了安王這張刻薄討厭的臉狠狠一拳。


    安王被他打的頭一偏,牙齒磕破了唇角,流出一點血跡,他神色狠戾,反手摁住太子的肩背,提膝一撞,堅硬的膝蓋骨頂住太子柔軟的腰腹。


    兩位站在大雍朝頂端的天之驕子,眨眼間就打成一團,拳拳到肉,招招狠厲。


    以往風度翩翩的假麵都被狠狠撕下。


    令嬋臉色蒼白地站在一邊,胸膛不停起伏,呼吸急促,在腦海中冷淡地挑剔:


    【這兩個人是沒吃過飽飯嗎?一點力氣也沒有,這樣打這麽打的死人?我費心搞事,可不是為了看著小孩子過家家的。】


    【……】係統艱難道:【嬋嬋,咱們不會翻車吧……】


    它好虛!從來沒見過這麽熱衷搞事的宿主!


    ……


    安王和太子已經從直立狀態變成在地上翻滾。體麵,禮儀,規矩,都被他們拋之腦後。


    從小到大的積怨,都在此刻爆發。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冷冷地傳來:“你們在做什麽。”


    仿佛瓊林宴上的昨日重現。


    乾化帝的儀仗停在遠處,轎攆的簾子被掀開,露出冷淡的臉。


    他坐在轎中,如同端坐龍椅,日月星辰盡在他的掌心。


    冷眼望過來,一身帝王威儀,壓的人喘不過氣。


    安王和太子被人分開,兩人冠袍散亂,鼻青臉腫,具是一身狼狽。


    麵對乾化帝的詰問,兩人垂眸,隻道:“兒臣禦前失儀,請父皇責罰。”


    乾化帝冷笑:“為了一個女人爭風吃醋,真有你們的!”


    “帶兩位殿下回宮思過。”


    隨口處理了不讓人省心的太子和安王,乾化帝望向令嬋。


    令嬋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姿態溫柔賢淑,禮儀周到,不卑不亢。


    “至於你……”乾化帝饒有意味的拉長了聲,笑意不明。


    被太監壓著走遠的太子和安王到底不放心她,努力反抗著肩背上的力道,轉頭看向令嬋。


    他們看見乾化帝向令禪攤開掌心,聲音溫和似春雨淙淙,“過來。”


    隻一眼。


    太子的心凝結成冰。


    他忽然懂得了,為什麽令嬋的態度大變,為什麽她會舍棄他們之間的承諾——她確實在保護他。


    安王麵無表情的回頭,他發現自己的內心並沒有感到驚訝。


    令嬋不想讓自己的心上人扛雷,就來找他,反正她也不喜歡他,反正是他在犯賤。


    他的安危,她全然不顧。


    他早就知道了——天上不會掉餡餅,隻會掉陷阱。


    ……


    他們的背影逐漸遠去。


    令嬋矗立原地,一動不動,乾化帝不惱,他淡笑著攏住令嬋,低聲玩味道:“你故意引我來,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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