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手裏的活都交給了傅聞章,令嬋無事一身輕,她拎著籃子,哼著歌到禦花園去摘花。


    帶著一隊侍女,熟門熟路的走到那一樹盛放的合歡之下。


    現在已經是十一月,天寒地凍,空氣之中,一片冷肅,照理來說,這合歡樹也該隻剩光禿禿的枝丫。


    可乾化帝知道令嬋特別喜歡這一樹合歡花之後,千金懸賞,找了最好的花匠,給這棵大樹搭建了溫房,讓它能在十一月繼續長青不敗。


    當然,開花是不可能了,但是乾化帝另有妙計,他令人以琉璃紗布製成一隻一隻足以以假亂真的合歡花,再塗上合歡香露,紮到樹上,遠遠望去,依然香氣如霧,花粉似雲。


    而令嬋所謂的摘花,自然就是在這一樹假花之中挑挑揀揀,如果做的花能被令嬋選上,匠人另有重賞。


    觀琴給令嬋架上梯子,令嬋拎著小金剪爬上了這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


    爬著爬著,冷不伶仃,手指突然碰上了一片溫熱滑膩的皮肉,驚的令嬋瞳孔一縮,倉皇抬頭。


    這是一隻手,膚色很白,皮膚下隱隱透出淺青凸起的血管,指節修長,可是掌中和指節上有著練武留下的厚厚的繭子。


    手腕包裹著懸黑皮質的束腕,深紅色的束帶隨意綁了結,末端墜著兩顆圓珠,飄蕩在空中。


    順著手看上去,少年戲謔的臉映入瞳孔中。


    眉色濃黑,飛挺入鬢,高聳眉骨下的眼神像一片薄薄的刃,又冷又銳。


    唇紅齒白,意氣飛揚,正是澹台時。


    兩人對視,還是澹台時先開口,“你一個婦道人家,插手前朝的這些東西又有什麽用?”


    “小心青史留名,遺臭萬年。”


    令嬋眼尖,發現了澹台時薄唇輕抿,疑似在後悔,她在心中輕笑一聲,慢吞吞道:“你擋著我的路了。”


    “……”澹台時翻了個白眼,伸出手,單臂將令嬋拎了上來,輕鬆的姿態就好像是拔了根蘿卜。


    令嬋在他身邊慢吞吞的坐好,“我以為安王殿下不會再出現在我麵前了。”


    澹台時:“……”


    令嬋瞅他一眼,漫不經心的繼續道:“城門口的那一箭,難道不是恩義兩絕,分道揚鑣的意思嗎?”


    澹台時:“……”


    “這麽囂張,你就不怕我給你使絆子?”澹台時惡聲惡氣。


    “不怕。”


    令嬋麵對著澹台時,眼神和麵孔都和聲音一樣平靜鎮定,“陛下會幫我的。”


    “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樣啊。”澹台時麵皮抽搐,陰陽怪氣的冷笑,一字一句都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般生硬。


    “不然呢?”令嬋冷哼,“你以為我還是任你欺負的小女孩嗎?”


    “任我欺負?”澹台時磨了磨牙,還是沒忍住,這一股肝火,“我什麽時候欺負過你?不都是你在欺負我?!”


    “?”


    令嬋看澹台時是真實的感到委屈和不解,不僅納悶道:“第一次見麵,你對準我就來了一箭,讓我的顏麵掃地,這不是欺負嗎?第二次見麵,你強行把我從被窩裏薅了出來,這不是欺負嗎?後來淑妃娘娘招我進宮,每一次見你,你都要對我冷嘲熱諷一番,將我貶的一無是處,這都不是欺負嗎?”


    澹台時的麵孔僵硬了,而令嬋還在掰著指頭一一往下說。


    “還有那一次花燈節,你強迫我和你去看花燈,這也……”


    “不是。”澹台時飛速打斷了她,“前麵都是我的錯,唯獨花燈節那一次,我不認!我不把你劫走,難道要看著我的未婚妻和別的男人約會嗎?”


    【誰是他的未婚妻啊?】


    令嬋還沒說什麽,係統首先暴怒,在令嬋的腦子裏罵罵咧咧,口吐芬芳,將澹台時噴的體無完膚。


    令嬋爽了。


    她逗著可可愛愛的係統,懶得再跟澹台時做這些無謂的口舌糾纏幹淨,直接道:“我不想見到你。”


    “那你走啊!”


    “這是我的樹。”令嬋斜眼看他:“你再不走,我就要叫人了。”


    繁茂的枝葉遮住了底下侍女們的視線,但隻要令嬋揚聲一喊,她們立刻就會衝過來保衛令嬋,實現她的願望。


    “你敢嗎?”澹台時冷笑了一聲,語氣無不嘲諷,“你本就出身青樓,之前又和我還有太子的流言沸沸揚揚傳的滿京城都是,如今你成了貴妃娘娘,卻傳出和舊情人前未婚夫一同躲在花樹中狗狗祟祟……你的貴妃娘娘還能當的下去嗎?”


    “來——唔!”


    令嬋被眼疾手快的澹台時一把捂住嘴,她皺眉,對澹台時怒目而視,白嫩的麵頰被他掌心中的粗繭磨的發紅,細細的黛眉擰起,杏眼中一片迷蒙水色,似乎誘著人跌進這一篇蕩漾的水波之中——


    即使是生氣,也帶著勾人而不自知的嫵媚。


    “這也不能怪我啊!誰讓那你不肯好好講話!”


    澹台時瞄她一眼,飛速轉過頭,手掌滾燙,“現在能好好聽我說話了嗎?”


    “我、我、我……”他的喉嚨緊張的吞咽了兩下,開口時聲線仍帶著緊張的嘶啞,“我是來向你道歉的,那一天我太衝動了……”


    他硬著頭皮渾身發麻的往下說,忽然看見眼前的少女軟化了柳眉倒豎的麵孔。


    她掙紮的力道減緩,安靜下來,甚至向他彎了彎眼睛。


    澹台時卡了殼,隨後便感覺到他捂住令嬋唇的掌心之中,那兩片柔軟紅潤的唇肉輕輕開合,有什麽溫熱濕儒的東西在他的掌心點了一下。


    澹台時紅透了臉,半邊身子都在發麻僵硬,他木木愣愣,結結巴巴,“你……你……怎麽敢……”


    分明是斥責,倒讓他說的軟綿無力。


    然後,澹台時看著眼前的令嬋彎起圓圓的杏眼,笑意嫵媚誘人。


    叫他頭昏腦脹,四肢乏力,眼睜睜看著令嬋一記飛快的掃堂腿,重重的踹在腰腹上。


    砰——


    正在發愣,疏於防範的澹台時被令嬋一腳踹下了合歡樹。


    他從層層枝葉中墜落,樹枝帶著假花渦蹭過他的皮膚,掀起一道道的紅痕,微微滲著血,在白皙的皮膚上無比鮮明。


    令嬋的侍女仿佛在慌亂的驚呼和尖叫。


    而澹台時隻盯著令嬋拂開枝葉之後,那張迭麗冷漠的麵孔。


    平淡如水的雙眸,毫無波動的看著他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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